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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可怜可悲,死亦何惧
    义成公主哭了片刻后,李在古忍不住出声道:“义成公主,其实你一开始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可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可悲的女人。”
    义成公主抽噎着看了李在古一眼,目光中带着疑惑,似乎在问李在古为何会认为她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
    “一开始,被封为义成公主的你作为‘和亲’,远嫁塞外草原,但没想到却先后嫁了四位突厥可汗,从父亲到儿子,从哥哥到弟弟……突厥男人,像一根又一根刺疼的钉子,扎进你柔弱的生命里。”李在古不紧不慢道,“因此,我认为你是个可怜的女人。”
    义成公主双眼一睁,脸色动容,李在古的话像是说中了她内心的苦。
    “可是,胡俗当头,身为女人的你只能像被贩卖的牲口一样,任凭可汗挑选,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选择屈服。”李在古以温和的语气继续道。
    “或许正因如此,导致你的内心变得扭曲,除了第一任丈夫启民可汗之外,后面一个个可汗之死多多少少都与你有关。
    若我没猜错,在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想让那些占有你的突厥可汗过得好,因而你已在不知不觉中,带有一些报复心理,要报复造成你像牲口一样的整个突袭部落。
    也许,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报复。你所做的一切,在你看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是为了突厥好,为了气数已尽的隋朝好。
    但是,你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替他人作嫁衣裳,所做的一切无意中成就了李唐。
    你的可悲,在于你的执念太深,执念于不满突厥可汗对你的占有,执念于复兴隋朝的虚幻中。”
    李在古平静地说着,就像是一个洞彻一切智者。
    听了李在古这些话,义成公主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她盯着李在古,先是感到不可思议,接着哽咽起来。
    她看着李在古的目光中,已经不再有之前的怨恨,反而多了一些委屈,也多了一些谢意。
    义成公主做梦也没有想到,理解自己的居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唐男儿郎。
    她有种释怀的感觉,心里的执念,也可以说是她的信仰瞬间崩塌。
    此时此刻,她放下了执念,但同时觉得世间上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和物,因此更加不想活着。
    李在古看她不做任何的反驳,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他认为义成公主放下了执念后,会想好好的活着。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转而对李靖道:“总管,义成公主也是个苦命人,能否别杀她,让她回长安安享晚年?”
    李靖没想到李在古会替义成公主求情,犹豫起来。
    苏定方嘴角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但还是忍住了没出声。
    义成公主也没有想到,这个说话带刺的小将居然会替自己求情,她抽噎着看了李在古一眼。
    “罢了,本总管网开一面,暂时不杀杨氏,将其押解回长安,听候圣上发落。”李靖犹豫了一下道。
    “本可敦不需要尔等饶命,本可敦宁死也不回长安!”义成公主毫不领情,咬咬牙道。
    她想保持最后的尊严。
    李靖与李在古对视了一眼,都显得有些无奈。
    “李靖,希望你看在彼此都是汉人的份上,看在你曾经也是大隋的臣子的份上,立即杀了本可敦!”义成公主忽然请求李靖立即杀了她。
    明明可以活着,却如此想死的人,估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
    李靖又犹豫起来。
    “李靖,当是本可敦求你,立即杀了本可敦。”义成公主看到李靖沉默,恳求道,“本可敦指使阿史那督石刺杀你这个行军总管,已是死罪!”
    李在古听罢,眉头略皱,想了想,凑近李靖,低声道:“既然她想死,便成全她。”
    “你方才不是替她求饶?”李靖疑惑不解地看着李在古,也低声道。
    “此一时彼一时。”李在古仍然低声道,“我仔细想了想,反正她不想活着,死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李靖皱了皱眉头,剑眉一挑,目光移向义成公主,沉声道:“好,本总管成全你!”
    义成公主凄然一笑,然后直了直身子,对李靖道:“死之前,可否提一个要求?”
    “你说。”李靖的目光带着疑问。
    “可否让这位小将送本可敦上路?”义成公主说着,目光移到李在古的脸上。
    “为何选他?”李靖疑问道。
    李在古也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盯着义成公主。
    奇怪了,她为何要求自己杀了她?
    “这位小将是第一个真正体谅到本可敦内心的人!”义成公主看着李在古,眼神变得柔和了很多,“能死到这位小将的手上,本可敦也瞑目。”
    听到义成公主这样说,李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我来送你上路!”李在古略一沉吟道。
    义成公主嘴角微扬,掠过一抹笑意。
    “给义成公主松绑!”李在古接着对士兵道。
    等士兵松绑后,义成公主活动活动手脚,然后慢慢地走向门口。
    李在古随即紧跟其后。
    李靖和苏定方见状,也跟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义成公主身为突厥可敦,又是前隋公主,他们总要亲自送一送。
    寅时。
    天气寒冷,雪花飘飞。
    义成公主来到帐外的空地上,抬起头,深呼吸着,任凭雪花落在脸上。
    她尽情地呼吸着人世间最后的空气,神情祥和,没有任何死前的恐怖。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对她来说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痛苦。在所有能让她分开的事物中,死亡对于她来说或许是最美好的。
    “来吧!”义成公主昂首挺立,慢慢地闭上双眼。
    “我会让你走得没痛苦!”李在古声音温和道。
    寒光,突地划过,快如夜空中的流星!
    李在古像是没有动过,腰间的青釭剑似乎也没有拔出过。
    李靖和苏定方虽没有看清楚李在古是如何出剑,但他们隐隐约约的看到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义成公主的脖子出现一道血痕。
    血痕忽然增大,鲜血喷涌而出。
    义成公主倒在雪地上,没有怨恨,脸容显得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