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溪急急说道:“这不重要,这件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表姐,你亲近王二姑娘没什么,但是不可以说让她更瘦一些了。”
“怎么不是关键?”柳莲安依然是浅笑着,“我跟你说,很重要的。”
孟玉溪说道:“刑部侍郎之女,郑姑娘。是她同我说的。”
“郑姑娘啊。”柳莲安的声音拉长了,然后反问道:“她可会看诊?可是大夫?可是久病成医之人?”
孟玉溪一下有一下地摇头。
柳莲安就说道:“这不就是结了,我同你说,对病人来说,消瘦不消瘦得并不重要。先前我大病了一场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只要精神头是好的就行,我是久病成医之人,我知道王二姑娘的想法,人若是得了病,身上不痛快,心里头也不痛快,就想要别人说些好听的话,哄哄自己也是好的。”柳莲安看着孟玉溪,柔声说道:“我先前就是这样呢。”
“可是……”孟玉溪想到了兄长的嘱咐,什么都说不出口。
“可是什么呀。”柳莲安笑着说道,“你就算是不信我,也总要信你嫂嫂吧。”
嫂嫂?杜莹然?
听到了这里,孟玉溪整个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心里头也是乱糟糟的,“什么意思啊,表姐?”
“意思就是说,你表姐给王家姑娘开得方子就是这样啊。”
“这可不可能。”孟玉溪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柳莲安是性格最为敏感之人,听到了孟玉溪回答得飞快,眼睛微微眯起,试探性地开口:“为什么不可能?是表嫂同你说的。”
孟玉溪想到了兄长的嘱咐,就摇摇头,“嫂子没有和我说这些。”
“当真是没有?”柳莲安继续问道。
孟玉溪歪了歪脑袋,“嫂子口风很严,先前在舞乐院的时候,一眼就瞧出了王二姑娘的病症,她不就是什么都不肯说,我还同你说过呢。”
柳莲安听到了孟玉溪的话,心中微定。是的,杜莹然医治王二姑娘,便是女大夫的身份,她自然不会泄露了患者的病情,于是柳莲安就轻笑着说道:“你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表嫂开得方子吗?其实很简单,是王二姑娘亲口告诉我的。”
孟玉溪连忙问道,“她怎么说的?”
“王二姑娘同我说,她的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按照表嫂开得方子,多吃几服药就好了。”柳莲安说道,“只是王二姑娘却觉得,现在这个模样着实是不好看,表嫂开得药又很苦,让她更加没有胃口了,恐怕等到病好了,整个人也就脱了相。那一日她就是同我抱怨这些,我才同王二姑娘说起那些话。”
柳莲安的话让孟玉溪一愣,表姐的话可以说是和嫂子的话截然相反!
只听着柳莲安继续说道:“王二姑娘是私底下同我抱怨的,这件事情就不要告诉旁人了。”
孟玉溪心不在焉点着头,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表姐和嫂子的话是千差万别。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点头,心中微松,接着说道:“对了,你今后也别缠着嫂子问她的医术了,若是伤风之类的病症,表嫂可以同你说说,有些病症涉及到了女儿家的私事,是不好多说的。”柳莲安这样的说法,是堵死了孟玉溪和杜莹然去确认王然病情的去路!
☆、第119章 真相(六)
孟玉溪抬眼看着柳莲安,她的眉眼依然姝雅之中带着恬淡,她的浅笑依然是如同春风般动人,孟玉溪却心中一紧,觉得眼前的表姐格外陌生,嫂子是大夫,她不会骗自己,那么表姐为什么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孟玉溪想要尖叫出声,问表姐为什么撒谎,嗓子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唇瓣微张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莲安却误会了孟玉溪的这个神色,上前拉住了表妹的手,温言道:“你嫂子是大夫,大夫是有自个儿的操守的,你呀,问她患者的病情,她也会为难,一面是小姑子,另一面是患者的私事儿,当真是为难的紧。”
孟玉溪垂下了头,如果有可能,她当真不愿意知道这一次王二姑娘的病症,手心里沁出了细细的冷汗,端得是粘腻。柳莲安在感受到了孟玉溪手心里濡湿的汗水之后,悄然放开了她的手,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把手飞快地在手帕上擦了擦。
“我知道了。”孟玉溪闷闷地说道,她还记得哥哥得吩咐,瓮声瓮气地说道:“表姐,那你今后还会去探望王二姑娘吗?”
