有些恍惚的态度守卫倒是不觉得意外。能到这来看人的,不外乎都是这样,要么焦急要么求人,但还是觉着奇怪,这许二老爷虽然关了进去,这受贿的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谁敢说自己从未受贿?只是没闹出来罢了。
这许家二房今日闹出来算是废了,可这大房好着呢,也没人敢不长眼的上去挑衅。而且照圣上的态度来看,总不会出人命的,不知道这国公爷还在焦心什么。
很快就有人出来接班,最先接话的那位带着大老爷往里走。门打开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墙上点的烛台忽明忽暗,看起来阴森森的。那守卫一边带路一边提醒“大人小心脚下,这蜡不亮,别摔着了。”
关押犯人的地步都是如此,难道还要灯火通明?大老爷也不是第一次到这来,以前办事的时候也经常过来。穿过长长的甬道后就到了关押犯人的地方,两边都是冰冷的铁栏,那些犯人看到有生人进来,有的是冲到门边喊冤枉,有的是冷冷的看着,有的随意卧在地上,是生是死都看不真切。
以前来这的时候,还有闲心看旁边的人,这次,却没有任何的心思了。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小女儿的声声质问。那么小那么软的一个人,是失望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是撕心裂肺的模样?自己真的错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阿团,你没看清我,我又何曾看清了你?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女儿是这样的烈性子。
拐了几个弯才到了关押二老爷的地方,大老爷手一抬阻止了守卫就要上前开门的举动,退回到了拐角的阴暗处“不用开门,我就在这看看,你先下去吧,有事唤你。”守卫正要掏钥匙的动作一顿。
也学着大老爷一般,低声道“行,小的就在旁边候着,大人您有事喊一声就行。”
大老爷点了点头挥手,守卫就无声的退了下去。
二老爷并不知道大老爷正在旁边看着,只是不停的扯身上的囚衣,站在原地不停的踱步,嘴里还在念叨:“大哥怎么还不把我弄出去,又不是什么大罪!”面上没有一丝的悔意,只是嫌弃和烦躁。
原地走了好一会像是累了,走回床边,那上面放着的是和牢房格格不入的锦被,嫌弃十足的把被子胡乱一扯,盖住了下面的床榻,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最后还在狠骂“等爷出去了,看爷不弄死那什么破卫将军!”
暗骂了还不解气,最后居然直接吼了出来“那什么卫长恨你别让爷逮着你!将军又怎样?我大哥可是国公爷!我侄女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你等着吧,等爷出来的,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骂骂咧咧的好一阵,说的话越发的无礼难听。
过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大老爷无声的退了出去,晦暗的烛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大老爷离去后,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又出现了两个人,正是一身黑衣的吴桐和吴子玉。吴桐冷着一张脸看向了里面的二老爷,吴子玉却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想了好一阵还是不明,直接低声询问“大哥,你真的不告诉大嫂这许老二当初救过国公爷一命?”
这所有人都知道这许二老爷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看着大房的面子上,父皇好歹给了他一个五品官的闲职,让二房的面上好看一点。不知情的会说兄弟情深,大哥做什么都拉着二哥一把,知情的却是明白,是二老爷当初救了大老爷一命。
当初父皇夺权,到处都是战乱。当时的大老爷和皇上失散,身处大山又深受重伤,身边只有一个二老爷。是二老爷,背着大老爷翻过了大山到小镇上去求医。实在话,如果没有这事,大老爷当时就死了,根本没有现在的日子了。
所以,才会处处忍让,处处装瞎子。
阴森森的牢房烛光忽明忽暗,靠的这么近,吴子玉也看不清自家大哥的神情。只听得吴桐轻笑一声,说的毫不犹豫“我又不知道这件事,我怎么告诉她?”吴子玉愕然,再次凑近了几许,还没说话眼睛就瞪的溜圆。
这大哥虽是笑着的,这眼神可冷了,看着许老二的眼神竟是看死人一般。眉心紧蹙,这许老二确实混账不堪,可,好像没惹到大哥头上吧?抿了抿唇,看着吴桐冰冷的眼神,到底没问出口。
“那要是别人告诉大嫂怎么办?”
这件事,知情的不少。远的不说,就说陈氏,那是必然知晓的。两个又是母女,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偶然说给大嫂听了怎么办?到时候大嫂知道了,肯定会猜到大哥也知情,知情不报,吵起来可不好。
“不会。”
吴桐下巴轻扬,说的无比笃定。
☆、第八十六章
“我到今天才认识我女儿。”柳氏绞了帕子给阿团擦脸,整张脸红彤彤的,哭了太久,眼睛都肿起了,看着可怜兮兮的,偏生她又气又恼,一水的不高兴,看起来倒像是要找人去打架一般。
谁不看这小身板打的过谁。
阿团是真气狠了,虽然那巴掌爹没有打下来,但是真的气狠了,这会只觉得一身的火气没地撒,阿娘还在这说风凉话!“娘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是捡来的,你都不认识我了?”柳氏直接上手捏向了阿团的小鼻尖。
“跟你爹闹完了,又跟我这闹上了是不?”
