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看着正捧着书册的人,林喻乔摇了摇他的胳膊,“车上一路太颠簸,王爷还是别看书了,坏眼睛的。不如来跟妾说说话?”
刘恒有些不满她这么没形没状的样子,并且她的这身打扮,配上悠闲自得的表情,看起来更像个身量未成,眉目俊秀的小少年,还如此亲近于他,让他觉得十分别扭。
“坐好了,越发没规矩了。”
嘟着唇,林喻乔坐直了身体。她关心他,他却跟她扯规矩,瞬间就坏了兴致。
他爱看书就让他看去,到时候近视了这个时代可没有眼镜的。
“说你两句又开始摆脸色,吃准了爷不跟你计较是不是。你这人,让我说什么好呢。”
眼见着这人又生气了,放下手里的书,刘恒在她脸上轻捏了一把。
哼了一声,林喻乔又扑回他的怀里。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确实应该知足的。比起其他所嫁非人的来说,她的运气着实不坏。
刘恒是个很有修养又宽和的人,始终温文和煦,亲近自然,对她也是尽可能的包容,该给的一点不少。
因此她才敢义无反顾的出招,之前还拿药整他,就是吃准了他不会跟自己生气。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果你还保持着理智清醒,就会随着了解而愈加痛苦。
他对你好对别人也不错,你不是唯一,也得不到最好。最想要的他永远不会给你,你的柔情他也不会沉溺。今朝对你欢喜,明朝依旧随时忘在身后。
她实在不能安慰自己,像刘恒为她设计的那样活着就是幸福。平淡而无望,没有期待没有未来,永远被锁在四角天地里日复一日的等待。
被王妃压着,被人看低,永远看人脸色,接受别人的安排。让哥哥们和李氏还要为她担心,不能成为亲人的依靠,不能在无助时出手,甚至以后不能成为自己孩子最有力的依靠。
她如果不能争出一番天地,之前受过的委屈就是辜负自己,之后还要继续面对各种痛苦和压抑。在未来一望即知的命运前,她却只有推翻或者接受两条路可以走。
可以接受自己的命运,但是她不能接受不去努力就此生沉寂。
因此对于刘恒,林喻乔觉得如果不去想还好,要是思考人生,自己简直就跟精分一样了。
但是不管她是不是有情或有怨,都得努力往前冲,巴住刘恒不放,骨气是什么,与她有害无益,她权当不知道。
“王爷要不要吃梅子饼?”
抱了一会儿,刘恒就把她推开了,他并不是喜欢腻味的人。林喻乔直起身,捻起一块梅子饼,喂到他嘴边。
刘恒不是个爱吃零嘴的人,推开她的手表示拒绝,将头看向窗外。细长匀称的手指节屈起,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
林喻乔自己吃掉梅子饼,又翻出随身带的桂花糖。
那是她去原武城之前方嬷嬷给她放在荷包里的,是她最爱吃的口味。
将一块糖含在嘴里,林喻乔过去将刘恒的脸掰过来。
在刘恒看着她的时候,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在他张口欲说什么的时候,用舌尖将口中的糖送到他的口中。
皱着眉含着嘴里的糖,刘恒一向注意风度和修养,直接吐出来实在不雅,只能忍着尽快化掉。
面前那个人因为恶作剧成功而满脸欢喜,惹了祸还犹不自知,冲着他调皮的吐了下舌头。
“王爷要是不喜欢桂花糖,再吐给我好了。”
嫌恶的看了她一眼,终于努力将糖咽了下去,刘恒警告的瞪着林喻乔,“从现在开始,你就在对面老实坐着。再闹就去后面的车里坐。”
知道他心烦了,林喻乔也不敢继续造次,就老实的坐到了他对面。
车走到将近傍晚时停了下来,门帘一掀,九月钻了进来。
“王爷,您的药好了。”
小心的将药碗搁在刘恒面前,九月垂睑低首,侧颜也是清丽动人。随着动作,露出修长的脖颈,肌肤白皙细腻,就连跪坐在一边的姿势也是优美从容。
将头往窗外撇了一下,林喻乔看见车外几步站着刘恒的心腹之一,捧墨,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很明显九月是从他手里主动拿的药,为了在刘恒面前刷存在感。
她心里暗恼,九月这是把她当什么人了?
