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寿为了把戏唱好,在诱捕松本浩二时,预先通知了警察厅刑侦大队派出了近三十名精干刑警交由自己手下指挥。
党务调查处则是派出了十名特务,连同这些刑警一起去了大茂洋行,悄悄地在洋行周边布控。
这边松本浩二刚刚落网,那边布控的特务和警察便得到命令,一股脑地冲进了洋行。
松本浩二化名为吴德良,以洋行襄理的名义对外。
特务和警察们以警方的名义对人犯松本浩二的办公室进行搜查,果然找到了其搞间谍活动的部分证据。
松本浩二的突然被捕,令日方大大吃惊不已。
岸田辉当即向陆军省发电紧急报告此事。
日驻南京的外交公使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向本国政府报告。
由于特务机关是日本军方的事情,事先也未向外务省通过气,所以外务省等着军方上门求助后才打算插手此事。
而陆军省其时气焰正盛,打算自己解决此事,并未向外务省联系。
陆军省经过研究之后,决定请一位皇室男爵以私人名义去中国协调此事。
不管日方的应对方式如何,此次徐增寿在这次和特务处的较量当中占得了先机。
情报线索是他最先发现的,人是他们抓的,也得到了老头子的口头嘉奖,但问题是——
情报原件并未找到。
松本浩二虽然被抓了,但是他对自己的间谍行为坚决否认,而徐增寿考虑到政治和外交方面的影响,也并未对其进行严刑逼供。
但根据金忠治的交待,大致可以推测出那副军事防御图和资料的原件已经被日特带出了南京,经临城中转后直接转送上海,再由上海的特务机构想办法送回国内。
徐增寿怀疑松本浩二已经拍了照片,但是军事防御图这种东西绘制的非常精细,稍微有些差错便会谬之千里,日方肯定做了以防万一的打算。
没有找到军事防御图的原图和相关资料,也没有找到微缩胶片,徐增寿的这项任务便不算圆满。
他立即去电给临城调查室,让彭浩良亲自负责此事,务必将情报在临城截获。
在党务调查处紧锣密鼓行动的同时,特务处也没有闲着。
他们通过安插在党务调查处以及警察厅的内线,了解到了泄密事件的第一责任人熊庆兵的相关情况。
熊庆兵隶属于军方,按理说交给特务处来办是最合适的,但老头子偏偏指定徐增寿来办,处座也是无可奈何,他只能从其他的方面想办法。
熊庆兵当晚发现军事防御图和相关资料丢失之后,先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很清楚脑子一乱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他唤来了妻子和父母,让他们立即查点家中是否有其他的财物失窃,经过查点,客厅里晾着的一套马裤呢军官制服和书房抽屉内的钱包一同被盗。
经过反复思索,他寻思这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于是决定先不向上面汇报,而是通过私人关系请警察局的朋友侦察,查明案犯,追回赃物。
特务处在警察局中的眼线不少,但当时谁也没有当回事,让特务处白白地丧失了先机。
为此,事后处座大为生气,将两个情报科的主官叫到办公室狠狠地骂了一通。
熊庆兵打定主意之后,便骑着自行车去找昔日的黄埔同学、首都警察厅刑警大队第二侦缉队队长付明超。
熊庆兵将失窃情况一说,付明超笑道:“此乃小事一桩,包在兄弟身上了。你老兄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了,不用大老远地亲自前来。你先回去,把现场保护好,不要让人动,我马上带人去贵府勘查。”
当下付明超带着四名心腹前往熊庆兵家。
经过勘查之后,得出结论:案犯是以撬门手法进入现场的,是单独一人作案;从未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这一点判断,这是一个老手。
初步可以认定这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案犯是以窃取财物为目的的。
至于把图纸、资料一并窃取,估计是为了包那套军官制服,因为书房里找不到可以包东西的报纸或者布包之类的东西。
如此一说,熊庆兵总算安心了一些。
他按照当时的规矩,请老同学和同事们吃了点心,又每人包了一个红包。
付明超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回到警察厅之后立即召集几位同事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由于被盗的财物价值有限,而且失主要求追回的是那张图纸和相关资料,所以他们也就只对被窃走的草图的去向作了分析。
案犯是个老手,一定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所以,盗窃得手之后回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图纸、资料处理掉,免得留下铁证。
如何处理?
不外乎两个途径,一是烧毁,二是丢弃。
若是冬天,第一种销毁方法是可行的,没人会在乎什么烟雾。
但夏天就不同了,谁也不会在大热天的晚上在自己家里点火。
所以警察们估计案犯更可能会选择后者处理图纸和相关资料。
付明超当即决定立即向全城的破烂王进行调查,了解谁捡到过图纸。
南京城每个区域都有一批捡破烂为生的人,他们划定范围,建立帮派,各帮派均有头目,称为破烂王。
另外,鉴于案犯是个老手,也有必要查一查此人究竟是何许人也。所以付明超便放出风,让扒手行中的眼线了解情况。
按照付明超以往侦查案件时的经验,这样双管齐下,一般当天就会有消息反馈回来。
可是这次却十分奇怪,不用说当天了,一连过了三天也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
付明超大感意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主儿是外来的,不是南京本地的?可是身怀绝技的人,为什么不去偷大户人家,自己这位老同学养活着一大家子人,根本就不富裕。”
付明超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案子不对头,于是便找熊庆兵说了。
熊庆兵听了心中一凛,最坏的结果终究还是来了,莫非那窃贼就是专门冲着图纸和资料来的?
