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洞门口,一头乌黑的长发都被风雪给染成花白的霍同鸥有些惊讶,他认真地看了息揽舟一眼,口气有些迟疑:“这位道友……认得在下?”
或许是他那双血色的瞳孔太过单纯无暇,根本无法同前世那个恐怖强大的男人联系在一起,息揽舟深吸了一口气别开头:“没有,是我认错人了。”
不!他怎么会认错人!
认错这个、这个有着血色瞳孔的男人——前世是怎样建立了魔焰宫,聚拢天下魔修、将整个正道险些颠覆!
子泪看了看息揽舟,没有错过他脸上那一瞬间扭曲、狰狞的表情,摸了摸下巴,子泪玩味一笑,没有同息揽舟商量,便撤去了洞口的灵璧,冲霍同鸥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
霍同鸥客客气气地冲子泪抱拳,又认真地冲息揽舟欠了欠身,因为注意到息揽舟怀中有个熟睡的少年,他是轻手轻脚走进洞中的。而且也没有坐在篝火旁边,而是自然地去到了山洞深处。
息揽舟翻起眼来看了子泪一眼,子泪却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怒气再也忍不下去,息揽舟不咸不淡地开口:
“你不是要走了么?”
“小美人你好无情啊,”子泪斜倚在洞口,一张漂亮的脸蛋被洞内的篝火照的忽明忽暗,“收了我的东西转头就赶我走啊?”
“……还给你。”息揽舟轻轻将小洛北风放在一边,站起来摸出那枚罗盘递到了子泪面前。
子泪并没有接。
“然后你就快走吧,”息揽舟语气平平,“你不是赶着回去修复你师傅的琴吗?”
“噗嗤”一声子泪笑了,他忍不住凑过去在息揽舟耳边暧昧地压低声音笑道:“怎么?小美人,你这是看上这个黑衣血瞳的男人了,嫌我在这儿碍事吗?”
息揽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懒得同子泪解释这其中的关窍——他怎么能说眼前的霍同鸥就是将来的魔尊。于是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是,所以你快走吧。”
“啧啧,”子泪挑眉看了看坐在山洞深处闭目养神的霍同鸥,又瞅了瞅息揽舟,将那罗盘推回到息揽舟怀中,反而一回身到火堆边坐下了:“我偏不走,我要等着看你那小师弟醒过来,发现你背着他偷人时候的精彩表情。”
他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息揽舟深吸一口气:“随便你。”
“二位感情真好。”霍同鸥睁开眼睛轻声道,他微微笑着,嘴角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一双血红色的眼眸亮亮的,没有任何恶意。
“那是!”不等息揽舟开口,子泪就凑过去大胆地揽过息揽舟的腰,“不过你可别打他的主意,我正在努力地追求他呢。”
息揽舟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将子泪的手从腰间扯开:“你再胡言一句,休怪我下手无情。”
子泪扁了扁嘴,可怜兮兮地冲霍同鸥眨了眨眼睛。霍同鸥一愣,之后报以一笑,冲子泪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师兄?”
这时候,小洛北风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似乎对自己没有在息揽舟怀中这一点相当不满,抓过息揽舟的手就“吧唧”了一口,又亲昵地蹭了蹭,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这样旁若无人的亲昵让霍同鸥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子泪,而子泪则是非常入戏地摆出一张苦瓜脸,冲霍同鸥做了一个口型:“小情敌。”
因为背对的关系,息揽舟并没有看到子泪的小动作,却能够感受到霍同鸥复杂、审视的目光,他回头警告地瞪了子泪一眼,拽着小洛就往山洞外走。
此刻,外头的天灰蒙蒙亮,下了一整夜的大雪也渐渐变小了。山洞门口积起了半人高的雪,被灵璧挡着,没有塌陷入洞中。
念动道决化掉那些雪,息揽舟拉着小洛离开,再待在这个山洞之中,他就要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看着这一青一蓝的两对人影,子泪眨了眨眼睛,追了一步:“小美人你等等我!”又回头冲霍同鸥道:“少年郎,一起走?”
闻言,霍同鸥摇了摇头:“多谢道友美意,但我道行低微,跟着两位恐怕会拖累你们,七绝峰落雪不易,二位还有更多的机缘要寻找,还是就此别过的好。”
这话叫子泪皱了皱眉,又看到息揽舟和那小元神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他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好吧,你自己当心。”
“嗯。”霍同鸥还是笑,一双血瞳明亮得紧。
◎◎◎
与此同时,七绝峰下的仙都城也开始热闹起来。
迎着那一轮红日,不少早起的商贩支起摊子,而位于仙都城正北面的沈家大宅,也传出了玄铁卫整齐划一的行军之声。
七绝峰的绝喜峰发生了地震和雪崩,虽然没有实际上影响到仙都城,但是沈家作为仙都城的城主,有责任守护一方安宁。一早,三公子沈志国便派了玄铁卫和几个得力的手下往绝喜峰下查探去了。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会相信你的话?”
