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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松鹤堂后,林氏亲自陪着沈天玑去了莹心院。莹心院位于内院花园之后,是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也是沈天玑过去居住的院落。早在沈天玑归京前夕林氏就着人将其修缮翻新。如今瞧着,只见房屋阁楼,花木游廊,铺设陈列,竟是无一不精美。
    第一道跨院正堂是接待宾客的会客堂,院中空阔,堂前左首一株高过人头顶的美人蕉,葱翠碧绿的叶子上泛着晶莹透亮的水珠,右首则是一棵巨大的垂枝海棠,如今结了些红彤彤圆溜溜的珠果,甚是惹人喜爱。进了第二道垂花门,但见整齐干净的青石甬道铺成十字型,沟通了对面的正房和左右厢房,甬道边种满了各色名贵花卉,正房前的一排子桂树如今正吐露芬芳。
    “我晓得你喜欢怡花弄草,便把各个季节的时兴花草都种了些在你院子里,如此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了。”林氏说着,又笑道,“李妈妈说你在姑苏用梨花酿了酒,我便也在你的后院里种了些梨树,待来年春天开了花,想必是极好看的。”
    她又拉着沈天玑进了正房西次间的暖阁,道:“你素来畏寒,我便让他们特意给你修了这处暖阁,如今眼见着冬天就到了,这暖阁的材质阻隔寒气,冬日里待着最是舒适不过。”
    沈天玑一看,却见暖阁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床榻、坐褥、背靠、引枕俱是牡丹刺绣水玉色锻面,这样热闹的艳彩正是她喜欢的。床榻上有一黑漆珐琅面嵌八宝纹案几,案几角落之上摆着一个三彩花鸟汝窑花囊,上面插了几枝新鲜的金盏菊,别致优雅。金盏菊旁边,是一张古琴并几本书册。
    暖阁就设在卧室外间,四周内外分别坠以粉红色大撒花毛毡帘子和冰丝莲纹青色绡纱帘子,既不毁了卧室中的青蓝莲纹的淡雅清新,又可全了暖室中粉红水玉牡丹的温暖热闹。这样的设计已是用心之极。
    沈天玑欢喜得很,立刻坐到榻上去感受了一番,开心道:“娘亲费心了!”
    “你是我亲闺女儿,便是再费心也是甘愿的。”林氏说着,又将一直伺候沈天玑的李妈妈并上青枝碧蔓唤来,细细询问了一番。李妈妈本是她信得过的,青枝碧蔓她瞧着也十分机灵醒事儿,便只多留了几个丫头下来,一等的两个,二等六个,粗使洒扫的丫头婆子也有几个,另外还有仆役小厮若干。
    沈天玑只觉得太过了,可林氏却道,这只比沈府姑娘的份例多了三两个而已。沈天玑见母亲坚持如此,也只得作罢。
    林氏离开后,沈天玑收拾了一番,换上了干净衣裳,躺到榻上刚想眯一会子,青枝就来回说是清姑娘等在莹心院门口,想来瞧瞧四姑娘。
    果然来了,沈天玑暗道。
    “就说我马上就出来,让她等着吧。”她说着,便蜷进被窝里安安稳稳地睡去了。
    莹心院外,宁清意等了许久,仍然不见沈天玑的影子。
    方才回府听说沈天玑回来了,她急匆匆就来了莹心院,把斗篷落下了,如今立在这萧瑟秋风中这么大半日,早冷得浑身发抖,几次想离去,可又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沈天玑是她最大的倚仗,这两年来若不是因沈天玑不在京里,她又怎会受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沈府五姑娘沈天姝的青眼,才得以进沈府。
    可沈天姝和沈天玑在沈府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能靠上沈天玑,她就能直接在沈府老夫人面前得脸了,也省了许多麻烦。沈老夫人乃是太后亲母,有了她的喜欢,未来还有甚可愁的?
