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言论，如今覆盖面太广，已经完全影响到了她的生活。她躲在这个僻静的地方接电话，还能听到剧组的工作人员窸窸窣窣聊天的声音。
    “没想到杜沅居然逼死了季岩的前经纪人，我看她平时不像这样啊。”
    “我们和她才相处几天？就这十多天的时间，能完全地了解一个人吗？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背后是什么样子？在人前说不定就是装的呢？”
    “我也觉得她挺装的，仗着生的那张好脸好身材，之前还总勾得吕杨去找她，你先最近这几天吕杨都不去了，肯定是发现了她的真面目。”
    “就是啊，不然短短一年时间，她一个新人怎么能走红？肯定是有□□啊。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才有今天的成绩。不过是一个张开双腿上位的婊.子。”
    “亏我之前对她还挺有好感的，浪费老子表情。妈的，荡.妇，居然勾引季岩。”
    “所以说，你看这些演员光鲜得很，谁知道背后是个什么鬼样子。”
    ……
    如此言语，听到杜沅耳里特别诛心。她是一个公众人物，自然是希望大家都喜欢她的。平时她也尽量与人为善，只要她有时间，在别的工作人员忙不开时，她也会搭把手。然而，平日里那些对她笑着诉说着喜欢又是要签名又是要合影的人，在她受到攻击时，竟然躲在背后用这样恶毒的语言攻击她。
    电话里，许佑也没有说话，就等着杜沅的回答。
    杜沅沉默着，眼睫低垂，不多时，便染了泪珠。只未掉下，她又仰了仰头，闭眼，逼回湿意，抬手抹了一把脸，心里却更加失望。平时那些对她表达着喜欢的粉丝，这些对她笑脸相迎张口必夸的工作人员，如今用最锋利的语言刺伤她用最冰冷的态度雪上加霜的也是她们。
    杜沅倚着古色古香的墙体，涩然一笑，鼻子却突然发酸，这就是粉丝的喜欢。她忍不住讽刺地一笑，对手机那边的许佑低声说：“这就是粉丝的喜欢，她们的喜欢如此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连最理性的思考都做不到。”
    杜沅感觉得头像针扎一样的痛，浑身都是疲惫。很多人，都由现在炒得火热的黑料开始扩展到她“睡上位”，诋毁她的成名之路，这让她觉得，她曾经因为拍戏而日以继夜的努力，都不像是真的。这么一句简单的诋毁，不仅抹杀了她为了演技如何苦背剧本如何与对手戏演员频繁对戏，如何在这还不算炎热的天气里，弄得上半身都被汗水浸湿以至于红肿刺痛，也抹杀了她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的努力。还有平时没戏拍的日子里，固定不变的瑜伽、跑不、健身，以及各种课程。
    她低垂着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儿，身上的痛和疲惫终久抵不过心里的。
    她不和许佑讲那三百万，只涩着声音说：“现在，让我面临的这场危机，也许并不是坏事。至少，这让我明白了，以前因为有粉丝的喜欢而高兴的自己有多愚蠢。”
    说到“愚蠢”二字，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嘲讽而冰冷的笑容。
    粉丝的喜欢和追捧，曾经给她带来了名气，带来了片约，也带来了满足感。那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好，世界，除了一部分人，大部分都待她以善，然而，当她和周璇回到剧组时，当网络上的舆论迅速地攻占各大娱乐社交平台时，周围人态度的改变，才让她觉得心凉。
    原本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网络上的诋毁攻击，终久不过是网络上的，不是圈内人的生活常态。然而当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网络和水军，还有那些喜欢她的人。被喜欢，并不是单方面的别人的付出。因为被喜欢，她会高兴，会付出更多的努力想要把事情做得更好，对未来也更有希望，她也因此投入了感情。而那些曾经说着喜欢的人也开始谩骂攻击她，就相当于曾经感情极好的恋人，就因为听了一些闲言碎语，而以最狰狞的面目对着她，挥着矛戟，恨不能戳中她的心脏，将她狠狠地踩在泥里。
    杜沅心里，何止于痛心失望。
    可是，别人要把她踩进泥里，她就真的要从此陷于污泥之中拔不起来？
    不，这当然不可能。也许那些幕后的人正看着网上众多匿名的人肆意将生活中的不快借这件事肆意发泄，以最坏的心态最龌蹉的字眼谩骂着她，也许幕后主使者正洋洋得意于将她一举击倒，也许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一蹶不振甚至沉寂多年，可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就以为，她就会如了这些人的意？
    别人越是要陷她于泥淖之中，越是要用污水泼她，她就越不能就此屈服。她沉寂的双眸在这静谧的空间之内，正一点一点地被点亮，她忽地低笑了一声。
    许佑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从他的声音便能听出他的冷峻：“那以后，我们就别犯蠢。”
    顿了顿，他又问：“你现在怎么样？”
    声音中，充满了关切。
    这件事出来，别说是杜沅，就是他，看到网络上的言论也尤其愤怒。
    不管是杜沅的前程，还是公司的前程，都是他所关心的。没有了杜沅，公司至少要多五年，才能走上正轨。因为离开华夏的他，很难再找到一个杜沅这样的好苗子愿意签约，就远找到了，对方更愿意签的，也是大公司。退一万步讲，哪怕别人看中他捧红杜沅的能力，他也没那么多资源去捧新人。
