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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她举着小肉包递到何城的嘴边,轻声说:“我没有想到你会馋包子,早知道就跟你吃一样的。但是你的肚子不能消化肉类,就算很想很想很想吃,只能吃一小口包子皮,答应的话就给你尝一小口。”
    她用手指比划了一点点是多少。
    禾央刚刚几乎是两口吞了一只包子,肉包子难免带着油水,她唇部的口红早已经没有了,染着一层水亮的肉馅的油,凑得近还能闻到她身上裹满包子铺的味道。
    何城是很讨厌这些味道的。
    肉包子的味道让他反感,来自街边店面的混杂的气味让他厌恶。他的身体经过长年累月的糟蹋,已经变得娇柔脆弱,有时候仅仅是一点不习惯的味道就能让他吐整天。
    可是很奇怪。
    这些味道出自禾央的身体。
    尽管胃部仍然有些不适应,统统被多巴胺的分泌压制下去,他的脑部迅速回放在国外时期看到过的各种关于婚礼的短片,最终转变成女人步步生花的场景,唯一的变化是,广告片的女主人公变成禾央。
    何城在脑海里幻想过很多次禾央,那些禾央有静态的有动态的,全部都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偷|拍的,哪怕偶尔做出某些亲密的幻想,他清晰知道都是假的。
    因为是假的,他在短暂的欢愉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将他席卷的悲伤和绝望。他怕到死这些都只是幻想。
    当禾央真切出现在身边。她明亮的眼神,温柔的面容,微微带哄的语气,像极了平静海面突如其来的风浪,他完全失去了自主反应的能力,只能呆呆的、像个傻子似的看着她递到嘴边的包子。耳根热得不像话,或许连脸颊都烫起来,但他完全没感觉了。
    禾央举着包子的手有些酸:“张嘴呀!”
    何城张开嘴巴。
    禾央往他嘴边送了送。
    何城顺从低头,张嘴咬上,视线飞快扫过禾央的脸颊,眼眸蒙上层羞涩的迷雾,可惜禾央全程注意包子,没发现他这饱含深意的眼神。
    “咬多了。”禾央收回手,稍微提高声音:“不能咽下去,你只吃包子皮,把肉馅吐出来。吃了又得难受。”
    她紧紧盯着他的嘴唇,像个严肃的、冷漠的包工头,生怕手底下的工人有偷奸耍滑的。何城当然是很听禾央的话,口腔里肉馅的味道一方面令他浑身不适应,另一方面又像是最甜的蜜糖,他整个人都好似因为这一小口包子皮飞往云端。
    禾央一口咬掉剩下的包子,脸颊鼓起。
    将手里的塑料袋递到桌子上。
    “把馅吐在这里面。”像个尽职尽责的老母亲。
    何城低头,尽量让自己吐东西的动作文雅一些,然后他咽下那口从禾央嘴里“抢”来的包子皮。
    禾央剥开茶叶蛋,这次她不管别人。
    本来买的早饭是按照她平时饭量的一半买的,又分出一个半的包子,只剩下这么一颗茶叶蛋。她心安理得、又小心翼翼地咬掉半颗鸡蛋,不等咽下第一口,又迅速吃掉剩余的。
    旋即抽出卫生纸擦擦手,撇眼余光偷瞄自己的何城:“我熬的小米粥很好喝的,不要总想着吃外面买的东西,那些东西你都吃不了。鸡蛋羹和茶叶蛋都是鸡蛋,你吃鸡蛋羹就好了。”
    何城淡淡唔了声,极其珍惜地吃早饭。
    用餐完毕。因为何城鼓针的原因,最后一瓶吊瓶流速调得比之前慢很多。
    禾央本来还端正坐在凳子上,后来搬着凳子去了床尾,床尾有栏杆,她胳膊肘撑在上面,低头玩手机。
    “你今天,不上班吗?”何城问。
    禾央关掉手机:“我请假了。”她眉尾微微上扬,嘴角翘起:“还记得昨晚上吃饭时我说过什么吗?咱俩既然是邻居,以后要互相照应,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像昨天晚上那种事情,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的身体最重要,明白吗?”
    何城的眼神变得柔软又触动,他的心脏酸酸涩涩的,是禾央给予他的全新的感觉,他捻了捻指腹,有些痒,像是从心头钻出来的。他下意识垂下目光,不想让禾央在这一刻看到他心底溢出的阴暗的心思。
    “明白了。”
    最后一瓶吊瓶打完,禾央下楼拿药缴费。
    微信联系人显示有新朋友。
    她顺手点开,全黑的头像以及一个大写的字母h,添加好友的内容简单粗暴“我是何城”,禾央点击通过,她顺手点开聊天界面,刚想告诉他还有多长时间门能够办好。
    一条转账信息忽然传来。
    她盯着上面显示的数字,下意识伸手数了数。四个零没有错,但是这也太多了吧?医药费连它十分之一都不到。
    【医药费转给你】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条。
    【小米粥很好喝,鸡蛋羹很好吃,谢谢禾央。我知道转的钱比医药费多,没有其他的意思,那天无意之中听到你的电话内容,知道你最近颇为拮据,我手头有存款实在用不到,如果有困难可以跟我说。剩余的钱你收下好吗?】
    禾央眼眶微微湿润,嘴角却是高高翘起。
    如果他直接借钱给她她一定不会收下,她毕竟有稳定的工作,还钱只是时间门长短问题,她并不过多担心。只是看到这条信息,仿佛能够感觉到对面发信息的人是如何绞尽脑汁又小心翼翼地编辑词语,生怕哪一句话会惹她不开心,继而影响两个人刚刚建立起来的朋友关系。
    禾央刚要打“谢谢你,钱我收下啦”,对面不知道又接收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讯息,发过来一条——
    【我没有要跟你划清界限的意思,要不你把医药费再转给我?这样医药费就是你给我付的。】
    禾央简直哭笑不得。
    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短短的时间门内他前后发了两条意思相左的讯息,很有可能是上网查阅到了什么。
    无非是如果不想跟另一方再度接触,就应该断绝一切金钱的往来。所以他才会迫切地问她要回医药费。
    既然这样的话,如果她再把他转来的钱原封不动退回去,在何城心里岂不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意思?
