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转着大不敬的念头,大老爷也知道些薛皇后的心思,更加没有心里压力了。
“你做得对,就该护着咱们闺女!”大太太先抱住大老爷的头拿嘴唇碰了一下儿,见大老爷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转头,不由微笑道,“管他是谁,就是不能欺负咱们闺女!”
夷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父亲,只觉得被父亲庇护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大老爷侧头,见大太太亲了自己一口就没了,就觉得脸颊的另一侧空落落的,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后头下朝,太子还要与我说什么公私分明,不是特意针对,我没有理睬。”他顿了顿,眼中难掩厌恶,与大太太沉声道,“薛珠儿怎么回事儿?!这次赐婚,我听说就是她的手笔!莫非我家夷安一时心软,就是叫她兴风作浪不成?!薛家,是不是欺人太甚?!”
“你放心,前头有你,后头,自然有我。”大太太冷笑道,“姑母已没有耐心,这姐妹三个,竟是死定了!”
大老爷这才满意点头,见妻子不说,也不问其中究竟,与妻女一同用午饭也就罢了。
第二日,前朝却有大变故。
数名御史联合上书弹劾唐国公数项大罪,其中毒杀公主的罪名最为叫人惊骇,满朝侧目,竟都不敢相信这竟是一个公府能干出的事,乾元帝再庸碌,也知道若是不审唐国公,天下都得骂自己是个无情的父亲。
虽然唐国公与他交好,他也顶着压力撑了很久不肯定罪,然而到底御史奏折海一样拍来,竟不能抵御,咬着牙命大理寺查办。
有了他点头,薛皇后回身就将唐国公府全家都下了大狱,不过几日,就有不知多少的龌蹉被差了出来,叫人瞠目结舌,只觉得大家子里竟是一池黑水,一个罪名一个罪名儿地出来,满府的主子不提毒杀二公主,旁的罪名也够抄家一百次的了。
薛皇后动作很快,转眼就命唐国公与唐国公世子等问斩,唐国公世子妾剐刑,子女赐白绫,余下诸女眷皆发配为奴,十分狠辣。
虽有些很绝,然而想到到底二公主之死冒犯了天家威严,众人也并没有支吾。
只乾元帝心生不忍,唧唧歪歪想保全唐国公一条性命,该发配也是好的,却叫薛皇后问到脸上。
“陛下心里,帝姬远不如一个臣子?”
乾元帝想说他好几个公主呢,不差这么一个,况二公主的死他心里有数,知道真正的缘故,然而对着下头目光炯炯的朝臣们,到底什么都没有敢说出来。
说出真相,唐国公命保住了,皇帝陛下自己就要被千夫所指了。
旁人也就罢了,只那个妾受刑的那日,四公主偷偷摸摸地从宫里跑出来,与夷安一同坐在高高的酒楼上,看着那个妾被千刀万剐。
夷安上辈子见过了这样的刑,并没有什么不适,只四公主看着那满地的血,吐得稀里哗啦,却还是忍到了最后,眼见那妾被折磨至死,眼里就滚出泪来,抓着夷安的手哽咽地说道,“就算她死了,二皇姐,二皇姐也回不来了!”
她流着眼泪命身后的宫人去吩咐外头将这人挫骨扬灰,这才低声说道,“此事,是唐国公府的罪过,可是又何尝不是二皇姐的不信?哪怕她相信母后母妃,相信我一点儿,跟我们说了这些,我们就不会袖手不管。”
什么都不说,苦水往肚子里咽,谁会日日盯着二公主呢?
“也是我疏忽,从前我就问过,那庶子庶女是怎么回事儿,二皇姐只说无碍,我竟就信了。”
“没有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的道理。”夷安劝道,“给二公主报仇的不是你?想得太多,日后怎么过呢?”
“再报仇,二皇姐也回不来了。”四公主揉着眼睛,枕在夷安的腿上轻声说道,“我觉得无用极了。”
“别想了,叫人担心。”夷安从来没有见过二公主,虽然也觉得她可怜,然而到底更在乎怀里的四公主,轻声劝慰,见四公主面露迷茫,这才温声道,“人的精力有限,哪里能事事挂心呢?况若不是二公主出事,就算你知道唐国公世子宠妾灭妻,又能如何?这罪过,闹一场也就完了,竟还是叫二公主跟着吃委屈。”她顿了顿,这才叹气道,“要怪的,就要怪这人心险恶,贪得无厌,这样生出的鬼魅魍魉,是防不住的。”
谁家都有这样的事儿,只是有没有闹出来的问题,就叫夷安心生感慨了。
四公主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却慢慢地抹去了眼泪。
“此事,也算是完了。”夷安见四公主点头,知道她还是看不开,却并不点破,只问道,“宫中可好?”
