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鸡,香草煎羊排,燕麦奶酪冻糕,两杯薄荷气泡水。这异常自来熟的服务生还劝景允“你太瘦,多吃肉”,被当事人婉拒,也不失落,报完点单记录就欢蹦乱跳地走了,走前还问:“你们是情侣吗?要不要点蜡烛?营造一下气氛。”
康崇忍笑:“谢谢啊不用了。”
“音响呢?”
“别……”
“那你喂他多吃点肉!”
“您就甭操这心了我来吧!”
景允双手掩面,庆幸这里没外人在。
夜空晴朗,看得见逶迤的云,稀疏的星,梧桐树冠,隔两条街的教堂,更远处的写字楼,游乐园,交相辉映的霓虹,风吹过来,能抚平心中的褶皱。
气泡水和煎羊排一起上了,端菜的换了人。香草味很好闻,骨肉剥离,研磨细腻的佐料包覆着油润的表皮,等它稍微放凉一点,康崇戴起一次性手套,拆下两块,放进景允的盘子里。
叻沙在菜单上的写法是ksa”,马来语,一种面食,是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代表性料理。汤底制作步骤繁琐,需要耐性,使用专门的叻沙酱会简化许多,加入椰浆,鲜虾,鱼饼,蛤蜊,豆腐泡,绿豆芽和白胖柔韧的米粉,汤的口感丰富多样,微辣而有回甘,值得细品。
咸蛋黄炸鸡作为这家的必点菜,有其地位稳固而不可撼动的充分理由,油分压榨至最低肉却不柴,蘸料绝对是独家秘方,伴有绿叶植物般素淡的芳香。
主菜吃得七七八八,收尾的餐后甜点才上。这次换回那个精力充沛、热情洋溢的服务生了,给他俩的杯子添满冰水,撤掉空盘,挤眉弄眼地道:“天台,没人打扰!我再不上来了,你们两个,好好独处。”
这回景允赶上了,对他说:“谢谢你。”
他是外国人,或许能听懂其中的内涵,也或许仅当是一句客套,但他很高兴:“不客气!”
他离去后,两人选了个观景的最佳角度,搬着椅子坐到同侧,反正此处只有他们,康崇点了支烟,惬意地抽一口,手臂搭在景允的椅背上,景允端着他的燕麦奶酪冻糕,碟片托在掌心,持着小小的银匙子挖了一勺,闻见烟草味,问:“烟是什么味道?”
康崇便转过头,口中含着一缕烟,在他微启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很轻,但不敷衍,啾的一声。他喉结微耸,仿佛吞咽下什么,说:“好苦。”
他吃了勺冻糕,让凝结的奶块在舌齿间融化,康崇问他:“这个又是什么味道?”
他也吻了康崇,生疏而饱含诚意。康崇蹭蹭他的唇峰,说:“好甜。”
第21章
浅尝辄止的吻过后,抽烟的抽烟,吃甜点的吃甜点,夏夜的风穿透彼此间不足一厘的空隙,吹散缠绵的声息,只剩银匙刮擦碟片的轻响。
少顷,不知谁先窃窃地笑,也或许是同时,两人扭头各朝一边,招架着迟来的羞赧和稚拙。康崇比景允还意外,对自己多年积攒的恋爱阅历的盲目信任产生了动摇,受挫且无计可施:“果然还是不大适应。”
“嗯,”景允坦言:“心态转变的速度有点儿滞后,就挺……难为情的。”
“但是,”康崇咬字刻意,笑着看他:“我一看你这样儿又觉得行。”
景允再藏不住脸色:“够了啊你。”
他把最后一勺冻糕喂给康崇,空的碟子摆回桌上,喝了口水。康崇搭手揉揉他的发旋:“慢慢习惯,别急。
“每天做那么一两件事儿,巩固巩固概念,循序渐进。你觉得唐突了,冒进了,就跟我说。我也一样。无论什么关系,都讲究个方寸,对吧。”
“话是没错,”景允停了一瞬,说:“我们俩还是有点儿差别。”
“何以见得?”
“头发是剪了,”他语气平静:“可你能想象我一丝不挂的样子吗。”
康崇呆住,惊心动魄的几秒后,他夹烟的那只手把脸一捂,崩溃道:“哎呀……大庭广众的你这……谁受得了啊,留着床上讨论好不好?亏我怕你别扭,还反省在机场的时候是不是太过火了……”
“晓得了,晓得了。”
景允笑出声来,没再追问下去,牵他的手,十指紧扣。
“不擅长的事情,一起学着做吧。”
九点半,他们离开“天台”,乘着夜色巡游这座共同生活了二十余载的城市,像从未涉足过它一样,怀揣着失忆般崭新的好奇,轧过一条又一条街,天桥,隧道,小巷,公园,途经一家顺眼的酒吧,心血来潮地停下来,点六杯酒交换着喝,听了半场个唱,有人当众表白,送了九十九朵玫瑰,全被女孩子丢进垃圾箱;邂逅野猫,萤火虫,成群闲逛的青年,高声争吵的情侣,穿毛绒玩偶服的男孩,独自抱着一份全家桶在花坛边吃,面孔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最后跑着去赶末班地铁,景允罕见地大意,险些在站台上跌倒,被康崇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卡着关门的倒计时声冲进空无一人的车厢,在硬邦邦的座位上相互依偎,较真地谈论天南海北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有动机和意图地接吻,许多次,像练习,弥补浪费和漏失的往昔。
雪亮的灯光下,景允依旧坐得端方,挺直了背,双腿合并,手放在膝盖上,指甲剪得短而齐,做什么都有分寸。今夜他的脸庞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细致,睫毛纤毫毕现,眼眶、颧骨、唇瓣乃至耳垂都沁着一层酡红,他说糟糕,我真的醉了,唉,明天还要上班。他问康崇,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吗?康崇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