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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菩萨心肠
    辛夷一怔,“我……”
    傅九衢微微沉了声,“闭嘴。”
    外面传来寒暄的笑声,傅九衢嗤了声,没再给辛夷说话的机会,抓住她张在半空的手,往外一甩。这动作在辛夷脑子里自动播放成了慢镜头……
    养尊处优的广陵郡王,手心竟有一层薄薄的茧,看来他从不曾疏于练武,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当真是异类了。
    “重楼,你也在。”
    曹翊被张正祥迎入灵堂,将一袭柔蓝披风摘下来递给侍卫,望着傅九衢展颜一笑,一张脸如清风明月,朗目疏眉,温和带笑。
    “好久不见。”
    辛夷脑子里下意识跳出一句诗。
    “平岸小桥千嶂抱,柔蓝一水縈花草。”
    古代谦谦君子跃然眼前。辛夷情不自禁地瞄一眼傅九衢,在心里将二人做了个对比。
    傅九衢太邪了,怎么笑骨子里都装着坏水。
    曹翊不同,这面相就是招人喜欢的。谦和、温柔,眉目如画,谁看了都不说一声我想要?
    辛夷想到在策划组看人物图谱时,和同事的争论。
    “单看颜值,你要傅九衢,还是要曹翊?”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部都要……”
    辛夷想想都脸红。
    当初对着纸片人那么贪心,
    现在真人在前,她一个都要不起。
    曹翊不仅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还是当朝国舅,曹皇后的亲弟弟。曹家世代簪缨、顶级门阀,又是开国勋贵,曹翊将门虎子,更是族中翘楚。音律、骑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仪表堂堂,美名满京,是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
    “张公。”傅九衢没有回答曹翊的话,而是似笑非笑地对张正祥道:“我和国舅爷说说话。”
    曹翊请来吊唁,张正祥战战兢兢地候着,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现在傅九衢要他退下去,即使这是他儿子的灵堂,他仍是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辛夷跟着张正祥和刘氏出得灵堂。
    在离开的瞬间回头,透过白绫,看到的是傅九衢幽深冷冽的眼,还有半点不留情面的话。
    “国舅爷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曹翊安静地看着他。
    直到灵堂上再无旁人,他才幽幽一叹。
    “三郎罹难,我本该早些前来,奈何前些日子被官家派了外差,昨日才得以返京……唉,来得这样迟,是我的不是。”
    说来曹翊比傅九衢年长不了几岁,却是傅九衢货真价实的长辈——按亲属关系和辈分,傅九衢得唤曹翊一声小舅舅。
    实际上,二人打小就认识,同拜一个师父学武,关系比寻常人要亲厚很多。傅九衢不叫他师兄,偶尔叫“小舅”,最亲厚的称呼是他给曹翊取的绰号——“曹梆子”。
    二人相对而视。
    曹翊率先打破沉默。
    “重楼可是怪罪我,不该派三郎前去昆仑关?”
    傅九衢一言不发地看他片刻,点燃三根线香递给曹翊,就像方才对辛夷一样。
    “上了香,就走吧。”
    曹翊优雅地站直身躯,接过线香拜过灵牌,抿唇望向傅九衢。
    “你我身为朝廷命官,为国尽忠,岂能趋利避害?”
    傅九衢但笑不语。
    曹翊皱眉看他片刻,再一次望向张巡的灵牌,浅浅地叹道:“今日是三郎,或许明日,就换你我。若大宋有难,你我敢不赴死?”
    傅九衢漫不经心地抚弄着那玉扳指,眸光淡淡扫向曹翊,“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我辈本分。但是若有人勾结外敌,陷害忠良呢?小舅还觉得行远死得其所吗?”
    曹翊一怔,“你是指有人……”
    “我什么都没说。”傅九衢打断曹翊的话,眸底沉郁深幽,长长的羽睫轻轻颤动,唇角挂着冷凝的笑容。
    “小舅刚刚回京,诸事繁忙,祭拜完赶紧进宫见驾吧。”
    显然,他不想深说。
    曹翊沉吟片刻,点点头。
    “世事无常,三郎英年早逝令人痛心。重楼,节哀。”
    傅九衢和张巡的兄弟情分,知道的人不多,曹翊恰好是其中一个。说罢,他拍拍傅九衢的肩膀。
    “那我先走了。改日,小舅请你喝酒。这次我从郓城带了不少好酒回来,都储在锦庄了……”
    傅九衢侧开身扫他一眼,眉目深深。
    ·
    辛夷在灵堂外面候了一会,站得腿麻,瞥一眼张家人,不见有人注意自己,就想悄悄溜回后院——
    不料,刚走几步,曹翊就出来了。
    “小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以辛夷眼下的身份,是不好和外男单独相处的。
    但辛夷没有拒绝这位国舅爷的理由。
    尤其在她屡造暗算,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她太需要掌握更多来自不同渠道的信息,去听听曹翊要说什么也好……
    “是。”辛夷微垂眼眸,跟上去。
    在她背后,傅九衢缓慢地走同了步出来,冷眼微撩,哼笑。
    曹翊站在院中,长身而立。他是一个细致体贴的人,在这个位置说话,不会让旁人听到,又能恰到好处落在张家人的视野,不会生出闲话和遐想……
    辛夷在他二尺外站定。
    “大人有什么吩咐?”
