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内的空间并不小,但依旧是被大琼斯塞了个满满当当。
光是曹玮看到的锻锤就有两三个,更不要说各类的坩埚、熔炉、钳台、车床还有金属杂件了。
这些东西摆放的不能说是杂乱,但也绝对称不上整齐。尤其是这些工具上大都有着各式的磨损、印痕,就连地板上也堆积着厚厚一层类似碳灰的玩意。大琼斯说这里环境不好,那是一点也不带开玩笑的。
不过这样的环境倒是挺符合曹玮的认知,因为一个铁匠工作的地方要是一尘不染, 一点烟熏火燎的痕迹都没有,那他才要怀疑这家伙到底是不是虚有其名。
眼下这情况倒是正好吻合,而稍微游荡了一圈的,曹玮就指着这些专业设备对着大琼斯问询了起来。
“你平常就是用这些东西来打造你的作品的?”
“不然呢?难道要我用手敲?曹老弟,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我拜托你也改改观念, 多往现实的方向想一想。”
“人的力气有多大,机器的力气有多大?人的判断有多准,机器的判断又有多准?而且最关键的,使用这些机器,我一个人就能完成全部的工序,并且最多也就是消耗一些电量和耗材。可要是换成人工,你猜猜我要多少人手才能打造出一把精品?这些人的工资你给我开啊。”
“明白,情理之中。”
曹玮对这种事情也不是一窍不通。最起码他就知道,在锻打方面几个人轮流敲上三天三夜也比不了这些专业锻锤一个小时的做工。
锻打说白了就是利用外力敲打加热过的金属锭,以祛除其中的杂质。而人挥动大锤的力量有多少,撑死了算一百公斤。
而锻锤呢?光是曹玮眼前这三个锻锤就分别标识了75kg、150kg、250kg三个数值。
不是不能更大,而是没必要弄得更大。真要是往大了使,几吨重的锻锤都有。只是锻造刀剑用不了那种大家伙,这种小锻锤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相较于人力,锻锤可不仅仅是胜在力道上。速度、精准以及持续性,人力都是无法与机械进行比较的。
几个经验丰富的老铁匠用人力敲打,哪怕说能保持着恒定功率不变,撑死了两个小时就要脱力。而机器呢,只要不停电,二十四小时全天运作一点都不会是问题。
所以说, 工业文明是人类文明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一点都没错。而大琼斯在锻造作业上使用这些工业器械, 也完全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情。
曹玮没有那样的怪癖,要求一定要纯手工给自己打造兵器。他这种务实的性格也根本不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他只会在意那个结果。
“我定的东西呢?”
“在这。抱歉,我前两天才刚把装具装上去,还没有来得及细致的清理一遍。不过就算是这样,它们也已经足够的精美了。”
大琼斯说着,就从一边的工作台上捧过来了一把奇长,一把相对要短上一些的两把长刀。
双刀是配套的模样,都是正朱赤红色的鞘材和刀柄。刀头是颔首垂胸的龙雀样式,造型精致,气度高雅,很有一种大师雕琢的感觉。
刀柄是椭圆形,上面用红绳一圈一圈的紧紧箍缠。刀镡是双翼交错而成的圆弧状。不同的是长刀是双翼高举,短刀是双翼低垂。均是刻画细微,几乎每一根羽毛的纹理都雕琢的纤毫不漏。
而正红的主体色泽配上这种古铜色的典雅装饰。仅从外表上看,这成套的长短两刀就足以堪称为艺术品,赢得个中爱好者的青睐。
可曹玮却并不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因为他知道,这两把刀好或不好不能看表相, 内里的刀身才是真正的文章所在。
一把抽出足有常人大半身高的长刀,一时间是清光若水,寒光嶙峋。铮亮的刀身在阳光的映照下当即便显出了一片耀眼的光华。
曹玮轻抚刀身,入手一片冰凉。再一挥舞,空气中裂帛般的声响划过之下,不仅手感极正,刀身极稳。奇长刀身几乎是和臂膀手腕间的发力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更重要的是,曹玮能切实不虚的感觉到,那刀锋自空气中划过之后,那一瞬间就弥漫开来的惊人寒意。
这种寒意可不是心理上的感知,曹玮还不至于因为一把刀应激成这样。那是温度的切实降低,以他的灵敏感知判断,就这一刀下去,刚刚那一刀划过的地方温度最少低了三度。
这可不符合一般的常理,曹玮干脆也就是回身望向这把刀的锻造者。他可不相信大琼斯按照他给的配方一点点冶炼出来的金属,他会不知道这个金属到底什么特性。
而果不其然,大琼斯的脸色已然是在不自觉间变得兴奋了起来。