    本来两年前她已经同沈天玑十分要好,就等着寻个由头让她带自己进沈府,却不想她一离开京城,竟是一去不复返了,才让她功败垂成。如今她又回来了,她当然要好好找她叙叙,恢复过去的情谊。
    这些日子她瞧着那沈天姝,就是个不怎么中用的,也难怪不得老夫人的喜欢,倒是白白浪费了沈府嫡女的贵重名号,真是暴殄天物。若她是那沈天姝……
    宁清意止住了这个想法。因为这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的,想这些不过是自找不痛快罢了。
    其实沈天玑比起沈天姝来更是不中用,但一个好出生就能抵得上千千万万了。
    想到此,宁清意不禁微微叹口气,眸中闪过几分愤懑和不甘。
    又一阵凉风吹来,宁清意觉得有些受不住了,抬眼瞧了瞧莹心院禁闭的大门,忍不住又敲了三下。
    等了许久,开门的却是个没见过的小丫头,她看了眼宁清意,道:“我们姑娘说了,马上就来了,你急什么?”
    说着不待宁清意说话,就啪啦一声将门关了。
    “什么清姑娘,人家真正的清姑娘可是柳大将军府的小姐!麻雀一只,倒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瞧着就是一副寒酸样儿……也难怪咱们四姑娘不愿出来见她……”
    那小丫头的声音透过大门隐隐约约传来,让宁清意瞬间白了脸。
    她咬了咬唇,转身离开了莹心院。
    沈天玑醒来后便去松鹤堂用膳,走到松鹤堂门口,却见几个仆妇正收拾着一篮子野菊花,那花儿黄澄澄金灿灿的很漂亮,还有一阵淡淡清香弥漫开来。
    几个仆妇见到沈天玑都起来行了礼。
    沈天玑道:“这是哪里来的野菊花?倒是生得不错。”
    “是今儿五姑娘和清姑娘亲自从京郊别庄摘回来的,说是泡了茶喝对老夫人的身子有好处。”其中一个笑着答到,“两位姑娘真是有孝心,老夫人正夸着呢!”
    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阵阵笑声。沈天玑笑着点了头,朝松鹤堂内走去。
    堂内,沈天姝正满脸娇羞地站在二夫人旁边,连带着一向本分谨慎的二夫人苏氏也是一脸得意。
    “五丫头瞧着真是懂事了不少呢!”三房夫人周氏也附和众人道,“二嫂子有这样可人的女儿,真是福气!我那婵儿若是有姝儿一半孝顺,我也心满意足了!”
    “婵儿才多大,哪能跟姝儿比?”二夫人谦虚道,“我瞧着她日后也是极孝顺的。”
    沈天玑方一走进堂内,一眼就瞧见那安静立在沈天姝身后的宁清意。
    此时她一件月白色竹叶暗纹立领中衣,外罩一件浅藤紫色细碎竹叶梅花刺绣镶边对襟褙子,料子十分单薄,略显孱弱的身子配上此刻安静乖巧的神情,竟是透着楚楚可怜的娇态。
    她眉目本就生得清丽,这会子约摸是来松鹤堂前刻意打扮过,更显柔弱可人,乖巧伶俐。沈天玑瞧着她,瞬间不禁想起前世死前她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那副骄傲自得的模样,心头涌起一阵厌恶。
    “意妹妹!”
    沈天玑唤得亲热无比,三两步走过去拉住了宁清意的手,“好久不见妹妹呢!方才听说妹妹来寻我,我有事耽搁了一会子,出来时你已经不在了。妹妹可会怪我?”
    一堂的人原先的目光本都落在沈天姝身上,正对她赞不绝口,如今沈天玑一句话就把众人的视线引向了一直默默无闻的宁清意。
    沈天姝本被夸得飘飘然,瞬间被剥夺了光芒,心里本就不痛快。又是听沈天玑说宁清意一回府就去了莹心院,她思忖着这宁清意真是好啊,平日里沈天玑不在时跟自己那样好,形影不离的,如今沈天玑回来了,她就巴巴地跑去莹心院候着了!说穿了,不就是瞧着她的地位不如沈天玑么?好个捧高踩低阿谀奉承的小人!
    宁清意本有些诧异,但见到容色绝美的沈天玑,微微愣神之后反应倒也快,立刻微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当然不会怪姐姐的!”
    “那就好!”沈天玑又朝柳氏道,“祖母可不知道,意妹妹最是有心的了。我在姑苏时她就曾写信与我说过要采些野菊花来给祖母泡茶喝,方才我瞧见外面的野菊花,就晓得定是意妹妹采来的!祖母,妍儿猜的是与不是?”
    这话让沈天姝心里又是一急。先时她在众人面前说摘菊花这主意可是她出的呢!宁清意只是帮忙而已。如今沈天玑此语,不是明摆着打她的嘴?都怪宁清意,没事儿把这事情告诉沈天玑做什么?
