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拾一的声音,她看见了甘棠,冲了过来,在河岸旁着急,“女郎!女郎!快上来!!!”
甘棠将要上去,目光却触及到了什么,距离她不远的水面上方才划过一片阴影,有衣角在水面上荡了一荡,她心中一惊,忙游过去,抓住那个随水而下的黑影。护卫也在水中,两人用了力把人拉出来,才发现这人竟是燕沉潇。
拾一快急死了,“女郎!女郎!快上来!”
甘棠拖着燕沉潇游近岸,被河水冻得牙关打颤,让拾一把燕沉潇拉了上去,自己也爬上了岸,精疲力尽。
拾一慌忙着,“女郎!你怎么样了?!”
甘棠躺在草地上喘气,摇摇头,示意她去救昏迷不醒的燕沉潇,拾一惶急着,只知道掐人中,别的竟然是什么也不会。
没有办法,甘棠只好爬起来,一双眼落在燕沉潇身上,又黑又凉,给他按压胸腹,控水。
他的额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出了水便开始流血,流了半个脸庞,看起来十分惊悚。
燕沉潇的意识本陷入了黑暗,可在一阵阵挤压之中,他吐出了水,意识渐渐恢复清明,睁开眼时,猩红模糊的视线里,甘棠的面容便猛然出现。
甘棠见他醒了,便要收回手,还没起身就突然被他抱住,冰凉的手揽在她的脖颈上,浑身打颤,紧张又后怕地哭,“甘、甘棠,你还活着呜呜呜呜……”
方才他怎么也找不到她,以为她要没了,心如死灰,几乎想要跟着她离开了。
他的眼睫颤抖,声音颤抖,身体也在颤抖着,脑海里什么也没想,被庆幸淹没,只知道抱着她呜咽,“你没事呜呜呜……”
甘棠强硬拉下他的手,冷淡道,“殿下好好休息。”
说罢她便移开目光坐在一旁缓和。燕沉潇微怔,咬了咬唇,这才发现自己身体一片冰冷,额角也泛着剧痛,摸了摸脸庞,只见手上沾了鲜血,顺着指尖残存的水渍缓缓晕开。
哪儿的血?
长梦和甘府的护卫控制了那几个女人便冲了过来,看见燕沉潇的模样大惊,“殿下!”
燕沉潇应了一声,缓缓撤下手,目光落在甘棠的背影上,声音还有些恍惚,“我们,回去吧。”
甘棠看到了孙益清的尸体,下半身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转眼之间便是生死相隔,饶是她如何镇定,睫毛也忍不住颤了颤。
她和燕沉潇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回城赶去,燕沉潇额上捂着布巾止血,身体冷得发抖,脸色苍白,哀哀地唤了她一声,“甘棠……”
甘棠眼都没睁,燕沉潇咬着唇,说道,“你,你怎么还同她出来?”
“孙益清是张欣的人……她想害死你……”
甘棠睁开眼,目光淡然,“你如何得知?”
燕沉潇对上她的目光,怔怔的,“我,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她的弟弟被张欣带走了,借此来威胁她对你动手……”他的眼神变得哀伤,“是真的。”
“你怎么出现的?”
燕沉潇手指揪着衣角,一张脸煞白,“我担心你便跟来了,你不能出事!”
他是要去救她的,谁知不仅没救下她,甚至还要拖累她来救自己……
燕沉潇看着她,话语轻颤,“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不该说这话的,因为他说完,甘棠脸色便冷了,撇开视线,淡淡应道,“嗯。”
燕沉潇脑袋很痛,视线变得迷蒙了些,目光还定定落在她身上,絮絮叨叨地讲话,把他所知的,有关孙益清的事,全盘托出。
甘棠一直在听,面容平静。
她确实没料到,也没发现,孙益清同她相处,是有目的的,而且还是被这般悲惨地胁迫着……
她前不久才陪同她埋葬了她的母亲,如今竟又看着她死去了。
张欣……当真是害人不浅。
燕沉潇嗓音低了许多,带着哑意,头晕目眩,轻声问她,“你相信我么?”
甘棠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燕沉潇细微地呜咽着,“我会帮你的。”
“我不会再心软了。”
他不会再帮燕腹蕊了,她早就变了,他也早该放弃。他本来心中还存留着对她的些许动容,没有“叛变”,如今心软全都没有了,她当真是要杀了甘棠……
“甘棠……”他忽而起了身,迷糊着跪倒在她腿边,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在马车板上拖出一片水渍。
他伸手搭在甘棠腿上,仰视着她,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脸颊的血痕却格外清晰,泪眼潼潼,呜咽道,“你看看我吧。”
甘棠闭着眼,一动不动。
燕沉潇眼泪大颗落下,额头贴着手背抵在她的腿上,“对不起……”
他本来是那样冷漠的人,性命没了半条也不见落一滴泪,谁知后来他一见到她,想起他们纠缠的过去,那些无可奈何和阴差阳错,像是两条盘杂交错不断生长的藤蔓,缠得双方呼吸不过来,不仅要把对方勒死,还要把自己缠死那般不眠不休,让他一想起便觉得鼻腔酸涩,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甘棠头脑微沉,她感受到腿上温热的湿意,垂着眼睫看他,只看见他半个乌黑的,湿漉漉的脑袋,半晌清醒了些,撤开腿站起身,“甘府到了,多谢殿下相送。告辞。”
燕沉潇扑了个空,抬头时只剩下她的背影,逆着光,见他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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