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似铅，暮色渐浓。
    白永祥被缭绕烟雾熏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眺望窗外沉闷天气，心想大概不久后会有夜雨落下。
    “老白，你想好了就是要跟我耗着？”
    黄章坐在旁边把空空如也的烟盒揉成团，连带填满烟蒂的纸杯一并扔进垃圾桶，看似不疾不徐平静地打破沉默。
    早上杨颜叫嚣要辞职，白永祥和李楠先后得知消息，冲进他办公室强烈反对。
    所以下午没召开会议赶走阿里的驻派团队，黄章想要看清楚自己一手培养提拔的三位高管，是否自以为翅膀硬了，觉得拉帮结派同进同退便能够威胁公司。
    白永祥在办公室跟他干耗，李楠则说是去劝杨颜，从早到晚整整一天时间，有什么阴谋算计应该商量好对策了。
    那么到此为止，该摊牌了。
    黄章自认已经保持了足够的耐心和理性，催促道：“说句话，老白，想说什么说什么一直闷着不是办法，我们得解决问题。”
    “黄总，杨颜不能走，即便大家之间情份尽了非走不可，最起码撑过下个月新机发布。”白永祥简截了当给出态度。
    黄章不置可否又问：“阿里驻派团队怎么处理？”
    “走，相性不合留着无用，我支持你！”
    “谢景行占着位置不干活，我打算让你接任ceo。”
    黄章轻描淡写抛出关键，白永祥默然无语，无力感充斥心头。
    踢走阿里驻派团队意味着彻底翻脸，放弃合作自研手机系统战略，勉强还算公事公办范畴。
    但新款机型发布倒计时的节骨眼，把操作系统研发负责人干掉，完全属于不过脑子的狭隘私心。甚至生怕他跟杨颜抱团，用ceo职位玩起了分化拉拢权术手段。
    至于借题发挥顺势挤兑谢景行，白永祥对此委实不知该作何评价。
    杨颜把系统5.0版更新问题归结于公司和阿里战略层面不合，黄章却只在意疑心公司管理权变化，前者为什么向阿里妥协强行更新系统，为什么敢不听他的命令老老实实去把系统改回来。
    共事多年白永祥太了解这个人了，毕竟三年前临近春节公司账上连员工薪水都发不出来，高管们集体逼宫之下才妥协，承诺引进战略融资并给员工发期权。
    所以他今天面对暴怒的黄章，不想扯到人事管理权敏感点就事论事先安抚过去，任何鸡鸣狗盗私利算计等到新机型发布后再谈。
    奈何绕来绕去说干了吐沫怎么都听不进人话，梗着脖子非要内斗个有你没我。
    魅族是我的还是你的？
    黄章施施然描绘着ceo职位的种种好处，白永祥莫名释然松开攥紧的双拳，缓缓长出口气闭上眼睛：“我马上向谢总汇报工作。”
    “……”
    “黄总，我还是那句话，新机型发布在即一切以大局为重，无论对谁我都这样讲。”白永祥坦然坐直身体不偏不倚。
    “老白，谢景行长期不在公司，你向他汇报有什么用啊？”
    黄章脸色变幻嘴角挤出一丝难堪笑意，长身而起踱步到窗边，轻飘飘道：“你先好好考虑一下。”
    哗啦，办公室门被推开有人径直走进，他的秘书追在后面连声阻拦。
    “董事长，白总。”
    来人慌慌张张问了句好，见黄章站在窗边背对室内看不到神态，目光急转来回扫视，最终狠狠一咬牙冲到到直接负责供应链业务的总裁面前，压低声音汇报情况。
    三言两句说情问题严重性，白永祥眉头紧皱腾的站起身：“有点事，我去处理一下。”
    “怎么了？”黄章语气淡淡。
    白永祥往身上套西装外套边起身往外走：“供应商来……”
    “让他说！”
    黄章豁然回首满脸狰狞，脖颈可见青筋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眼睛瞎了不认识我？”
    “谁给你发工资你端谁的饭碗？！一群良心被狗吃了的白眼狼，都给我滚出魅族！”他语无伦次状若疯魔怒骂。
    “阿里的hrbp把来公司开会的索尼技术团队当场气跑了，陈经理单独追去道歉。”
    来人被吓得腿一软，泄了气咧开嘴带着哭腔：“然后我们的员工就跟阿里的hrbp打起来了，打倒了好多个人，我来的时候正躺在地上打滚根本拉不开啊！”
    “……我草你妈。”
    黄章足足沉默数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几乎小跑着窜出办公室。
    白永祥一愣神的功夫就看不到他人影了，撒丫子狂奔追上去狂摁电梯按键，心里火苗窜到嗓子眼恶狠狠砸了一拳电梯门，转向朝消防通道跑走楼梯。
    “你知不知道下个月新机型发布？此时此刻工厂里人停生产线不停二十四小时运转，结果你给我把供应商得罪了？！零部件缺货一天会给公司造成多大损失你知道吗？”“别拉着我，报警把她给她抓起来，我要让她判刑！”
    “全公司所有人努力一年的成果，就让这么个傻逼给毁了，不干掉你们这群垃圾我黄章誓不为人！”