    就连杜沅出事前接到的片约里，他都没找到一部好剧本，更别提适合杜沅的好剧本。所以，他只能最大程度地让杜沅的名气停留得久一点，然后趁着她的名气还在，自主开发有价值的IP。然后在这同时，投资一些他看好的，又没大公司看上的项目。
    《完美实验品》和《命运》能不能成功，都和杜沅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杜沅抿着唇，几秒中之后，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她的声音冷淡而从容：“我没事。”
    许佑声音柔和了些：“你别太有压力。不相干的人，你管他们说什么。这次的事，会过去的。”
    杜沅一哂：“你不怕我从此一蹶不振意志消沉想要退圈？”
    许佑顺着她的话：“要是这样，你来公司做幕后也不错。”
    随后，许佑笃定地添了一句：“但你不会。”
    杜沅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情，数秒钟之后，冷静地开口：“是什么证据？我要看看值不值三百万。”
    “两段录音，韦珊给钟格非打电话要陷害你和联系人找水军的录音。如果我们答应，他们将用公众号公布两段录音的内容。”
    确实是很有力的证据，还有一个被受瞩目的平台，足够解决这次危机。
    杜沅垂眸想了想，问：“他们哪儿来的？窃听？我记得这是违法的，他们敢曝出来？”
    许佑皱眉：“他们没说。但我猜不是，他们刚成立工作室，不敢。应该是有人寄给他们的。”
    杜沅接过许佑的话：“窃听和录音。不是录音笔，不用到现场去收拾东西，对方应该是窃听了韦珊的电话。最安全最便捷的邮寄方式是邮件，找一家黑网吧，发个邮件，不容易查到地址和身份信息，也不会留下笔迹指纹。很可能是收到了邮件。”
    许佑什么都没说，杜沅想了想，问许佑：“你觉得呢？现在我们应该接受这个条件吗？”
    “看你是怎么想的。”
    杜沅皱眉，随后道：“稍等一下。”
    她把通话按了暂停，给汪乐意打电话，让他帮忙，很快地，汪乐意就黑进了风暴工作室的邮箱，并且告诉她：“我看到了邮件，确实有两段录音，匿名发过来的。我追踪了一下IP地址，是一家黑网吧，没有用身份证，也没有监控信息。”
    杜沅想了想，说：“能把录音复制下来吗？”
    “可以。”汪乐意顿了顿，还是张口问她，“你还好吗？”
    杜沅点头，沉默一秒，冷静而淡定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汪乐意想了想，感觉说啥都不合适，只道：“我们之前谈的八卦市场，核心代码已经弄得差不多。不出半个月，就可以开始测试。”
    “好，”杜沅的声音有些哑，“谢谢你。”
    汪乐意声音飞扬：“不用谢。早就说了让你学计算机了，你偏学表演。现在我是该幸灾乐祸的，毕竟事实证明我的建议没错。但你演戏也做得很好。我一直觉得，‘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是一句屁话，路就在脚下，凭我们高兴我们乐意，想走那条走哪条，什么时候都能换。重要的是要跟随自己的心意。”
    杜沅唇角略微上扬，笑容有些苦涩：“知道了。我先和经纪人打个电话，复制的录音你暂时留着。”
    汪乐意应下，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很快地，那两条录音就清晰地播放起来。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听到一直到确认录音里的声音是韦珊，他低咒了一声。
    “操！”十指又开始在键盘上飞舞，很快地，电脑的界面开始改变，他经过数个关口，很轻松地就突破了韦珊电脑的防火墙，入侵了她的电脑，又如法炮制，入侵了她的手机……
    而杜沅这边，她切回了和许佑的通话，将汪乐意查到的告诉许佑。
    “消息是真的，证据也是真的，但我不打算花钱买。”杜沅如是说。
    许佑唇角微翘，脸上浮现出赞赏的神色：“那你打算怎么做？”
    “告诉风暴工作室那边，我们也收到了录音，但正在证实其真假。一旦证实是真的，我们就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公之于众。我猜风暴工作室现在才来找我们，最近这事儿炒得这么热，他们肯定插了一脚，是想等这事儿闹得最火时，再将录音曝光，呈现出反转式的效果，将风暴工作室捧到更高的位置，同时敲我们一笔。一举两得。”杜沅细思片刻，如是说。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许佑带笑的声音。
    他说：“亲爱的杜小姐，我果然没看错你。”
    杜沅有点儿没明白：“嗯？”
    许佑告诉她：“你和我想的一样。风暴工作室目前需要的是知名度和更多可以曝光的料，从成立以来，他们只发过两条有干货的微博。所以，不管我们给不给钱，这条消息他们一定会发。但是，他们毕竟是狗仔，被他们盯上绝不是好事。我们不能得罪他们，我原本打算给他们市场价，结一个善缘，以后做事要方便许多。”
    杜沅了然：“但现在你不这么打算了，因为现在我们有底气忽悠风暴工作室的人，即使他们选择不发消息，我们也能自己解决这次危机。”
    毕竟汪乐意帮他们拿到了陆音。
    “确实是这样。不得不说，亲爱的杜小姐，刚刚你那一通电话，为你节省了几十万人民币。”
    杜沅唇角勾了勾，脸上却勾不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