    曹翊淡淡一笑,双眼柔柔的光,如春风拂过,语气也客气而温和,“此事实在难以启齿,这才不得不邀小娘子出来相商。”
    辛夷微笑,“大人但说无妨。”
    曹翊看着这个直视他说话的女子,有片刻的犹豫。
    瘦而小,苍白羸弱,这样的年龄,这样的一个女子,何处学来的绝妙医术?
    “想必小娘子已然看到了吕家那孩子……”
    辛夷以为他说的是铁蛋,淡淡一笑,“大人放心,吕小郎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还需在床上躺上数日。我已经叮嘱小曹娘子,只要按我开的方子煎服内服,不出半月便能痊愈……”
    “我不是说铁蛋。”曹翊略略停顿,温和的声音低沉了些许,“我是说,铁蛋的弟弟……石头。”
    弟弟?石头?
    辛夷:“小曹娘子不是只有铁蛋一个儿子吗?”
    曹翊沉默不语。
    辛夷冷不丁想到张家村那个恐怖的传闻。
    “从此,张家村怪事不断。村子里再没有正常的婴孩出生……”
    辛夷脊背微微一僵,看着曹翊的眼睛。
    曹翊也看着她,眸色晦暗。
    好片刻,两人没有说话。
    一阵凉风吹来,辛夷后颈泛寒,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住了似的。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
    但见傅九衢领着孙怀和几个侍卫,大步走出灵堂,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半眼侧目,却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小娘子不必怕他。”曹翊顺着她的视线看一眼傅九衢的背影,柔和地安慰:“他与三郎感情深厚,有些情绪也是应当的。”
    “我明白。”辛夷收回视线,对曹翊莞尔一笑,“只是大人方才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曹翊沉眉,“石头先天不足,出生便有缺陷,很是可怜。小娘子若有妙方,能治得石头的怪症,破除张家村生子的魔咒,也是功德一件。”
    辛夷蹙眉看他。
    曹翊又拱手,“小娘子不要担心,诊金一应由我承担,需用什么药材,我也会找药局襄助。”
    辛夷笑道:“大人当真是菩萨心肠。”
    曹翊:“略尽几分绵力罢了。”
    辛夷端详他片刻,摇了摇头。
    “不瞒大人,天生的缺陷和不足,后天实在难有作为……小女子虽然有点小本事,但这种先天疾病确实治不了。不过,只要小曹娘子愿意,我可以先去吕家瞧瞧那孩子的情况,再作计较。”
    曹翊点头,“那就有劳了。”
    “大人不必客气,应该的……”
    辛夷抬眼,冷不丁撞上曹翊专注和探究的眼神,愣了愣,也跟着翘起嘴角,露出一抹友好的笑。
    轻风微拂,寂静无声。
    二人没再说话,辛夷将曹翊送到宅门。
    大曹府的马车已在等候,却不见傅九衢等人的踪迹。
    这个家伙,倒是走得挺快?
    京兆郡君高淼骑马在旁,正在和曹翊的侍卫官说着什么,闻声转头,看到辛夷便沉下了脸,冷声叫曹翊。
    “小舅舅,还不回京吗?”
    ------题外话------
    之前看到有书友问,为什么这些达官贵人都住在村里?(大概这个意思),我解释一下。
    张巡的出生我前面说过,他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武举出仕的大男主人设,张家村是他的祖宅……小曹娘子出生小曹府,和大曹府虽然同姓曹,早已出了五服,何况她还是小曹府的庶女,吕家也算是张家村的大户,不算辱没的……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张家村离汴京城(国都)很近很近,十里地而已,古代姻亲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跨省跨国,大部分还是在一个相对狭小的圈子里联姻,十里八乡都有亲戚不奇怪。
    除了张巡和小曹娘子,其他人都是住在汴京城里的。只是确实住得太近了,来去都很快而已,哈哈哈,并不是都住在乡下农村。
    如果还是认为不合理,就当是作者的私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