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城门关上！”
    “蹲下！蹲下！”
    古旧的城墙之下，一名牧民装扮的妇人声嘶力竭地尖嚎着，指挥族中的青壮和涌入城门的人们。
    “一二三啊！”
    “一二……”
    当奈瑞玛桀的东城门在众人合力下关闭，一个个都瑟缩在于黄沙中掩埋了数千年的城墙下，妇人才终于松了口气，有些脱力地坐在地上，听着外面的狂风怒号与雷霆。
    其他人也都一样瑟缩着，有人劫后余生地大喊道：“得救了！”
    “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打开了城门，我们就死定了！予你们水和清凉，兄弟姐妹们。”有商贩打扮的男人满脸感激道。
    “这是鹰王的恩赐。”妇人摇摇头，大喊道：“如果不是这座城市从泥土中重生，我们都要死在这诡异的风暴下！对了，你们看起来像一个商队，是向黎明绿洲来的吗？如果是这样……你们还算幸运，但凡再晚些到，你们就没命了！”
    商贩一滞，周边众人神情竟都变得狂热，大喊道：“不！我们来到这里也是鹰王的恩赐！我们原本在维考拉城市，距离这里还有两天的路程呢！有邪恶的巫师攻打了维考拉，是鹰王保护了我们，然后用天神的力量带我们飞到了这里！”
    “……什么？”妇人大为吃惊。
    商贩周边神魂未定的幸存者们也都你一言我一句地补充起来，渐渐让放他们进入的游牧民族众人知道了维考拉发生的事情。
    他们仰望苍穹，被那远方不时升起的雷霆所惊，甚至不敢直视那末日一般的风暴，震撼相视。
    这果然不是自然形成的风暴？
    而是鹰王在和敌人交战？！
    他们的表情也变得狂热起来，伟大的天神战士果然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不过……那能和皇帝陛下战斗的人又是谁？
    又有人想起之前他们好像隐约看到了黄沙构筑的士兵拱卫着阿兹尔飞出了这座城市，那时间似乎和这些维考拉人说的对不上，况且若是皇帝陛下带这些维考拉人飞到了这里，为什么让他们降落在城外？
    但……都不重要。
    他们在这骇人的飓风末日之景中，瑟缩在遮挡物后，高呼着‘皇帝陛下万岁’、‘恕瑞玛永存’，渴望着这片黄沙大陆恢复旧日的荣光！
    ……
    飞行在核心战场之外，阿兹尔内心有些徘徊不定。他的沙兵早在更外围的地方就被狂风吹毁，维持皇帝荣光威严的步辇也早就不见了踪迹，唯有本尊能够飞行在这个地方，却也迟迟不能深入战场。
    当然，这不是不敢，伟大的恕瑞玛皇帝怎么可能畏敌不前？二次飞升、太阳血脉，他认定自身已超越了所有飞升者乃至飞升武后瑟塔卡……嗯，只是情况不明，他不想无端给恕瑞玛树敌而已。
    他刚察觉到这场战斗的时候战斗的烈度还远不是这种程度，否则他连来都不会来，现在他的沙兵根本无法接近，就连他本人处在这个位置，都有种被烈风刺痛的感觉。
    远远窥伺着战场核心，阿兹尔忽而有所感知，身形直降向远方的黄沙，两具沙兵成型，将土壤刺破掀开，露出两道昏迷的身影。
    一个狗头人，一个鳄鱼人，身上皆满布大小伤口，有被利刃所伤的狼藉，亦有被风沙割裂的细伤！
    “大学士？雷克顿勇士？”
    他辨认出来，快速操控黄沙带二人远离这里，天神的力量先注入到内瑟斯的体内，让其缓缓醒转。
    内瑟斯的脸上带着戒备，看清身边躺着的雷克顿，又见阿兹尔，才反应过来已经得救，低沉道：“阿兹尔，是你救了我们？”
    “啊，内瑟斯大学士，你和雷克顿勇士都还活在世上，真是让吾欣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在和什么人战斗？”
    见到阿兹尔顺手便要继续救治雷克顿，察觉到雷克顿伤势并不致命，内瑟斯连忙道：“等一下，阿兹尔。这三千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我刚刚就是在和雷克顿战斗。”
    “……什么？！”
    阿兹尔可是知道内瑟斯与雷克顿之间的兄弟情谊的，那在恕瑞玛中也是一段佳话。当时体弱的内瑟斯无法登上太阳祭坛，是雷克顿不畏生死地背着他上去，这举动感动了天神，让他们兄弟二人史无前例地一起成为了天神战士。
