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宸最后决定让妻子带着女儿回娘家休息, 同时也阻隔开了儿子继续伤害女儿的可能——即使做出“送灵祭离开林家”会让他受到长老团的无数问责, 他依然决定这么做
。
——接到妹妹被带走的消息, 林松亭第一次感觉到了愤怒这种情绪。
他从关禁闭的万木枯地消失了, 在城外追上了顾欣淙的车队。
“你想把我的妹妹带去哪里呢?”怒极反笑, 林松亭微笑着问道。
和他轻柔而带着商量语气的话语不同的是, 浮现在他身后的点点烛火夹杂着雷光, 将顾欣淙随行的保卫力量全部抹杀!
完完全全的抹杀。
明明林杉宸为了保证顾欣淙母女安全,调拨了林家护卫队最精英的根部随行,还有顾鸿博担心妹妹特意调来的顾家护卫队, 这平均实力都是九环的御魂师,竟然在一个
年不过十三岁、仅仅只有四环实力的孩子手下走不过一轮?!
护卫队首领被雷火之魂一击命中,倒趴在地上起不来, 可他依然努力昂起头来,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正缓步朝着车队中央走去的孩子背影。
普通人是绝对做不到这点的!
哪怕再天才也不可能!
这个孩子面对的,可是全员九环的超豪华护卫队阵容啊!
可他就那么轻易的、好似挥手一样……就将所有人全灭。
或许, 真的如夫人所说, 大公子真的是恶魔也说不定啊……出身林家的护卫队首领惨笑着, 解除了附体的魂宠森灵龙——那有着数十根藤蔓组成蛇一样的身躯、龙一样
外表的魂宠撑着身上被雷火之魂留下的创伤, 听从主人最后的命令,朝着已经从顾欣淙手里抢走婴儿的孩子冲去。
——就算是家主, 在灵祭的重要性面前都要退避锋芒, 更何况那仅仅只是一个继承人!和灵祭的安危比起来, 根本不值一提!
森灵龙凝聚了全部力量的最后一击,在林松亭抬手间, 被拦下。
本来,下一个动作就是捏碎森灵龙的核心,让它死去,但林松亭却停住了手。
不顾此时还处于随时会被攻击的战场上,林松亭完全无视了周围那几个还留有一口气、尚未死去的御魂师,低下头看自己怀里的婴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从来都不愿意睁开眼睛的婴儿第一次睁开了她的双眼,宛若帝王翡翠一般深邃动人的绿眸中,清晰地映出了森灵龙的影子。
不喜不悲的婴儿脸上,露出了第一个表情——像是在惊异,又像是在迷惑。
她甚至从襁褓中伸出了还缠着绷带的手,啊啊叫着,试图去触碰那只森灵龙。
——倘若林松亭懂星盟帝国的语言的话,他就会知道,那个婴儿在用不成熟的发声器官说:“森灵龙。”
但即使他不知道星盟帝国的语言,他也看得出来妹妹的变化。
在哥哥的眼里,那个从未将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看在眼里的妹妹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某个东西的倒影。
那个东西,就是森灵龙。
不假思索,他把森灵龙直接扔掉,在妹妹因为失去了追逐的魂宠而茫然的时候,他把雷火之魂凝聚在一起,显露在妹妹面前。
如他所想,那睁得大大的翡翠色眼眸中,专注得映出了雷火之魂的影子。
他终于找到了让这个世界和妹妹沟通的桥梁了。
那就是魂宠。
得到这个情报的林松亭心情大好,没有对剩下的人下杀手,只带着他唯一的同类,他的妹妹离开了那里,离开了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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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你去看这个世界,这里有各种各样的魂宠,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炽热的,冰冷的,圣洁的,幽暗的……
作为交换,你的眼里也要有我的存在,
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同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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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句话落下时,沉默持续了很久。
方以唯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尚未回过神来,直到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轻轻地握住。
叶清阳轻轻地将她的手托在手心里。
“疼吗?”他的声音轻得风吹就散。
方以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想逃避地抽出手——却被叶清阳捉住,力道不大,但正好让她无法把手抽出,于是她只得讪讪一笑:“这么荒谬的故事你都信啊……叶清阳
你太好骗了……吧……”未尽的语音消失在唇舌之间。
方以唯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叶清阳抱住了她。
少年的胸膛不算宽阔,却足以将她搂抱在怀,方以唯想抬头,却被后脑勺上那只手按着脑袋,埋在了他的衣领里。
方以唯一时挣脱不开,干脆就放弃了挣扎:反正也不是没被这样抱过,她把亚伦的腿当枕头垫都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习惯了就好。
再说了,还有方宋霆那个完全不会听她意见几乎时刻想把她抱在怀里带着走的蛇精病哥哥,导致方以唯在某种层面上对于任何类似拥抱的亲密接触都毫无感觉,完全
没有一般女孩子和异性亲密接触时的羞涩情绪——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也可以把这称之为“不开窍”。
但很快,她感觉到了不对:紧密接触的身体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不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颤抖。
叶清阳的身体在颤抖。
“怎么了?”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手,环抱住在发抖的少年背脊,“是天邪鬼王又发作了吗?”