    柳氏见沈天玑满脸娇俏,心中满是怜爱,笑着点点头,“这宁丫头倒也是有心了。”
    沈天玑又道,“意妹妹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贴心人了!如今能在沈府住着,倒整好做我们姐妹的榜样!”
    柳氏淡淡看了眼宁清意,却未置一语,只拉了沈天玑到身边道:“只晓得说别人,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姑苏孝敬了你祖父多少好东西?大约是瞧着我没夸你几句,才来拿别人夸个不停吧!”
    闻言,众人都笑起来,沈天玑眼风瞥了一眼宁清意黯然的神态,心头一阵痛快,顺势与柳氏说起姑苏的风土人情来,老人家被逗得欢笑连连,竟是再未瞧宁清意一眼。
    宁清意只觉得心口发闷。待看见沈天姝射过来的愤怒的视线时,更是郁闷。此次她好不容易才求了沈天姝同意去沈府别庄摘些野菊花来孝敬老夫人,本是想做个幕后英雄,让沈天姝先得老夫人的宠,后面也可借力拉她。不想被沈天玑这么一搅和,什么都变味了,连带着沈天姝也对她不满,真是得不偿失。她那句夸人的话,跟损她又有什么区别?老夫人只会愈发不喜欢她!早就知道沈天玑是个不醒事儿的,没想到果真如此!
    ☆、第020章 骏马英姿少年将
    柳氏虽已年过六旬,可论起精明来,又哪会输给屋里任何人?当初她可是掌管了沈府内宅数十年,等闲丫头婆子的小心思又哪里逃得过她的眼?
    只她如今年迈,心中便总有几分仁慈。虽瞧着宁清意主意大了些,可身世着实是可怜的,便是收养了她在府里也无妨。可如今瞅着沈天玑对她百般夸赞,甚至引得沈天玑对她比对自己姐妹还好,这却是她老人家十分反感的了。故此,她便也不再搭理她。
    宁清意此次来松鹤堂,本是趁着这个机会想把沈府养女名分给定了,如今整屋的人都聚集在沈天玑身上,这事儿却是没甚希望了。她看见沈府一家人其乐融融,眼中闪过艳羡。
    眼瞧着沈府家宴快要开始,宁清意也不好留下来。沈天玑装模作样挽留了一番,但她还是坚持离开。
    一个宁清意,实在影响不了沈府人的兴致。
    众人在松鹤堂说笑了一阵,沈府的公子们便到了。
    沈府少爷众多,论衣着打扮,自然都是轩裳美服,锦衣华裘,论相貌气度,也多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之辈。只是兄弟数目实在太多,沈天玑又是隔了许多年再见他们,有些本不相熟的便着实记不起名字了。末了,她只得对谁都以“哥哥”称呼,心中叫苦不迭。一旁的沈天瑱发现了她的窘境,却只暗地里偷着乐,偏不提醒她。
    其中,与沈天玑一母同胞的沈天瑜自然与她说话最多。沈天玑瞧着二哥这俊朗儒雅的模样,忽然想起大哥沈天瑾来。
    沈天玑记得,小时候大哥和二哥长得十分相像,性格也相似,年纪亦不过相差一岁,若是穿着一样的衣裳,就是沈天玑也未必分得清楚。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哥忽然就朝着挺拔英气的武士发展,二哥却朝着儒雅温和的文人发展,久而久之,两个人的五官相似,风格气度却是迥异,放在一起瞧着,倒是有趣得很。
    “大哥哥进宫,怎么还未回来?”沈天玑问道。
    “如今大哥可是天子近臣,皇上三天两头召见进宫,每次都是一整日,”沈天珩笑道,“今儿瞧着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四妹妹远道而来,便先用膳吧。”
    柳氏也连连称是,待到几位老爷到了松鹤堂后,饭便摆上了。
    中间隔了一张松鹤延年的水墨八副屏风,分里外摆了两桌,诸位老爷并着众多少爷在外面一桌,祖母带着姑娘们在里面落座。虽是家宴,却也极尽豪华。二十四道点心、四道前菜、三十六道主菜,外带粥品、汤羹、水果、香茗一应俱全,丫头小厮们端着盘子流水般进进出出,热闹忙碌中又秩序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