    这两人怎么可能打起来？
    内瑟斯摇了摇头，看向远方战场核心：“战斗还没结束，看来我们昏迷得不久，稍后再向你解释，这个地方现在很危险……”
    之前他和雷克顿拼力厮杀，彼此都伤损严重，但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至少还要十分钟才能分出胜负。可就在这时候……身为天神战士的他们竟然被战斗激增的余波卷上了天空，搅得失去了意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事，哪怕是当年恕瑞玛与虚空大战的核心战场，也不会有这样恐怖的冲击！
    “战斗的双方……一方是象征恐惧的恶魔，费德提克。”
    阿兹尔心头稍震：“那个传说中的怪物？九大恶魔之首？”
    “如今的大陆上已经出现十只恶魔了。”内瑟斯更正道：“而战斗的另一方……是一个人类法师。”
    “……人类？”阿兹尔一滞，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人类？！”
    “我亦不敢相信。”
    内瑟斯叹了口气，郑重地看向阿兹尔道：“皇帝陛下，你阔别世间三千载，我自我放逐三千年，世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想要重复恕瑞玛帝国的荣光，并不容易。”
    或许……已根本无法做到了！
    ……
    战场中心，身周的风沙不停滚动，如水般翻腾，季星右手持握魔剑，左手持握灵魂之刃，静静地等着对面的费德提克重新成型。
    变慢了。
    在获取暗裔剑魔力量以来的十分钟内，季星又击溃了费德提克的形体近百次，终于让费德提克的凝聚速度变慢了许多，哪怕是这种概念性生物，也不可能能够无限凝聚出化身而毫无损失。
    之前季星对于它的判断是或许要斩杀十万次以上，而现在降低到区区百次就对其有了损伤，不是误判，而是起于暗裔的力量！
    当那凶恶的怪兽重聚，季星右手的魔剑猛然前刺，一道暗红色的剑气喷涌而出，顶住了费德提克的前进，不断侵蚀着它的身体。
    这是亚托克斯的赐死剑气！
    这是魔剑自带的力量。
    源自于虚空的力量！
    亚托克斯是因为参与了当年那场与虚空的战争、被虚空侵蚀，才从一位人人敬仰的天神战士堕落成了暗裔，在季星试着掌控魔剑提升自己时，他毫不担心亚托克斯能侵占自己的意识，唯独有一点点捉摸不定的，就是这神秘的‘虚空’。
    但使用这股力量战斗了这么久后，季星却有了些奇怪的感觉，熟悉的感觉，这虚空力量……怎么那么像‘小世’？没错，是世界意志！
    在符文大陆的任何书籍记载、人类记忆中，虚空都是恐怖的，是侵略者，是世界毁灭的根源，一个个虚空怪物都恶形恶相，虚空是绝对的世界级大反派，邪恶位面。
    所以这让季星难以确定，如果虚空背后有世界意志的力量，那符文大陆又成什么了？谁才是反派？
    升级、掌握世界意志是季星侵入联盟世界的核心目标，季星在心里重点标注了这份奇怪的感觉，等到时机成熟，必须要探究一下。
    言归正传，当费德提克冲破赐死剑气，狂暴的冲击波四溢间，季星左手的‘斩魄刀’已逆向提起。
    雷霆的光影纵横，仿佛撕裂了空间般迅疾，费德提克的头颅被割裂出巨大的血口，恐惧之力随着他的咆哮冲击着季星的心灵，却被季星无视，以魔剑钉穿了他的躯体！
    又一个费德提克死了。
    新的费德提克站了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拥有暗裔力量的季星很难以体能的损耗杀死，这一次的费德提克变换了战术。
    一对一，变成了群殴。
    只见恐惧之力翻涌，季星的周边一次性出现了上百个费德提克。
    它们每一具躯体都拥有着费德提克六成左右的力量，如一场狂暴的兽潮，一起向季星发起了冲锋！
    季星的重心下沉。
    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周出现了两条狂龙，一为暗红，一为深紫！
