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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变与未变(3)
    韩夏不是个爱吃甜食的人。
    十年前,何砚没有送过任何东西给她,即便是十六、七岁少年最常拿来讨女孩子欢心的甜糖都没有。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短的连所谓的纪念日都没能来得及过上,短的连他们各自的生日都没能为对方庆祝,她就丢下他离开了。
    十年前,她送给他一场不告而别。
    十年后,他在一场不期而遇之后,送了她一盒拆封过的巧克力球。
    她分明不爱吃甜的,可回到饭店之后,身旁明明没人盯着,这些年来她也明明早已习惯三餐不定时也不定量的作息,明明习惯了夜里什么也没吃就入睡,她却还是把那盒巧克力球吃完了。
    他说太甜了。
    可她吃着的时候,分明觉得又苦又咸。
    大概是因为收了他的巧克力,不知名的情绪作祟,韩夏特地起了个大早,去饭店附近的超市买了白米和地瓜还有保温锅,向饭店借了厨具,用房里的电磁炉煮了一锅稀饭。
    然而,当她提着那锅稀饭走进病房时,何砚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一般合作厂商探病都是送花送水果,贵公司的礼数很特别啊。」
    看着那坐在病床上笑得一脸温煦,眼角还藏了几分促狭的男人,韩夏下意识攥紧提着保温锅的手,知道他这番话是刻意呼应她昨晚离开前的那句解释。
    因为她说她只是代表韩氏来探望,所以他记了一个晚上,当隔天再次看见她来探病时把她的说词换句话重复一遍,好让她知道这种话听在耳里有多么刺人。
    温柔的人连復仇的手段都是温柔的。
    「这是我请余特助买来的,余特助是高雄人,说是这附近有名的店。」韩夏平声解释,丝毫不受男人的调侃影响,她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将手里的保温锅往床边的柜上摆。
    男人挑眉,没说话。
    「我还有事,先离开了。之后余特助会再和你联系,看后续的行程怎么调动。」
    她本来想在病房里待一会的。
    可这不该起的贪念,轻而易举地被他一句话拉回了理智,然后打消。
    看着那总是透着倔强的背影,何砚无声喟叹,没有留她。
    女人离开以后,何砚拿过她带来的稀饭,才吃一口,哑然失笑。「怎么会有人在地瓜稀饭里放这么多盐?」
    余特助买的?附近有名的店?
    连说谎都脸不红气不喘的。
    韩夏,你这坏习惯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改?
    #
    离开医院,韩夏直接北返。
    事前未接到通知,余瀚见她进来时心里一阵诧异,连忙自座位上起身,「总经理。」
    「这两天儘快和knight先生确认后续拍摄行程的变动,通知团队,星期五前交一份进度延后的影响评估报告给我。」韩夏一边交办事项,一边往办公室走去。
    「总经理,您这次下去不是??」余瀚纳闷,却在看见她不容置喙的眼色后立刻改口,「是,我待会就致电确认。」
    「早上有什么事吗?」韩夏推门走进办公室,放下皮包,打开了萤幕电源。
    「上午dreammall沉经理来电,想与我们研议站前店柜位调整的问题,市场部目前正在评估柜位改变对于客流的影响,预计星期四上午十点向您报告。另外,业务部统整国内十二个销售据点的春季营销数额,并针对其中两个销售数据不佳的专柜提出检讨报告,报告文本已经列印出来放在您桌上了。」
    「最后,行销部与法遵部分别有一份签呈需要您批阅。」
    韩夏点开公文系统,依序签核两份公文,同时追问:「公关部关于这次拍摄意外的新闻稿呢?派人向当日参与拍摄工作的所有人员表达慰问关心了吗?」
    「公关部草拟的两份新闻稿都被我退回了,张经理今日上午已经出发南下。」
    韩夏頷首,「董事会那边有任何动静吗?」
    「朱副董和几位董事对于拍摄接连出意外有些微词,加上先前knight先生坚持变更拍摄行程导致整体计划向后推延三个星期,朱副董打算在下星期一召开临时董事会,听总经理您亲自报告。」
    言下之意,就是要把所有的帐全算在她头上的意思。
    「知道了,你去忙吧。」
    余瀚出去之后,办公室恢復了闃静。
    韩夏翻开业务部的检讨报告,看了几页之后又把文件闔上。她闭了闭眼,倚进皮椅里,像是气力放尽似的,有些虚脱了。
    这部广告打从一开始对她就是双面刃。
    成功了,她在公司里的地位就更稳固,谁想扳倒她都有困难。
    但若失败了,前面两年打下的所有成绩,无论再辉煌再耀眼,替公司赚进再多的利益,也将因为一次失足,成为让她跌落谷底,从此万劫不復的致命一击。
    董事会里虎视眈眈等着要把她拉下神坛,将韩氏这块大饼蚕食鲸吞的大有人在,她要对抗的从来就不只有朱副董一个人,整个董事会里除了一向与韩家有交情的周杭董事外,她没有人可以信任。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疯了。
    疯了才因为看见他的名字就在合约书上签了名。
    明知道该步步为营,明知道不该感情用事,明知道不该再打扰他的人生,她却还是这么做了,又一次地把自己的命运交进了他手里。
    她根本想他想得快疯了,却连关心都得拿别人的名义,甚至像现在这样逃得远远地。
    她根本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