“会啊。”柳莲安说道,“我看着王二姑娘歪在病榻上,怪可怜的,就想到了自个儿生病的时候模样,王二姑娘说了,和她交好的闺中好友只一人,前些日子又嫁了人,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王二姑娘有王夫人陪着。”孟玉溪抬起眼,看着柳莲安郑重地说道。
柳莲安温言道:“那总是长辈,有些话也是不好说出口的。”
孟玉溪咬着下嘴唇,心里头是各种念头在盘旋,最后小声说道:“那我陪你去探望王二姑娘,我也很关心王二姑娘的身子。”
柳莲安的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去做什么?你的课程又紧,总不好日日请假,另外,我可知道,你并不大喜欢王二姑娘。”柳莲安见着孟玉溪想要开口说什么,就摇了摇自己的食指,“别急着反驳,你听我同你说,人和人之间是要有缘法的,你同王二姑娘缺了那点缘分,你见着她不自在,她瞧着你也不自在,探望过一次,尽了同窗一场的情谊,便已经足够了。”柳莲安当然不会让孟玉溪去见王二姑娘,这番话就是想要让孟玉溪打消这个念头。另外,柳莲安也不怕自己的谎言被孟玉溪戳穿,明日里她会去王家一趟,说几句话哄一下王家丫头,这件事情也就圆过去了,唯一可能生了状况的,就是孟玉溪去找杜莹然询问王然的病情了。
柳莲安就再次嘱咐了孟玉溪,一番苦口婆心之后,终于从孟玉溪那里得到了保证,今后若不是杜莹然主动说起了患者的病情,孟玉溪是不会主动去过问的。
柳莲安最后得了孟玉溪的承诺,按道理应该是心里头的石头落了地,应当是舒畅的,她的心里却总是隐隐有些不安。因为这点不安,柳莲安仔细把整个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
昨个儿孟玉溪听到了自己的话,心里就一直记挂着,今日里听了郑家姑娘的言谈之后,便请了假回来同自己说。这位郑家姑娘,和王然的交谈之中,是提到了的。通过王然的描述,柳莲安知道这位郑家姑娘和王然是不对付,偏生郑家主母和王家主母闺中时候便是手帕交,王然也说起过,她这病症对外都是瞒下来了的,唯有这位郑姑娘大约是猜出来了她得病的缘由。只是,郑姑娘只是猜测出来了王然的病情,自己则是明明白白抬出来杜莹然,堵住了孟玉溪的口。孟玉溪选择相信自己的话,还是郑姑娘的话,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柳莲安真真是放松了下来,推了推孟玉溪的手臂,“我们去舅母那里。”
孟玉溪勉强答道,“我想在院子里坐一会儿,你先去就是。”
“那我也先回去好了。”柳莲安说道,“等会你来寻我。”
孟玉溪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此时乌日西沉,金色的阳光渡在了烟青色的长衫上,最后温柔地落在了那只蝶恋花点翠鎏金簪上,那浅粉色的花朵在日头下流光溢彩纷呈,说不出的美好,这份美好,压这她的心里是沉甸甸的。孟玉溪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水廊边的石凳上,瞧着波光粼粼的水中,红色锦鲤在光影之中自在穿梭。
孟舒志此时正在书房之中,借着同祖父探讨学问的缘由,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孟宪潜听着孙儿的话,身子一个踉跄。
孟舒志连忙搀扶住了祖父,替他平心静气。这也就是他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愿意告诉祖父的缘由,以为祖母在一天天的好转,谁知道是有宵小之辈弄伤了祖母,那种心疼与愧疚的心情,足以压垮了身子并不强壮的祖父。
孟宪潜的眼眶都有些发红,那双干涩的眼也似乎充盈了泪水,孟舒志看到祖父猛地转过身子,一只手抚在红木书架上,那双干枯的手,手背上的青筋也蹦现了出来。
祖父半晌都没有开口,书房之中是死寂一般的沉默,房间之中唯能够听到的是并不均匀的出气声。也不知道等到了多久,孟宪潜开口说道:“你继续说。”
