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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不必自降辈分
    傅款身上挂了彩。
    鲜红的血从他的肩膀流出,迅速地爬满整个背部。他脚步踉跄,倒提着观澜剑,摇摇晃晃地来到一块可供藏身的巨石背面,滑坐下来。
    他尝试用手去碰了碰右肩的伤口附近,甫一触碰,便疼得皱眉。
    傅款看着手指沾上的血,啧一声,又伸手入怀,取出两三个小药瓶,散乱摆在地面上。他用指尖拨弄着几个药瓶,从中挑出一只,拇指指甲上挑,打掉瓶塞,又小心翼翼地拨开自己的衣服,把药粉撒在上面。
    这药粉的药力很强,几乎刚撒上一点粉末,傅款便痛地嘶气。他缓了一口气,忍痛把剩下的药都撒在伤口上,然后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
    待他处理好身上最重的伤之后,便开始梳理现在的情况。
    这里是凡界的一个镇子,位于黄泉界和凡界的交界处。三天前,这里遭到黄泉界的袭击。傅款率领仙兵前来救援,与黄泉兵苦斗三日,基本清剿了对方大半兵力,然而傅款也身受重伤。
    原本对付那些低等级的魔物,是不会受伤的。可是半路忽然杀出来一个叫连芍的男人。这男人长得高壮,力量也很强。大多数仙术施展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痒。傅款没遇到过这种类型,乍一对上,便有些吃亏。
    在缠斗了一段时间后,傅款一时不察,被对方抓住间隙,重伤右肩。他惯用右手使剑,这下连武器都拿不稳,只得暂且撤离。
    这一会儿对方大概快要追上,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傅款用完好的那只手支撑自己站起来,左手握了握剑柄,还是感到不太适应。
    那个连芍,傅款对他并没有印象,是新面孔。不过想来上次仙泉混战,黄泉界的几个主力死的死残的残,下场都异常惨烈,那么过了这么多年,黄泉界的主力有所更换,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样,会多出许多麻烦。傅款不了解对方,并不意味着对方对傅款一无所知。在上一次大战,双方几乎亮出了全部底牌。同样参加了前次大战的傅款,自然也被对方了解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华阳他们这些一直在仙界的仙人,清不清楚他。这个连芍,有必要再去打听一下。
    肩膀的伤口渐渐没那么痛了,但与此同时,傅款也感觉到一股充满不详的力量在不断靠近。他屏住呼吸,微微侧过身子向外去看。
    外面是一片风沙,隐约间能辨别几处离得比较近的草房,似乎没有看到人的踪影。傅款又仔细地瞧过几遍,确认无误之后,收回身子。
    然后猛然看向自己的头顶。
    “嗯?反应还挺快。”
    傅款刚一抬头,就看见一张陌生的女子的脸出现在视野内。这女子穿了一身灰扑扑的、甚至还打了补丁的男装,宽大的腰身被同样一条灰色的长带扎紧。她蹲在巨石的顶端,脚上套着的是一双不起眼的布靴。
    女子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揣在怀里。她的头发也是随意地编了个毛躁的辫子,看上去十分不修边幅。和这副落拓的打扮相比,她那张脸反倒干净得突兀了。
    傅款注意到她的两手手腕处缠了一圈又一圈红色的线,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这种绣花用的线出现在这里很不适宜,极有可能是这女子的武器。他转过身,左手握紧观澜,身体进入戒备的状态,然而脸上还是一派轻松,甚至还有余力嬉皮笑脸。
    “哟,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个漂亮姐姐。”
    女子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表情都没变一丝,只不过吐出来的话就过分无情了。
    “算了吧,咱俩比起来,指不定谁的年纪更大呢。”
    傅款那张俊逸的面皮很难得地僵了一瞬。
    女子继续说:“何况都是活了千年的老东西,还分哥哥姐姐,自降辈分到这种程度,不必。”
    “。”
    傅款保持微笑。
    女子塞在怀里的那只手动了动,傅款以为她要拿出什么武器,警惕性瞬间拔高。
    然而女子只是拿出了一只咬了半口的烤馍,又继续吃着,姿态十分悠闲。
    “我认识你,焰尾仙君。”
    她看上去并不打算趁虚而入,反倒悠闲地和傅款聊起了天。
    然而傅款并没有什么和她聊天的闲情。只不过他现在有伤,而且刚刚发出请求支援的信号,能拖一时是一时。
    女子边咀嚼边说话,和她的打扮一样,举止也不修边幅。
    “焰尾仙君,你很出名。上一次大战,你单枪匹马,就让我们的人吃了很大的苦头。”
    “这算是恭维吗。”傅款故作轻松地笑。
    “唔,虽然下场也蛮惨的嘛,”女子话锋一转,斜睨望向傅款,“剥皮,对吗。”
    傅款的脸色一沉,眼睛里的光芒也在瞬间褪去。
    他的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眼尾弯起,仍是笑的模样,却丝毫没有笑意。
    女子似乎浑然不觉,她把最后一点烤馍吃掉,又舔掉指尖的碎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的神情很认真,仿佛生怕浪费一丁点食物。
    “我没见过你。”这次是傅款开启了话头,“你不在上一次的大战中。”
    “没错。上次大战,你们仙界几乎折断了所有黄泉界的主力,我们的老大傅琼,也被你们那边的傅白封印了。如果那些元老不死,还轮不到我出场呢。我不是很喜欢打打杀杀,但没办法,赶鸭子上架。”
    她的声音比其一般女子来得低哑,说事情的时候语调没有起伏,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对待这些沉重的往事,甚至还没有那块馍的兴趣大。
    “不过,”她又把话说回来,“不喜欢归不喜欢,老大吩咐的事情,还是要做。”她作势要起身。
    傅款见她起身,右脚后撤半步,随时准备攻防。
    可就在这时,女子冷不防提醒他一句。
    “你先不要动,不要轻举妄动。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半句话要说。”
    傅款扯了下嘴角:“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最好还是听一下吧。”
    女子的视线往旁边斜了一下,傅款顺着看向自己左臂的方向。
    一丝细到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红线紧贴着他的衣袖,勒出了一道小小的痕迹。
    他再向四周看。这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纵横交错着,布满了这种丝线。那女子手腕微动,红线反射出凛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