    它们发出着毁天灭地地咆哮，仿佛连天地的毁灭之力都被卷在它们身周，每一次与费德提克的化身碰撞，都迸发出星球破裂一般的爆炸，将一只只费德提克撕毁。
    10只！50只！100只！
    费德提克再一次被清空，双龙渐归双刀的原型，在这一刹那，季星却识别到一股致命的危机逼近！
    他目光微沉，两柄刀在身前交叉架起，轰隆嗡鸣中，格挡住跃起的费德提克斩来的镰刀。
    “我好……害怕啊……”
    “啊！它来了！”
    恐惧的低语在其口中诵念，费德提克再一次现出了稻草人形，而这两句话正是他千万年来猎杀恐惧中，死者临终前说的最多的话。
    确认这不会给季星带来困扰，费德提克这次没有用这恐惧的力量侵蚀季星内心，而是附加给了自己的躯体，爆发出了全部的力量！
    一瞬之间，季星的脚下就炸裂开了一个深达百米、直径数千米的巨坑，黄沙仿佛被凭空抹去。
    毁灭性的力量扩张间，那压下的镰刀尖端距离季星的额头只剩不到两毫米，切断了季星的发丝。
    而后，天黑了。
    本就被风沙遮挡住的太阳彻底失去了它的光辉，一片夜幕将这战场笼罩，伴随着恐怖诡异的尖嚎，一只怪物快速袭向季星的后心！
    不是费德提克。
    比费德提克的分身更强！
    它的外形捉摸不定，一团无面的黑影中睁着一双冰冷的眼睛，身体两侧是一对恐怖的尖刃。午夜的漆黑从它形体中滴落下来，如黑血融入空气，又如墨汁消散于大海。
    十大恶魔之永恒梦魇。
    象征噩梦的恶魔‘魔腾’！
    它是十大恶魔的最后一位，是近几百年来人类对于精神领域的探索中诞生的怪物，行走在人们的梦境中，猎杀他们的恐惧。
    没错，恐惧。
    它的权能与费德提克有着重叠的部分，十大恶魔中，唯有它与费德提克有着绝对的从属关系！
    在费德提克与季星陷入僵持、开始角力时，这位梦魇恶魔终于登场，对季星发起了致命一击！
    前有费德提克，季星没办法转身，那始终悬浮在他背后的银白法杖立刻散发出了绚烂的光辉。
    魔法护罩阻隔在魔腾前方，挡住了它的前进，但只是一瞬间就出现裂纹，逐渐破碎。
    就在这时，季星的双眸中闪烁起了符文的光辉，口中低低地闷哼了一声，暗裔身躯突然‘崩碎’！
    他的双臂肌肉、大腿、腹部、各处都出现了裂痕，仿佛将要爆炸的玻璃人，在那额头翻转的精密符文旁，快速凝成了另一枚玄奥的符文——巫术符文！
    在以绪奥肯的所得让他开始凝聚巫术符文，按照正常进度，季星还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掌握它。
    但这一刻，季星不计身体的损耗，凭借暗裔躯体力量的增持，强行在一瞬间凝聚出了这枚符文！
    他的法术力量激增。
    泯灭的魔能激荡中，季星的两柄刀飞旋，费德提克的镰刀亦同样脱手，身形击破空间倒射。
    季星紧随着旋扭过身。
    他的右手探出，比魔腾利刃触及到自身更早，一掌扣住了魔腾的脸。在那冰冷双眸放射出别样的光芒时，季星的吼声响彻天地。
    “就在等你呢！”
    刺啦——
    亡灵魔法的力量在两枚符文的加持下喷涌，季星直接用自己所能调用的灵魂力量与魔腾撞击。
    魔腾的身躯瞬间满布裂痕，继而直被季星用手撕碎！
    一块又一块，泯灭归零！
    狂暴的风沙逐渐平息，因为松开魔剑，暗裔的力量也渐褪去。
    浑身浴血的季星粗喘着，回身看向再度出现在身前的费德提克，两枚玄奥的符文绕着他不断旋转。
    “看来你的手下不像你一样，能近乎无限的复活，十大恶魔重新变回九大恶魔了。”季星道：“死亡前的那一刻，它的表情很有趣，我也正好有这方面的问题想问你。”
    他伸手抓住了法杖：“费德提克，作为恐惧的恶魔……你有品尝过恐惧的滋味吗？”
    费德提克并未回答，身形快速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季星没有尝试阻拦，虽然力量又有增强，他的状态也糟糕极了。
    这东西是符文大陆最棘手的‘生物’之一了，如果不是恐惧完全无法侵蚀季星内心，两枚符文加暗裔魔剑还远远不够，至少要四枚符文！
    “下次见面……再重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