    禾央有存款,但不多。
    她算了算下个月发工资的日期以及交完水电费和攒下还钱的账目后所剩余的部分,欣然接受何城的好意。
    她没多说,将医药费的部分转回给他。
    对面应该是抱着手机等她的讯息,几乎转账信息刚过去,他就点了收款。
    禾央翘着嘴角打字,很幼稚的一句话。
    【钱我收下啦,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
    想想又加一句。
    【顶好顶好的朋友。】
    第44章
    楼梯拐角处的窗台上,已经洒满金黄色的阳光。黑灰色的台阶在光线的照耀下,显现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三楼西户的门打开,一股难言的酸味冲进闷涩的楼道。何城的身体猛然僵硬,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迅速将门关上,语气微微懊恼:“我没事了,你回家吧。”
    昨天晚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完全没顾得上屋里的环境是怎样的,也顾不得奇怪的味道。他胃部绞痛厉害,还没来得及跑进卫生间,就将吃进去的食物吐了个彻底。
    又不停地呕出酸水。
    经过一夜的发酵,屋内的景象可想而知。
    禾央没看清屋里的环境,空气里弥漫的味道足够让她清楚屋里的景象是什么样子的。
    “我回家收拾一下,十分钟后来找你?”
    何城低垂视线,摇头:“......你忙了一夜,好好休息,别来了。”或许是被人窥探到窘迫的情形,令他说话的语气都不似先前雀跃,沉沉的,透着股委屈难过的意味。
    禾央:“这才几点,回家也睡不着。其实没什么事,要不我跟你一起收拾吧,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何城没答应,他让禾央在家里等他十分钟。
    禾央敞开家门又叫何城等一等,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口罩递给他。他带上口罩,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打开通风,简单将地面的呕吐物收拾一遍,这些事情他从前从来都不会做,是佣人负责。
    简单收拾干净,他摘下口罩闻了闻,确定没有奇怪的味道,才将门敞开,到对门敲了敲。
    禾央出来时拿着家里的扫帚和簸萁,带着口罩,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何城一直没换衣服,又在屋里忙着处理地面,禾央催着他去卫生间洗漱。
    禾央举起一同带过来的拖把:“......你快去洗澡吧,剩下的交给我来就好啦,你一次性借给我那么多钱,我总要报答一下吧?”
    “再说啦,好朋友不分你我。”
    她的眼睛弯起来,像月牙。
    何城想,她的嘴角是向上翘起的,露出两颗调皮的虎牙,脸上跳跃着明快的笑意。
    如果没有口罩就好了。
    何城最终听话地进了卫生间,毕竟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他不能以这样的精神面貌面对禾央。
    禾央托着装满水的拖把桶放到房门口,家里没有八四消毒液,她想了想,跑回家抓了一把洗衣粉放进水里,拿起拖把在里面洗洗,从门口开始拖。
    拖把沾地的瞬间起了小泡沫。
    她用脚擦了擦,发现地面有些打滑,刚准备把水倒掉,换桶新的,门口传来敲门声。
    何城还在卫生间洗澡。
    禾央打开门。
    强烈的太阳光在台阶上打下一道明亮的直线,灰扑扑的墙面有些掉皮,微微生锈的楼梯扶手旁边,俏生生立着位容颜娇艳的女人。
    穿着紧身衣,不及膝盖的一步裙。
    她挎着保温桶,嘴角恰好扬起抹微笑的弧度,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带着成熟的魅力。
    “——姜雪慧。”
    禾央几乎是咬牙切齿默念出这个名字。
    禾央从来都是阳光的人,遇到事情很少会往坏的方面去想,这得益于她小时候是在姥姥姥爷的宠爱以及村里小伙伴的照顾下长大的。
    她生了双明亮的眼睛,柔和的眉形。
    身形虽然瘦削,两颊却有天生的婴儿肥。
    这样的长相第一眼就容易让人产生“这个人性格好”“看起来乖巧”的想法。
    然而这个时候,她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如同夏季说变就变的天气,忽然之间乌云罩顶。
    姜雪慧的笑容在看到开门的是个女生时彻底僵硬:“让一让,我进去。”
    禾央的视线上下扫视姜雪慧,带着明晃晃的厌恶,攥着拖把的手狠很收紧。
    真想一拖把甩过去。
    禾央毫不客气:“你是谁?想进就进!”
    姜雪慧见对面的女人带口罩、手拿拖把,心底升起的危机感消退下去,以为是何城叫来的保洁,语气不无骄傲道:“你只是一个保洁,对我的态度好一点。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识趣的话就给我让开,再给我赔礼道歉,我可以不追究你的无礼。”
    禾央翻了个大白眼,她把拖把头拄在地上,往门口的正中央一站,她比姜雪慧高了将近半个头,借助身高的优势,眼皮半垂,颇为嫌弃地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