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瑀微微定下神,不仅想到流传于长安的那句玩笑话:“生子当如房遗爱……”这本是市井之间流传的一句玩笑,是嘲讽房俊的,然而现在,却让萧瑀感触颇深。
房家只是一个山東士族,因为出了一个房玄龄,这才水涨船高,隐隐有崛起之势。可是与兰陵萧氏这等庞然大物相比,仍然不值一提,犹如皓月与萤火。
但是现在来看,萧瑀却有些忧心忡忡……
萧氏的二代甚至三代之中,纨绔不少,有才华的后辈也有那么几个,但是能撑得起门楣家业的,却一个都找不出。加之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萧氏作为江南士族之首,必然会受到皇帝的打压和削弱,兰陵萧氏定会呈现出下降的趋势,别说恢复先祖的荣光,单单只是保持住目前的影响和实力,都是奢望。
反观房家,却已然有一飞冲天之势。
房玄龄甚得皇帝信重,为人更是温润宽和,在朝中人脉宽广。别看在房俊几次遭遇危机的时候都未有什么人站出来支持,其实只是未到紧要关头而已。一旦房家的根本利益受到动摇,房玄龄的人脉必会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最重要的一点,房玄龄有一个好儿子……
房俊此子确实优秀,无论纨绔、才华、能力,各个方面都足以碾压同辈。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敛财,在长安新一代纨绔当中号召力极强,且即将成为皇帝的女婿,必然受到皇帝的宠爱,跟太子的关系也好,只要按照这个程度发展下去,未来不可限量,简直就是未来的帝国柱石!
若不是皇帝早早定下了婚事,萧瑀甚至想在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当中挑出一个交给房俊!有着房俊的扶持,在辅以历代经营的底蕴,萧氏可保五十载兴旺!
这小王八蛋的前途实在是太好了……
萧瑀压制住心里的蠢蠢欲动,想法在一瞬间完全颠覆过来。
既然已经在皇帝面前丢掉了底气,何不干脆彻彻底底的将萧氏投靠进皇帝的阵营,同时争取房俊的好感?
眼下,唯有如此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谢家……就看他们的觉悟吧,此次差点被他们拖累,萧瑀心中的确有气。若是谢家能识时务跟萧氏站在一起,拉扯他们一把也无所谓,毕竟两家世代联姻,又有许多商业、官场之上的合作,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算得上是同气连枝。
可若是谢家一意孤行,那萧氏也只能抛弃盟友了……
什么宽厚仁德,什么仗义正直,都比不得家族的利益来得重要。
想到这里,萧瑀盘算一定,回过神来,看向书案旁的房俊,越发觉得此子沉稳厚重、腹有锦绣,的确是青年俊彦,堪称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而当他看着房俊一幅接着一幅的诗句,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知道你有才,可你惊才绝艳到这种程度,也太吓人了吧?
之间房俊手执毛笔,奋笔疾书,那一个个笔架端方的字迹在雪白的宣纸上宛如铁画银钩、矫若游龙!眨眼之间,一张宣纸便被写满,那叫狄仁杰的崇贤馆学子与内侍连忙撤走,再次铺好宣纸,不到片刻,又是一首诗……
不仅仅是萧瑀,在场所有人都惊到了!
看过写诗的,却从未看过这样写诗的!
难道是以前作好的诗作,现在拿出来吓唬人?
可是当大家的目光在大堂地板上铺开的一张张宣纸上扫过的时候,这个念头立即就被自己推翻了。
所有的诗,全都是有关于洞庭湖的!
房俊从未去过洞庭湖,他难道能未卜先知,知晓今日会有人质疑他的诗词短赋,所以事先创作了描述自己从未去过的一个地方的诗词?
若是那样,比他写出这些诗更吓人,简直成了半仙了好不好!
今日崇贤馆正常开课,马周却因事不在,总管只剩下许敬宗一个。许敬宗来这里接待皇帝陛下,学生那边无人管束,自然个个懈怠起来。
不知是谁许是见到了皇帝御驾,便悄悄的传播了这个消息,一众学生都很兴奋,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都是功勋贵戚家中子弟,耳濡目染,比许多寒门子弟在官场之上的见识成熟得多,都迫切的想着能不能在陛下面前露上一面,让皇帝记得自己。若是能得到皇帝一句夸赞,前程定然更加锦上添花……
等到传来房俊作诗的消息,众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房俊是谁?
虽然顶着个关中第一纨绔的名头,但是其才华却更令人敬服!
那一首首脍炙人口、流传甚广的诗词,早已奠定他长安第一才子的名号!
这个家伙又写诗,怎能不让人好奇呢?
反正也没人看管,学生们都是胆大包天之辈,一商量,便悄悄的离开书房,前往大堂看热闹。
不过既然皇帝陛下在场,门口的侍卫肯定不会放他们进去。
学生们也知道规矩,不吵不闹,就趴在门口听声、看热闹。
学生们来得晚,先前的两首诗并未见到,但是这时见到房俊一首接着一首的根本停不下来,个个都像是见了怪物一样,目瞪口呆!
“这也太夸张了吧?”有一个学生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的小声说道。
“房二这个楞怂是真厉害啊……”身边的人感叹。
“哼!如此草率,能写得出好诗才怪了,不过哗众取宠而已,那些诗句必定毫无灵性,寡味至极……”有人吹捧赞叹,自然也有人羡慕嫉妒。
“没见识!”
“房蜜”嗤之以鼻:“房二不写则以,只要写出来,哪一首不是一时无两的佳作?”
学生们嘀嘀咕咕,侍卫们看不下去了,这若是惊扰到皇帝,岂不是要被连累打板子?
“都闭嘴!在出声,统统滚蛋!”侍卫开始恐吓。
“呿!尉迟大傻,吓唬谁呢?”都是勋贵家的后代,家中向来有来往,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不认识谁呢?吓唬不住这帮人!
出声的侍卫也没办法,只能无奈的拉着一张黑脸……
大堂里,王雪庵早已彻底傻眼。
一张张宣纸就展开放在地板上,宣纸洁白,墨迹淋漓,字如惊鸿……
“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八月洞庭秋,潇湘水北流。还家万里梦,为客五更愁。不用开书帙,偏宜上酒楼。故人京洛满,何日复同游。”
“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
王雪庵浑身颤抖,神情就跟见了鬼一样,满脸不可置信!
这一首首,全都是冠绝一时的佳作,寻常人思考上三年五载,亦不见得能写得出其中一首,现在房俊却挥笔涂鸦一般信手拈来,怎能不令他惊骇欲绝?
都说曹子建是“天下有才共十斗,子键独占八斗”,可是眼前的房俊,比之当年的曹子建更加惊才绝艳、天资纵横,完全当得起“才高九斗”!
王雪庵冷汗已如瀑布般流下,见到最后一首,他差点晕过去……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憾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尼玛!
这简直就是千古绝句啊!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王雪庵下意识的反复念叨着这两句,精神已经有了放空的状况。<!-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