“母后已命僧人给二皇姐做法事了。”四公主看着下头人都散去,只留下刺目鲜血的街道,低声说道,“还命人将唐国公府满府的人头都供奉在二皇姐的灵前。”她叹息道,“母后从来不大管后宫事,公主之事大多是母妃在管,母妃内疚的不得了,如今病了,还在小佛堂给二皇姐诵经祈福。”
她见夷安面露感慨,便摇头说道,“因二皇姐之事,母后就生出担忧,如今大皇姐她是不肯管的,倒是三皇姐时时垂询。”
只是三公主嫁的是宋国公府,夷安的一位表兄,这小日子过得是真的极好,竟并不用人关照。
“我如今在外头,你只替我与淑妃娘娘问安。”
“也只你想着母妃赶紧好了。”四公主目中难掩恨色,低声说道,“珍昭仪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趁着此时想要夺母妃的权柄!华昭仪撒撒娇,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儿,竟说动了父皇,不是母后扛住了,竟叫小人得意!”她唾了一声,只恨道,“才几个月就敢骄狂,男女还未可知,我只看她们的下场就是!”
“这话不可再说。”夷安急忙止住了她,轻声劝道,“叫人听见,与你不利。”
“我知道,多谢你。”四公主感激地应了,见夷安微微颔首,这才满足地抱着她的腰小声说道,“只你叫我能说些心里话儿了。”
夷安真担心这话叫陈家表哥听见,又醋了,揉着眼角问道,“你表哥怎么未见?”
“他今日当值。”四公主迟疑了片刻,左右看看,这才与夷安坐在一处,脸上有点儿纠结,扭着手指小声说道,“我觉得,我仿佛喜欢表哥。”
“这不是很好?”夷安疑惑地问道。
她早就听四公主说过,陈朗此人很是正直,年纪不小连个姬妾都没有,一路做和尚过来的,又知根知底,这岂不是良缘?
四公主哼哼了两声,小脸儿通红。
“他也喜欢你。”夷安耐着性子说道,“不是瞎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往县主大人身上不知戳了多少眼刀了!
“那,那也不该叫咱们姑娘家先说呀,多羞人。”四公主捧着脸做羞涩状,把长安县主都要恶心死了,自己却浑然不觉,犹自扭捏,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看小伙伴儿的眼睛,挤眉弄眼,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知道了,他会先说的。”四公主这是要自己通知陈朗先表达爱慕的意思?夷安觉得这简直太纠结,脸色扭曲地应了。
“做好朋友,自然要两肋插刀。”四公主拱了拱脸色木然的好友,讨好地说道,“日后,我也为你两肋插刀,啊!”
“这刀插得也忒深了。”夷安哼笑了一声。
为了自己日后能嫁出去,四公主卖力地给夷安捏肩膀,好生服侍了一回,见小伙伴儿满意了,这才带着满满的憧憬回了宫。
夷安目送四公主走了,这才带着丫头女兵上了一家极奢华的酒楼,进了早就订下的雅间儿,叫了点心酒水,命小二下去,关了门,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墙壁处,趴在上头听着另一处说话。
什么都没听着,就叫县主大人好生失望。
另一个雅间,对话的二人自然不知道有人试图偷听,此时正有两名少年对坐,一个正是心里紧张,面上严肃的唐安,另一个是见这家伙竟然还在摆谱十分不快的宋衍。
只是宋衍还是忍住了,礼貌颔首,等着这厮说话。
“这个……”唐安迟疑了一下,亲手给宋衍倒酒,见宋衍也不喝,只拿眼默默地看着自己,心中更紧张,不由努力叫自己脸上别露出额外的表情。
据说他一笑,婚事就要张翅膀儿飞了。
“宋兄尝尝,这是梨花醉,清冽香甜,是京中有名的佳酿,只此楼才有。”
宋衍可不是来喝酒的,见唐安欲言又止的,脸上就不好看了起来。
难道叫他来,是为了叫自己以后少妄想什么不成?
“何事?”宋衍脸色不好看地问道。
“前儿,我听闻与府上姑娘的亲事。”唐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见宋衍不置可否,看不出名堂,忐忑的不行,也不知这是允婚还是不肯,这才继续说道,“我母亲十分上心的,日日上门,想必宋兄知道。”
宋衍继续洗耳恭听。
“我是家中幼子,母亲难免疼爱,想要给我寻一个最好的妻子。”唐安觉得直说觉得贵府三姑娘就是最好的人了实在肉麻,到底是舅兄,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便含蓄了一下。
宋衍呵呵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对不住,你妹妹不是最好的,咱们家没看上的意思?!
王八羔子!
“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就是……”贵府的三姑娘了。
“不必多说!”眼瞅着这竟是直言夷柔不是自己的菜,宋衍气得半死,恨不能将唐安摁在地上打,劈口打断,免得这话出口,岂不是在说宋家上杆子,人家却一点儿没动心?到时候夷柔的脸都没了,冷笑道,“不过是寻常来往,你不必与我说这些!心里有没有人,与我宋家说不上!”
说罢,已是绕过了呆住了的唐安,大步就走。
“不是啊!”唐安真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突然见宋衍翻了脸,他心中惊觉不好,只觉得若是今日叫宋衍走出这大门,自己就别想宋家姑娘了,顿时起身抱住宋衍叫道,“不是宋兄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