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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此时有百姓喝道:“那怎么成?她怎么敢打她男人?反了天了?”
    旁人嗤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她男人,与贵人,谁轻谁重?”
    “……自是贵人。”
    “她沾了贵人的福气,那贵人可是皇帝陛下身边的人啊!整日浸染着龙气呢!那她不也就高了她男人一头?打他算什么?还没叫他跪下呢!”
    钟念月抿唇一笑。
    这逻辑没毛病。
    难怪古时都爱用些神佛道一类的东西,来教化百姓。
    此时读书普及不到寻常百姓家去,你与他们讲道理,未必讲得通。
    但若是拿权势规矩一压,拿神鬼之说一震慑,自然可以使民顺。
    钟念月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儿,见百姓如今都有余力开始重建自己的房屋了,损毁不严重的,便几人合力修补修补。
    如此之后,她方才回了县衙。
    晋朔帝坐在那正厅中,知县等人正躬身问呢:“敢问陛下龙体可安好?”
    他们几人都惶恐得厉害,生怕陛下在他们的地界上染了什么病症。哪怕只是个小病,也足够叫他们脑袋上落下祸事了。
    钟念月听见这话,倒是禁不住笑了一声。
    瞧吧。
    叫你装吧。
    几个县官听见了笑声,抬手擦了擦汗。
    这姑娘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却紧跟着便又听得那姑娘娇声问:“陛下今日还用得下膳食么?”
    他们心下一松,心道这才对,到底是关心着陛下。
    方才那般笑声,想是见了陛下高兴吧?
    却只有晋朔帝知晓这小姑娘肚子里憋的什么坏水儿。
    他抬了抬眼眸:“嗯,念念在此,朕自然用得下了。”
    这话倒好似说她秀色可餐似的。
    钟念月有点耳热。
    但转念一想,不成,我害羞什么?
    晋朔帝叫人搬来椅子给她,随即才又与几个县官说了会儿话。
    等将交江县后续的事都安排好了,晋朔帝便打发走了他们。
    他问钟念月:“念念可从中学到了些,大灾当前时,该如何有条不紊地处置的道理?”
    钟念月点了点头:“学到了一些。”
    兴许晋朔帝是个好老师罢,他每次与人议政事,也竟是从不避开她。于是她要吃下这现成的学识,就比想象中容易了许多。
    钟念月禁不住道:“我那日只是随口编的什么龙气福运,谁知晓今日上街,倒还见着有百姓当了真,并因此生活全然变了副模样。”
    真是奇妙。
    晋朔帝淡淡应声:“嗯,念念不编撰这一番,朕也是要命人去做的。”
    钟念月问他:“做什么?”
    晋朔帝淡淡笑了下:“你明日便知晓了。”
    又一日过去。
    该是最后一次发钱的时候了。
    今日前来领钱的女子,早早排在一处了,她们都目光灼灼地盯住了钟念月。
    钟念月隐约能听见她们的议论声。
    “一会儿我胆子要大些,我定要多吸几口贵人身上的气。”
    “是呢。吸了气,我也就不怕我男人了。”
    钟念月有几分哭笑不得,不过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任由她们吸了。
    左右吸的不过是她身上染的一点熏香气罢了。
    她们走远时,却还口口声声欣喜道:“果真有用,吸了气后,竟是觉得耳聪目明了许多。”
    有些熏香本就有提神醒脑之效。
    钟念月心道。
    钟念月跟前的女子,一个接一个地走过。
    不多时,那日那个妇人又来到了她的面前。
    钟念月压低了声音问她:“今日拿了钱回去,你家里人还会怕你么?”
    其实将救灾的钱,分作几次发放,也是一种保护妇女的法子。
    否则一次就取完了,难保那些个遭了大罪,饿到极致失去理智的人,会动手抢钱,不管不顾。
    但这么几日下来,有吃的有喝的了,还有钱拿。
    谁再会去干那损己的蠢事呢?
    要知晓这妇人平日里也是劳动力,还肩负着照顾孩子、生育之责呢。
    只是这妇人动手打了丈夫,就怕她丈夫生报复之心。
    那妇人此时却是笑道:“多谢贵人,贵人的福气要伴我一生呢,他要怕我的。”
    钟念月这才笑着点了头。
    等放完钱,她便起身回去了。
    回去的途中,她在马车中听外头的人道:“你们听说了吗?那贵人说是,今后青州难遭大水了!”
    钟念月不由扭头看晋朔帝:“此事如何作得准呢?”
    晋朔帝淡淡道:“朕要在此地兴水利,此事便交给你兄长来办。”
    钟念月:“……”
    真有您的!
    就是给人修点大坝,疏通水渠呗。
    但这也不一定能保不遭水灾啊。
    后世都做不到。
    钟念月转念一想……哦,难怪方才那人说的是“难遭大水”,而非“不遭大水”。
    他们在交江县又捱了两日。
    方才启程往永辰县回去。
    走的这日,无数百姓相送。
    早无人记得什么秦姑娘了。
    这些百姓目光灼热地望着车辇,口呼“送陛下”,却也还口呼“送贵人”,声响几近震天。
    钟念月闻声,不由扭头去看晋朔帝。
    这便是晋朔帝想要的结果吗?
    可是做皇帝的,不是该最忌讳旁人揽得声望吗?怎么他倒还要生生往她手中送呢?
    晋朔帝当真是将她弄糊涂了。
    他到底是要把她变成当代武则天呢?还是他对她真有心思……不,等等。
    钟念月发觉自己好似进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想起那武媚娘还是李治的妃子时,李治一面抬起她打击世家,并不阻碍她一并处理政务,一面也拿她当妃子。
    好像并不冲突啊?
    啊这。
    一妃多用,那不是更可恶了吗?
    晋朔帝浑然不知道钟念月在想什么,他垂眸,从掀起来的车帘缝隙,望向外面的百姓。
    便从此地起吧。
    将来好让念念的每一句话,也成为千金之重。
    他们一行人渐渐行出了交江县。
    等都出了城门了,钟念月方才想起了苏倾娥:“那个秦姑娘没抓着么?”
    晋朔帝:“她往永辰县去了,武安卫跟上去了,咱们这不是正要去永辰县抄底吗?”
    钟念月忍不住拍了拍手。
    晋朔帝是真的妙!
    与这人在一处时,便好似天底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就算是头顶女主光环的苏倾娥,都变得几近可以忽略了。
    可是……
    钟念月一下又难得惆怅了几分。
    晋朔帝当真喜欢她么?
    这古人怎么还不知羞的?她与他辈分都不同。
    这倒不算什么。
    钟念月的认知中,亲情总比爱情更长久。友情也比爱情要坚固。
    晋朔帝待她的确是极好,因而她待他也同样有着深厚的情谊。可若是一朝全变了味儿了,……那情谊也就都碎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