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磊落的人,既然是自己心怀不良,此时自然是要赔罪的。
“天底下哪里有不担心闺女的人呢?”大太太不以为意,见敬王妃苦笑了一声,并无多言,对着萧真使了一个眼色,这才扶着敬王妃自己去说话了。
“母亲……”
“王妃这样担心你,我很高兴。”宋衍止住了萧真的话,心中也并无芥蒂,此时艰难地提了地上的战刀起身,见萧真默默地看着自己,这才咳了一声,严肃地说道,“刀且放在一旁,到了该读书的时候了。”见萧真微微点头,将长剑放在一旁与自己走过来,这才轻声道,“方才,我很庆幸,你是着了轻甲的。”不然哪怕是虚的,他也恐敬王妃拍疼了自家媳妇儿。
萧真本想说自己大风大浪出来的,哪里会叫内宅妇人打疼呢?可是看着宋衍的脸,竟说不出话来。
夷安在一旁肉麻死了,实在想不到素来清正严谨的宋衍,竟然也会说出这么些好听的话来。
不过若嫂子喜欢听,其实她也会说来着。
夷柔眼角露出了笑意,欢喜到了极点,然而之后,目光落在空旷的平阳侯府的后院,想到要进京的二太太,竟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只望母亲能不要刻薄,毁了眼前的这一切。
“这事儿,只能看三哥哥的,三姐姐也劝着点儿。”夷安知道夷柔担心什么,况离别就在眼前,虽还是离得不远,然而到底是分成了两个府邸,还是有些不如从前熟悉了。
“我知道,只是母亲的性子。”夷柔便皱眉道,“这事儿不行,我得与三哥哥再说说,听说母亲的性情如今越发不好了,可不好叫三哥哥夫妻之间生出嫌隙。”
她顿了顿,转身拉着夷安的手轻声道,“说句从前憋在我心里头的话,咱们这早就分家,偏我与三哥哥厚着脸皮当不知道硬住着。”见夷安张口欲言,她急忙止住了,继续说道,“我心里有自己的小心思,,想着图个好姻缘,这是实在的话,只是从前不好说。”
如今要走了,她也想与自己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自家姐妹,何必说这些。”夷安皱眉道。
“若真知廉耻,我就不该没脸没皮跟着伯娘上京,说到底,还是我……”夷柔忍着眼角的温热笑了笑,哽咽了一下,仰着头说道,“不说出这些,我就一辈子不能痛快,如今,我只说,多谢。”
“三姐姐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夷安见夷柔用从未见过的目光看着自己,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
“我自然知道,也不要再做与母亲一样的人了。”夷柔吸了吸鼻子,与妹妹含笑道,“这京中,听着这些事儿我都害怕,如今只担心你。你有两位公主护着,我就放心了。”她顿了顿,这才低声说道,“昨天晚上,你不知道,罗家来人了。”
“罗家?”
“两个闺女,你们往东宫去了一回就都没了,罗大人……”夷柔顿了顿,仿佛是在怜惜谁,摇头道,“罗大人恼怒起来,说要与咱们家讨个说法,只是后脚就叫三公主遣来的人给带走,不然,听大伯娘的话儿,仿佛是要弹劾你与两位公主草菅人命的。”那时夷安劳累,因此往后头歇着了,夷柔直面了愤怒的罗大人,见那人双目赤红,恨不能吃人的模样,竟觉得好笑起来。
“如今倒是父女情深了,可不是送闺女做妾的时候。”夷安眼角一跳,冷笑了一声。
莫非还未出嫁,她的名声还要添一笔草菅人命?!
“你放心,后头国公府里传话儿出来,绝不叫你沾上这些。”夷柔宽慰了一句,见夷安微微点头,心中一松,回头看了看偌大的平阳侯府,抿了抿嘴角,突然轻声说道,“趁着我还在家,咱们出去走走,如何?”
“三姐姐难得有好兴致,我自然是愿意奉陪。”夷安一笑,见夷柔点头,想了想,这才问道,“三姐姐可属意哪里?”
“伯府五爷……”夷柔口中的,自然就是萧安了,她脸上微微发红,小声说道,“想着一同出来说说话儿。”自从宋衍成亲,萧安就欢腾起来,见天儿地上门,这刚刚叫夫君被霸占有些不快的萧真抽出了侯府,天天在家挠墙,挠得岳西伯夫人都受不了了。
夷安的眼前,仿佛就真的出现了一只蹲在地上目光炯炯的三姐夫。
“既如此,就叫伯府来咱们府上定日子。”夷安嘴角一抽,与夷柔温声道,“三姐姐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哪里是能蹉跎的呢?”她顿了顿,想到二太太就头疼的厉害,低声说道,“就算三姐姐出去,二婶儿也入京,耽搁不了。”
她见夷柔点头,这才笑眯眯地说道,“青天白日的,叫人看见了难免非议,不如寻个馆子,咱们吃点儿好吃的,听听小曲儿什么的,不是惬意的很?”