“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性子这么烈的,平时倒装的好。”
刚才大吵一架后大老爷夺门而出,阿团也没心思留在那看惊呆的程氏,袖子一甩也跟着回了房。陈氏把事情料理完了才来的阿团小院。本来阿团还以为自家娘亲是过来说教的,谁知道竟是一句没提刚才的事。
借故撒了一通火气本来是想先发制人的,结果倒好,一句没提。
窝在榻上,抱着自己的膝盖,闷声道“我不是装的好,是以前那些小打小闹我觉得无所谓,得过且过,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是这件事不能过。二叔这事性质太恶劣了,必须得好好解决。”
叹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一时脆弱“阿娘,我做错了吗?”
抱着膝盖团成一团的阿团没看到陈氏脸上的若有所思和一闪而过的快意,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一声轻笑,陈氏以手为梳帮阿团理了理鬓间的乱发“你没做错,你爹在这事上确实有些过分了,只是你弄错了地方。”
“弄错了地方?”阿团怔怔的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陈氏。
“傻孩子。”陈氏无奈又宠溺的笑骂了一句。
“他是你爹没错,但是你也别忘了,他同时也是一名男子。”
“你爹今天本来就为了你二叔的事烦透了心,又有你二婶婶在旁边煽风点火,你又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的横冲直撞。这么多丫头婆子看着呢,他又是一家之主,他当然会发这么大的火了。”
“以我对你爹的了解,如果你单独找个地方和他聊,委婉一点,绝对不是这个样子了。”
经陈氏这么一说,阿团才恍然,好像,是把爹的面子下的一点都没有了?撇嘴不肯认错“我本来想去书房找爹说的,是大哥不让!”
这还把错推到大儿子身上去了?陈氏再次伸手点阿团光洁的额头“那你大哥还让你什么都不要说呢!白费了你大哥的好心,要是让你大哥来办,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阿娘会知道自己和大哥的谈话阿团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早上程氏的时候阿娘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下午居然没来问,肯定是个大哥通了气了。抬头,直视陈氏的眼睛“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忍不住。”
“如果大哥把这个事给认了下来,愧疚就先不说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爹了。”
“不把这件事说出来,虽然我也忍得住,可是以后,我恐怕连爹都叫不出来了。”
对自己的性子很了解,如果就这么忍了下来,时间久了或许就能淡忘一些,但是一看到和这件事相关的人或事一定会想起来,因为这就是一根刺!二叔不在了,还有二婶婶和许心瑶呢,就算没在一处用饭,这住一起,走在路上都随时能碰见。
这根刺,要是不拔出去,一定会越陷越深。
陈氏本来就没打算劝阿团,这会听到阿团的心里话更不会劝了,况且还有自己心理的那点小九九。听完阿团的话后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淡笑道“我不说别的,我只说他是你爹,这点不可能更改。”
“现在气就气了,日后久了,也不要一直放在心上。”
“你爹他……”
顿了顿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只是有些突兀的起身对着半冬吩咐“记得给姑娘敷眼睛,免得明天去女学眼睛都肿的不能见人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按理来说,是要在家里呆着的。
只是阿团现在气狠了,不想和大老爷在一个屋檐下,明天要去女学躲清静。
对半冬嘱咐了几句才又回身看阿团“我这就回去了,好多事情等着我,你眼睛敷好了再歇息,我回去了。”阿团心里也乱的很,没注意到陈氏刚才语气明显的不自然,点头,起身把陈氏送到了门口。
今晚月色还是不错,能看到大半轮明月,锦瑟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扶着陈氏慢慢往回走。陈氏侧头看天上的月亮,虽然有些清冷,却莫名的觉得心情很好,忍了这么久,终于解脱了。一边走一边拐过回廊,就看到一个人站着的许潇然。
“娘,你没把那件事告诉小妹吧?”
连请安也顾不上,许潇然就这么直接的说出了口。
知道他是关系则乱,陈氏倒没有在意,只是好笑的开口:“在你眼里你娘就这么没脑子?我怎么可能把这件事告诉阿团呢。我不仅不会告诉她,我还会敲打这府上所有的老人,绝对不能跟阿团说那件事。”
听到陈氏这样说,许潇然一直微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上前一步扶着陈氏的另外一只手往前走“儿子怎能如此想?只是怕娘关心则乱说错了一点半点,小妹这样聪明,被她给摸出来就不好了。”
许潇然对阿团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这次这么直接的闹了出来,那是因为爹确实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不太妥当,站不住理。可若是阿团知道了那件事,为了爹,她一定不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了。
但是她心里又会一直的过不去,最后一定是郁结在心。小时候就知道阿团心思藏的深,这事要是被她知道了,好不容易活泼一点的性子又得被打回原型。
陈氏倒和许潇然想的不一样,没想到阿团会郁结在心,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后悔和愧疚而已。而且,现在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这样。夜凉天寒,可是陈氏却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
锦绣是自己的心腹不必避讳,大儿子又清楚所有事,更不需要避讳。
“这些年早就受够了,我,你爹,为二房收拾了多少的烂摊子?刚成亲那会,我还想着,好好扶持你二叔,毕竟没有他,就没有咱们现在的日子。可是他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连爹都不想放弃他了,好吃好喝供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