熊庆兵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跟付明超还在商量如何尽快侦破这件案子的时候,远在上海的徐增寿已经得到了线索。
事情的后续主要是由党务调查处来主导了,特务处终究是慢了半拍。
处座虽然心里憋着火,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迅速理清思路,人没有抓到,但情报的事情还没有落地,特务处还是有机会的。
既然人是往临城方向走的,便将此案交给了临城站出身的张鑫华。
张鑫华在处本部勉强算是站稳了脚跟,但这里庙太大,即便是对他的下属,也不敢随意指使,毕竟谁也不知道人家背后和哪个高官有联系,与他同级或者更高级别的那些军官就更加不用说了。
好在王韦忠到来之后,两人接连破获了几个案子,让处座对他们青睐有加,一干同事们也不敢再对其小觑,腰杆子一下硬了很多。
这次军事防御图的泄密案非常棘手,是以张鑫华派出王韦忠亲自到临城处置此事。
……
陈斌从火车站出来之后,便直奔武林门一带,寻了个档次还算不错的旅馆住下,简单地洗了个澡,便出门了。
他随身的行李只有一个皮箱,里面装的都是一些换洗衣服。
傍晚时分,当陈斌回到旅馆房间的时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房间有人进来的痕迹。
他立即打开皮箱,发现衣服虽然仍旧是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但原本压着第三个纽扣的衬衣袖子位置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陈斌缓缓起身,在旅馆的大堂中对着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微微点头,拿着一壶热水一前一后跟陈斌上了楼。
进了房间,陈斌压低了声音道:“我走后,谁来过这一层,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陈斌入住之后,就暗中找到了这个伙计,一张钞票塞进了伙计手中,叮嘱他关注来这一层的人,尤其是接近他房间的人。
伙计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长得很精神,当即回答道:“其他的都是住店的客人,要说可疑吧,倒是有个小胡子来过一次,但是他很快就下来了,没有看见他进你的房间。”
“什么样的长相?”
“个子不高,衣服穿的也很破旧,人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听伙计一描述,陈斌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小胡子。
果然是他!
自己一上火车就被他盯上了,这还不算,对方还找到了自己的住所,并且搜查了房间。
好在自己早有防范,这才没有让对方得逞。
陈斌又塞给了伙计一张钞票,叮嘱他有新发现再告诉他,伙计喜笑颜开地满口答应,很快离开了。
陈斌代号“冬笋”,公开身份是太湖流域水利工程处的工程师,实际则是松本浩二的下线。
在此之前,陈斌一直都处于蛰伏状态。
昨天上午他忽然被唤醒,让他携带一份重要情报去临城,到了临城自然会有人跟他接头取走情报,让他牢记接头的暗语。
陈斌很诧异,这次唤醒来的太突然了,以至于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而且,松本浩二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临城出差的,这应该不是巧合。
情报是一卷微缩胶卷。
具体的内容不详。
陈斌知道这不该问。
原本胶卷是放在他的身上的,但小胡子的出现,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接头时间定在明天早晨。
陈斌就搞不懂了,为什么不在他下车之后尽快完成交接,非要等一晚上?
要知道,一晚上会出现很多的变数,谁也不能料定会发生什么事。
陈斌坐到桌前,泡了一杯浓茶,慢慢喝着,思索着对策。
自己一直被小胡子盯着,形势非常的不利。
必须要想办法摆脱小胡子的盯梢,顺利将情报传递出去。
七点过后,他直接将电灯关上,房间里一片漆黑。
陈斌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楼下,旅馆的后门轻轻打开了,一个男子出现在了门口。
后面的背街小巷并没有路灯,黑乎乎一片,男子就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黑夜里。
他轻轻招手,之前为陈斌做事的小伙计便走了出去。
“怎么样,他问过了吗?”
“都问过了!”
“你怎么说的?”
“按照您教给我的方法说的。”
男子点点头:“很好!”
“他晚上肯定要出去,你盯着点,一旦他走出去立即通知我!联系方式记得吧?”
小伙计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取走窗台上的盆!”
很快,男子交待完事情,轻轻塞给了小伙计一张钞票,便又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小伙计捏着钞票,嘴角露出微笑,今天的钞票也太好赚了。
男子跟自己说上面入住的那个叫作陈斌客人是自己老婆的姘头,自己是在收集证据。
这样的说法固然牵强,但小伙计并不在意,拿到钞票才是最要紧的。
小伙计回到了柜台后,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正自顾自地喝着,一个黄包车夫走了进来。
小伙计见到来人之后,立即眉开眼笑,绕过柜台:“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他的大哥。
“没事,路过,刚好来看看你!”黄包车夫将帽子搁在柜台上,“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吧?”
“习惯,习惯,掌柜的对我挺好的!”小伙计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
“习惯就好!现在找份差事不容易,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好好干,让我少操点心!”
“明白,你和大嫂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
车夫伸出大手爱怜地在弟弟的脑袋上摸了摸。
忽然,小伙计想起一件事来,从口袋中摸出两张钞票递给哥哥:“哥,拿回去,给小虎买吃!”
弟弟刚刚来旅馆当伙计才一个多月,包吃包住,但是工钱要三个月试用期满之后才会发。
车夫斜眼看着他:“你哪儿来的钱?”
“这你就别问了,反正来路没问题。”小伙计硬是将钞票塞进了哥哥的手里。
“不行!”车夫瞪起眼睛,“如果你说不清楚,这钞票我坚决不收。”
小伙计一看没办法,看了看四周,便低声道:“哥,其实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