“你只知道吃。”夷柔点了点她的头,却笑着应了。
姐妹俩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正凑在一起说笑,夷安叫姐姐一句笑话儿说的抬头笑起来,目光却陡然顿在了不远处的高大的围墙之上,不动了。
红色的围墙之上,一张清冷美貌的面孔默默地探了出来,对上了夷安震惊的眼神,那双波光潋滟,仿佛荡漾着水意的眼睛里,慢慢地露出了委屈。
☆、第125章
“阿翎?”夷安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不然怎么能看见幻觉,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红墙之上,还是探出了一个脑袋。
这等世间罕见的美貌,不是她家的清河郡王又是谁呢?
夷柔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妹妹的身边说不出话来。
难道这是最近皇家独特的亲近方式?
不走大门走外墙?
“你怎么会在这儿?”夷安哭笑不得,又见这青年清冷的双眼雾蒙蒙的,无端生出了别样的水汽与氤氲,带着叫人迷惑的媚意,不由被这风情怔了怔,还是走到墙下,仰头问道,“为什么不进府?”
她今天真好看,萧翎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见她不过是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懒懒地挽在肩上,上头点缀着几朵雪白的花朵,慵懒妩媚,又带了几分独特的纯真,不由红了脸,双手在墙头扒拉了一下,顿了顿脚,只听到脚下传来了一声闷哼,沉默了一下,装作听不见,用力踮脚从墙头往下看去,轻声道,“你今天真好看。”
“进来?”萧真都能跳墙呢,夷安觉得作为同宗,萧翎该也不是问题。
这大抵就是天赋了。
“不了,我不过是想来见见你。”萧翎眼睛一亮,然而突然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摇头说道。
他的两条修长的手臂耷拉在墙头,一颗头搁在墙头上,无端端地可怜。
“你今日怪怪的。”夷安听见墙的那头传来了哀哀的哭声,幽怨极了,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与萧翎温声道,“难道是有心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头唐天唐将军为什么哭得那样凄惨凄凉呢?
如果她能听见心声,就知道此时苦逼地成了郡王殿下爬墙垫脚的唐将军那苦闷忧伤的心情了。
热闹没瞧上,竟自己悲剧了。
“没有。”萧翎歪了歪头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含蓄地告状一下,用力往墙头爬了爬,这才有些委屈地说道,“前头,大门关上,我叫不开门。”又觉得告状不好,到底是自己岳父呢,他急忙继续在夷安抽搐的嘴角里低声说道,“你别多心,一定不是侯爷叫人关的。”
“这王爷,真是奇葩。”夷柔想想了一下大老爷被这样告状后的铁青的脸,顿时愕然发现,原来这妹夫竟然是一朵儿装模作样的小白花!
大伯父看着不是小白花儿的对手呀。
夷安却只是忍着笑,坏心眼儿点头道,“原来是父亲。”
“侯爷不是有心的,你别怪他。”萧翎幽幽地说道,“不过是侯爷觉得我烦了,都是能理解的。你最懂我的心了,只要能与你在一处,其实就是做小猫小狗我也……”
“臭小子!”就在郡王含蓄表白自己心中只想与心上人在一处,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怒喝,妍丽的青年微微一怔霍然望去,就见大老远的,身材健壮的大老爷已经提着棍子脸色铁青地大步而来,显然是听到了方才自己被陷害,大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方才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上前就要跳起给这告状的狼崽子一棍子。
“还不快走?!”夷安忍笑高声道。
萧翎手中一甩,将今日从馆子里提来的点心丢进夷安的怀里,缩着头跳下墙一溜烟儿地跑了。
墙外兵荒马乱,夷安就听见外头传来身体摔在地上的闷哼声,唐天哭着对这贼老天亲切的问候声,还有马声人声,简直叫人忍不住想笑,见大老爷提着棍子冷哼了一声,这才含笑说道,“父亲不要见阿翎老实,就与他这样欺负。”
“为父……”
大老爷捂着心口板着脸看了闺女一眼,就见闺女不赞同地看着自己,顿觉得心口好疼,摇摇晃晃地走了。
“日后,就算出嫁,我也不会担心自己不懂在夫家的生存之道了。”夷柔见大伯的背影带着几分萧瑟,嘴角一抽,叹气道。
能围观这样级别的宅斗,真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三姑娘有种历尽千帆的沧桑。
夷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怀中的点心包里,小心地打开,就见是前几日自己赞过的几样点心,眉目都软和了,低声道,“我这辈子的命,很好。”
这样真心记得她的男子,她活了两辈子,才遇到。
“咱们生来就都是要好命的。”夷柔见她脸色有些异样,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慌起来,急忙握了握她的手,这才低声道,“若不好,就辜负了。”
辜负什么,她没有说,然而夷安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