良久,她才听到耳边少年低沉的声音:“我没事,只是,很难过,让我这样抱一会就好了……还疼吗?”
方以唯迟钝了几秒才意识到叶清阳问的是什么,他问,方宋霆给她造成的伤,现在还会疼吗?
“很早就不疼了……医生医术很好,恢复得根本看不出来有伤过呢!”她尽量用轻快地语气回答道。
叶清阳没说话。
于是,再次安静。
沉默了一会,方以唯有些闷闷地开口:“……你不觉得这故事很荒谬吗?”
“是很荒谬。”叶清阳不假思索开口,“可这不能说明它不是真实的。”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方以唯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见过我哥哥的,你见过他有多宠爱我的……”
那个故事里会疯狂得对一个婴儿下手的兄长,真的会是那样的方宋霆吗?
方以唯扪心自问,假若她首先见到了方宋霆对妹妹百依百顺、事事为先的样子,后来听那个妹妹说这个故事,那她把这当做是小孩骗人博眼球瞎编的故事也说不定。
“我相信你。”叶清阳注视着面前无尽的黑暗,轻声说,“你没必要骗人。而且……你一直很害怕你哥哥。”
他想到了当初从白昼丛林里出来后,在医疗班那偷听到的谈话。
保留在她身上,十多年的骨痂线……
还有之后看到的,方以唯那不自觉地排斥方宋霆的动作。
那个时候他以为是以唯长大了,不习惯已经成年的兄长做出那么亲密的举动来才排斥,但现在想来……
叶清阳第一次觉得那么后悔,当初看到方宋霆为她卷起裤腿上药的时候,为什么要呆住,而不是顺从内心地冲过去,让方宋霆放开她。
他那个时候,明明看出了以唯的排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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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很害怕你哥哥。
方以唯想笑,嘴角却扯不起来。
从迟雁行区初见,考试结束分开,再到伊泽尔再见面,于天堂岛离开……
满打满算,叶清阳和她相处了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在这其中,和方宋霆一起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你明明……只认识了我多久……只见过我哥哥几次啊……”
可只相处了那么短的时间的人却说,你一直在害怕你哥哥。
曾经有一个人,距离她那么近,从南域到中央区,从幼儿时到青少年,他站在比谁都要近的位置,从日出到日落,从天黑到天亮,他将方家兄妹俩的所有互动看在眼
里,记在心里,他理应比谁都要清楚那兄妹两之间的怪异。
明明,那个人才是最该发现不同的人。
但他视而不见。
亦或者,在他的眼里,错的人,永远都不会是用性命保护她的兄长。
眼眶无声地发热发烫,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阻拦那些争相奔涌而出的液体——却没有成功。
绿眼睛的女孩在少年的怀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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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当方以唯平静下来,叶清阳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才轻声问出了他早就想问的那句话:“那你……那个孩子,现在还喜欢这个世界吗?”
“不喜欢。”眼角还带着泪痕的女孩笑了起来,毫无阴霾,“她爱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