而在沈家大宅正北那处富丽堂皇的正院偏东北的位置,有一个白衣黑发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他面前的一株盛放的红梅,不咸不淡地开口问坐在他身后的蓝衫道人。
“就凭你不会用心爱人的性命去赌,”坐在他身后石桌旁的人,正是本该在青霜山中抄写《道德经》的洛北风,他闲闲地晃荡着手中的茶水:“沈公子,你会相信我的,而且是不得不信。”
那白衣人挑了挑眉,突然“哈哈”一笑,回身冲洛北风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响亮的“好”,他端起石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又道:
“好!青霜山的洛北风,我欣赏你这份狂妄!你说的不错,我不会拿灵玉的性命去赌,所以——我同你合作。”
洛北风微微一笑,冲沈璇点了点头,也饮尽了杯中茶。
几天前,
息揽舟离开青霜山前往七绝峰的时候,沈璇因他留下的传讯来——“想要保住钟灵玉性命,就到青霜山找洛北风”而寻到青霜山。
之后,他便将锁魂魔血咒的事情告诉了沈璇,只是省去了《凡人夺天录》和重生一节,只叫沈璇以为是他扶乩卜算窥得了天机,知道魔尊重生必须要聚拢他曾经散去的五灵。
沈璇虽然对锁魂魔血咒的事情将信将疑,可洛北风说的不错,他不会用钟灵玉的性命去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拼尽全力护钟灵玉安全。
“自然了,”洛北风站起身来:“沈家的事,我也会尽全力助你夺|权,那锁魂魔血咒的解法——就要劳烦沈公子替我多多留心。”
“这个不必你说我也会用心去找的,”沈璇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白玉的茶杯,“就算不是为了和你的约定,我也是为了灵玉的性命——如果他真如你所说,身上有魔尊的魔灵的话。”
“沈公子可以去查,那魔尊与我青霜山祖师一战之后,坠落在何时何地,是否恰与钟灵玉那只小白兔的生辰相符。”
洛北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对于魔尊陨落之后如何将他的魂魄一分为五,又是如何将魔灵藏匿的,这些,他不仅有前世的记忆,还有《凡人夺天录》为作证。
定然,不会有错。
沈璇皱眉,半晌才说道:“我自然会命人去查,不过在此之前,我也会倾力配合你,洛北风——希望你并不是个糟糕的合作者。”
得到沈璇这句话,洛北风心中才稍稍放下心来。前世,息揽舟死后,他才迟迟明白广宁子为何非置师兄于死地不可,更看着钟灵玉死后钟家女家主的癫狂,以及沈家的变化。今生,只有尽早拉拢沈璇、钟家,再找到魔尊的第五魔灵消灭,他才能为息揽舟挣得更多的生机。
“有七公子这么一句话,我便放心了。”
“呵,”沈璇摇摇头,同样笑得意味深长,“洛道长,沈家并无排行第七的儿子,你这话我就不知从何听起了。”
洛北风一愣,之后轻笑了两声,抿了抿嘴,又重新给沈璇蓄满了一杯茶:“是我失言、是我失言了。来来来,沈公子,我们喝茶——”
沈家确实没有排行第七的男儿,但沈学儒终有一天会明白,他年在仙都叱咤风云、甚至将沈家发展成江南第一大家族的人,不是他那嫡出的两个儿子,也不是他最宠爱的第十七子。
而是那个一早就被他遗忘、甚至迁居别院、入不得宗祠的沈璇。
沈璇眯着眼睛接过洛北风递过来的茶,并不知道洛北风心思,只是同他相视一笑,达成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仙都的太阳高高升起来了,屋檐上的积雪被烤化,滴滴答答顺着檐角垂下了雨怜一片。而在沈璇面前的那一株红梅,仿佛开得更好了些。在这寒冬腊月里头,显得尤为出挑亮眼。
找到沈璇合作只是第一步,那些被锁魂魔血咒束缚的人,包括他们身边一切在意他们的人,洛北风都要去利用,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没有办法破除魔尊的禁术,但若是五个人呢?
他相信沈璇为了钟灵玉会尽心尽力,也相信,这一世,息揽舟不会再因为那锁魂魔血咒,落得同样一个不得不死的死局。
忽然,洛北风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之后竟然当着沈璇的面儿呕出了一大口血来——
“洛道长?”沈璇被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扶住洛北风,洛北风却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掌心的一抹猩红,目光却凌厉地设想了沈家宅院北面的那座山——
元神受创,本灵自然跟着受伤。
“师兄……?”
息揽舟难道出事了?洛北风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也不与沈璇说明,只化作一道光,飞快地朝着他元神所能够感知到的地方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