    白永祥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三楼，离得老远听到黄章站在会议室门口暴跳如雷，李楠带人生拉硬拽堵住门口，走廊里站满魅族员工尽皆漠然。
    他喘着粗气凑到近前，会议室里两伙人站位泾渭分明，一个年轻男员工脸上挂着抓痕，阿里人力总监开朗姐发型潦草拧着脑袋，依稀可见嘴角红肿泛青。
    “我已经报警了，员工聚众恐吓、非法拘禁，看看到底谁被判刑！”
    开朗姐对罪名如数家珍唯独不提自己挨了拳头：“黄章你嘴巴放干净点，魅族这么垃圾就是被你带的。”
    “你像个小孩子似的无能狂怒叫什么叫，你还要打女人？不尊重员工反倒去跪舔供应商，多行不义必自毙，魅族早晚要倒闭！”
    她眼看白永祥到场心底惊慌情绪缓和些许，感受到四周围观视线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杨颜，毫不示弱回骂道：“是不是要压着我去给那个霓虹人陪酒才算完？”
    “自己没骨气膝盖软只能拿女人泄愤，你敢让公众看到你这副侮辱女性，打压女员工的丑恶嘴脸吗？”
    开朗姐骂着骂着愈发自如灵光一现超常发挥，吵闹声戛然而止在场所有人陷入沉默，包括她自己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身旁阿里同事们若有若无挪动身形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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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
    会议室玻璃门爆裂炸开一地，黄章干瘦的身体将数位员工压倒，双臂撑着玻璃碎片从人堆里挣扎站起，手掌满是鲜血。
    白永祥云望着眼前闹剧，浑身提不起劲儿连张开嘴巴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就地坐下休息一会儿。他不经意间和李楠目光对视一触即分，后者微不可查放缓紧绷表情。
    …………
    京城六月，昼长夜短。
    晚八点天色将将黑透陈曦匆匆走进四合院，风雨连廊下挂着一盏盏灯笼散发暖黄光亮，玲珑剔透煞是好看。
    “安梨姐，谢总在吗？”她无心欣赏揣着满腹凝重径直穿过正堂中厅。
    宋安梨正坐在院子里小酌，漫不经心问：“什么事？”
    “黄章和员工打起来了，可能需要谢总马上去珠海。”陈曦没藏着掖着。
    宋安梨犯难沉吟：“打起来也没办法，这个时间没航班了，明天早上去吧。”
    “黄章是跟阿里派遣到魅族的hrbp打架，他现在进医院了，hrbp是位女性。”
    陈曦略作停顿进一步透露详情：“黄章要回购阿里股份，阿里同意退股，电商事业群的吴敏芝明天到珠海签合同。”
    “你说打架是动手打，互殴？”宋安梨愕然张大微润红唇口吐酒气。
    陈曦心想不然你以为：“事发突然公务机申请不到航线，我定了今天最晚一趟飞魔都的航班，再转机去珠海。”
    “嗯。”宋安梨用鼻音哼声。
    陈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强调：“航班九点三十五分出发，这会儿外面有点堵车。”
    “我知道了，你等着吧。”
    宋安梨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喝掉杯中桂酒想了想问道：“把航班号发给我。”
    也不知道她给谁打电话，把航班号报给请对方帮忙让飞机等半个小时，接着便自顾自喝酒，直到八点半才扭着纤细腰肢回房间。
    陈曦借助温润灯笼光亮瞧见门柱悬挂的木牌好像刻了字，没等隔空辨认清晰字迹，自家老板面无表情推门而出，手上忙着把衬衫衣摆塞进裤腰里。
    哎，金融圈干到ed职级就真ed的段子果然不假，这种破事多来几次……
    所以黄章等人一个两个，好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作死呢，陈曦百思不得其解默默感慨。
    “李楠在医院看着黄章，白永祥在公司善后，杨颜消失了谁的电话都不接。苏总出差去西北看一个农畜疫苗项目赶不回来。”
    前往机场途中她总结汇报重点，刚刚到底留给个心眼，没告诉宋安梨其实魅族已然面临崩溃边缘，阿里退股反倒是次要。
    谢景行跳下车登上飞机：“找一下珠海分管经济的领导联系方式。”
    “要通过格力吗？”
    “丢人。”
    空姐在旅客乱嗡嗡催促声中关闭舱门，无理由延误半个小时的航班冲上云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