又怎么会这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就真的是个好性儿的人。
喝完了药,刘恒即挥手让九月退下。
九月声音清脆的告了一声退,留下一个甜美的笑,旋身而出。林喻乔隐约间,鼻息里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
护卫们休整了一下后随即启程,要赶在天黑前去投宿。
车轮滚滚的动起来,林喻乔轻笑,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不管出身高低,人总是会为了过得更好而不断往上爬的。哪怕知道没有路,也要闯一闯。”
拿起茶壶为刘恒倒上一杯刚冲的云雾茶,林喻乔看着刘恒辨不出情绪的脸色,又继续加了一句,“九月如此,妾亦如是。”
心中暗叹林氏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刘恒淡淡的道,“只要安分些,该得的你都不会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林氏她就是一直这么固执,不肯安于现状接纳他的给予呢。
“妾要的,不过就是王爷的一份儿心,真能把妾放在心上。王妃已经有了十几年的爱重和宠爱,还有世子和大小姐这样的佳儿,妾有什么呢?便是妾身份不如,也不敢与王妃比肩,可是王爷至少要给妾一个希望啊。”
“若是王爷心中对妾并无心悦之意,更是无需退却,只要王爷在原地就好,妾总会朝着王爷越赶越近的。”
想起之前刘恒送来的竹笛,林喻乔就有些难过。她往前走一步,他就会退两步。这样的你追我赶,让她看不到尽头。
“该给的,我自会给你。”
不该给你的,你也不要强求了。
刘恒没有再看她,低头继续看书。
林喻乔默默垂泪,半晌,忽然开口道,“我不会放弃的。”
若是没有希望,她还怎么过那么漫长的后半生。
天黑透了,他们一行人才到达最近的一个客栈。
因为弘农驿站早前被流民组成的劫道者抢掠一空,原先守着驿站的官吏和负责接待的人都已经逃走,甚至院子一半墙都被人推到,房顶也扒了。他们没法再在驿站停驻,只得住到客栈。
打先儿的人事先将整个客栈包了场,林喻乔和刘恒从马车里下来时,掌柜的他们已经把房间都收拾好了。
随行的嬷嬷和丫鬟去厨房做了他们吃的菜,端来房间后,刘恒简单吃了两口就停了,林喻乔也没心思大吃大喝,二人俱都早早歇了。
半夜里,林喻乔听到紧急的敲门声惊醒了过来,睁开眼时,刘恒已经走到门前。
她本就没脱中衣,赶紧把白天穿的男装换上,头发随便一挽,让刘恒叫人进来回话。
“今夜咱们多半数人都腹泻难忍,恐是晚饭有问题,奴才已经把掌柜的等人扣了起来,且听王爷安排。”
刘恒眉间猛地跳了几下,心头有不好的感觉。
“把掌柜的等人关起来,挨个拷问。其他的人尽快找大夫过来开药,没有生病的人都加紧守卫。”
简单的安排了一番,刘恒就跟着捧墨一起出去了,林喻乔独自留在屋里,觉得浑身颤抖起来。
没过一个时辰,她就听见外面突然响起喧哗声,甚至仔细听还有尖叫和嘶吼。
感觉腿都软了,林喻乔跌跌撞撞扑向窗边,只看到外面火光冲天,人影混乱。
顾不得再收拾什么,她赶紧开门向外跑去,这么危险的时候,她得跟紧了刘恒才行。不然她一个人,绝对活不了。
在下楼的时候,林喻乔正好看到从旁边奔过来的刘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