刚刚只是说到了祖母手指上的伤痕,孟舒志并没有往下说,反而是从一开始柳莲安的那点心思开始说起,说到了自己不曾放在心中的表妹的羞态,说起了妹妹那场来势汹汹的病,说起了之后柳莲安自己又得了一样的病,说起了祖母那一次意外的摔伤,最后说到了听风的事情,听风簪子之中的玄机,李佳佳所做的事情。
孟宪潜已经转过了身子,以往温和到近乎没有脾气的老者,第一次面色是如此的难看,“如果那姓柳的丫头站在我面前,我能够掐死她!”话语里那种浓烈的憎恶,让孟舒志抬头看着祖父。
孟宪潜闭上了眼睛,“我一开始的时候就并不太喜欢这丫头,倒不是因为早就看出了她的狼子野心,只是觉得那丫头的心思过于复杂,下人无意之中的怠慢,就能够想到是不是被人瞧不起。到了茜儿那里哭一场,丫鬟婆子被罚了,她在府中的日子也就越发顺遂起来。”孟宪潜睁开了眼睛,继续说道,“那丫头自幼有婚约在身,还是她父母替她定下的,这般在府中养着,她原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就容易生出不一般的心思,被繁华眯了眼。”
孟宪潜接着说道:“那丫头的眼,有太多的东西了。”孟舒志听到了祖父的话,忽然想到了柳莲安的笑,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是浮于表面的敷衍地翘起唇角罢了。
孟宪潜忽然说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你新婚第二日,同我说的那丫头与当家主母的故事,就是化用了你祖母同柳家丫头?”
孟舒志点点头。
孟宪潜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是说不出的讽刺,“柳家丫头那一日给你妻子奉茶的时候,一身粉色的衣裳,低眉顺目,她是不是还指望着做你的妾室?”
被祖父这样点破了柳莲安的心思,孟舒志觉得有些窘迫,他低头并没有说话。
孟宪潜说道:“好了,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祸害,家里是容不得的。”孟宪潜的声音很轻,话语之中却是毅然决然,眼眸微微眯起,“你也说了,她最为依靠的就是如墨那丫头,先把如墨摘出来,私下里问清楚了真相,以免说是冤枉了她。等到证实了这一切都是她做得,我记得她还有一门亲戚,不如她过去就是了。”
柳莲安的这门亲戚与其说是亲戚,还不如说是无赖了,柳莲安和先前的未婚夫订下婚约,便是为了避开这一门的亲戚,那亲戚有一个痴傻的儿子,想要讨了柳莲安做媳妇。女子一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许人的事情了,柳莲安那样心底比高之人,甚至谋划筹措了这些事情,怎么会甘心做了那人的妻子?孟舒志并不怀疑祖父的本事,祖父既然这样说了,想来是有法子迫了柳莲安嫁人。
“那如墨……”孟宪潜沉吟着,从书柜上拿出了一本,孟舒志才发现,这书中间的页面被掏空,放入了一个墨玉小瓶,“这药吃了就是假死,到了庄子上,你寻个法子让如墨用了。吃过了之后气若游丝,脉搏也是若有若无,三四个时辰之后,人就会舒醒过来。你到时候问清楚如墨,柳家丫头究竟做了什么。”
孟宪潜揉了揉眉心,“就不必告诉我了。我只要知道,茜儿的事情……是她做得就足够了。”
孟舒志握住了那小瓶,低低应了一声。
☆、第120章
把那墨玉小瓶放入到了怀中,孟舒志离开了书房,走过游廊,见着水榭边坐着的妹妹,“怎么坐在这里?”孟舒志开口说道,“也不嫌石凳凉。”此时的金日西沉,只留得一点黯淡的晖色在云层之中,只瞧得见水榭当中的人影,凭着那衣衫的一点的翠色,才让孟舒志认出了那人正是自己的妹妹。
“哥。”孟玉溪从石凳上就要站起,大约是坐了太久的时间,脚下有些发麻,身形一晃,见着就要摔倒,孟舒志连忙扶住了妹妹,“你小心一点。”
“我没事。”孟玉溪扶着哥哥的手臂,等到缓过了劲儿就松开了哥哥的臂膀,慢慢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