“你感觉到了对吗,我就知道,你这样的高手肯定能感觉得到。我的关二爷啊,太神奇了不是吗?我从来没见过那种合金能像是你提供的这种这样,有着这么惊人的数据。”
“硬度、韧性,它的综合成绩一点也不在那些工业用的特种合金之下。用来制作武器绝对是十足的利器。想要一刀砍断钢铁可能有些困难,但如果是软一点的铜或者脆一点的铁,它完全可以做到传说中那种削铁如泥的地步。”
“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种合金在不同水平的淬火之下居然能显现出截然不同的两个特性。”
“你手里的这把是那种合金是在冰水中急速冷却淬火的一个结果。其表面因为高温的急速冷却自然而收缩炸裂出了细密的纹路,但是对刀身本身的稳定结构却没有什么影响。而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些冰裂纹的缘故,这把刀呈现出了一种惊人的热量传导效果。”
“我做过实验,把它放在刚煮沸的开水中。只用几秒钟的时间,它就能把开水的温度下降到略低为气温的水平。而置身于冰块中,它则是能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来加剧冰块的融化速度。”
“目前我还没有办法更具体的解释这种情况,我准备把一份样品寄给我的导师,以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份更专业的测评报告。当然,这是在得到你的应允之后。这是规矩,我懂。”
作为刀匠,大琼斯更关注的是这种特殊性质,这无可厚非。可作为使用者,曹玮却更在乎它在实战中的作用。
而这种金属性质在实战中有作用吗?答案是有的,而且非常大。
因为如果这把刀真的能做到那种短时间内就将热量传导出去的地步,那么可以想象,他这一刀落在敌人的身上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
说一瞬间把敌人的身体温度泄光有些不大靠谱,毕竟人本身也是一个热源。可只要它能起到局部流失温度的作用,那这么几刀下去,敌人的动作、意识必然会不可避免的受到负面性影响。
本就是生死一刹那的事情,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可就真说不准了。
对于这个结果,曹玮很难说不满意。但他没有立刻出声夸赞,而是看似随意的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以后再说。你刚刚说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那另一种情况是?”
“一种非常惊人的传导性。由自然冷却出来的结果是,这种金属呈现出了优异的传导性。但怎么说呢,我觉得这种金属特性不应该用在锻造刀剑上,虽然这么做也没什么影响。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此优异的传导性,不论是导热性还是导电性都甚至还要胜过银这样的贵重金属,它理应用在那些更高精端的加工产业上。”
“传导性?”
曹玮看向了那把只有三尺六寸的短刀,忍不住冲着大琼斯做了个询问的眼神。
“当然,这种金属的造价可不便宜。虽然说不合适,但它本身的质地就已经够出色了。所以我还是用它造出了你要的第二把刀。”
“对了,我忘了说明了。一般来说刀匠有命名自己锻造武器的权力,之前的那把长刀,我给它起名字叫龙雀。而这把短刀,我叫它赤凰。这是一公一母,一雌一雄的双刀。也是我这辈子所做过的最杰出的武器。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希望能保留这个名字。为此,我甚至愿意出一笔命名费。”
大琼斯忍不住做了一个恳求的眼神。对于一个刀匠来说,锻造从来都不是一件百分之百的工作。谁也没法保证自己下一把锻造出来的会是什么货色。
刀匠水平的高深只能决定他们的最下限和最上限要高于普通人,但绝不意味着他们每一件作品都会是精品,每一把都能令他们无比的满意。
这是一间极其需要运气的事情。大琼斯完全没有把握自己能造出比这龙雀赤凰双刀更优秀的武器。
这几乎已经等同于他一身技艺的极致了,所以他当然希望能在上面多留下自己的一点印记。
名字很关键,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的没错。而颇有些成人之美的意思,曹玮可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他随即的一点头。
“当然,这是你的权力。你有资格这么做。”
“我不在乎它们叫什么,我只在乎它们好不用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