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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争权夺利
    第118章 争权夺利
    “唏律律……”
    “咩——”
    晨曦微露,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如同利刃般划破了黑暗的长夜,照亮了焉支山及凉州草原。
    番和城西,田间的粮食早已被收割殆尽,不算宽阔的官道更是挤满了向西挺进的人群和牧群。
    近两万人的队伍浩荡,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沿着官道向西开拔。
    马背上的甘州精骑与坐在牛车、挽马车上的步卒谈笑风生,被强制迁徙的上万番人和俘兵则是低声叹气。
    焉支山如神明般静默地守望着这支队伍,天穹之上掠食的飞禽仿佛在为士兵们壮行。
    在大军向西挺进时,番和城西门下的刘继隆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带着马成、斛斯光等人与酒居延做着最后的交代。
    “番和的人力不足,耕种城外粮食就已经是极限。”
    “攻城器械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在山丹命人打造的。”
    “你在番和只需要防备好尚摩陵,等待来年开春后春耕结束,便是我军挥师东进之时!”
    刘继隆上手拍了拍酒居延的肩头,而他身后的张昶、李骥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尚铎罗、斛斯光与酒居延不算熟悉,加上官职比较低,所以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刘继隆开口说话,便只有马成上前热闹笑道:“老酒,这番和你可得守好,明年春耕后我先一步来找你喝酒!”
    “好!”酒居延情绪有些低落,勉强扯出个笑容朝马成点了点头。
    见状,刘继隆也不再逗留,而是调转马头跟上了西撤队伍。
    马成和尚铎罗、斛斯光先后跟随他离去,剩下张昶、李骥二人时,二人则是以复杂的目光与酒居延对视,最后抖动缰绳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酒居延只觉得心情沉重,握着缰绳的手也在发颤。
    不多时,他朝刘继隆他们行礼作揖,随后调转马头返回了城内。
    “娘贼的!我们把他当兄弟,他把我们当什么?!”
    回到队伍不久,张昶便率先开口骂了出来,李骥则是阴沉着脸
    相比较下,马成虽然脸色不好看,可还在打着圆场:“老酒他也是身不由己,况且他既然主动告诉我们了,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怪罪他嘛……”
    “放屁!”张昶骂道:“我承认他酒居延有些子能力!”
    “可若不是有折冲提携他,以他的能力能坐上果毅的位置?”
    “我们不过打趣他别翻脸不认人,以后见了折冲军令可别摆谱……结果他说什么?”
    “他说他现在直属张掖,只能听节度使和刺史的军令,让我们照顾好折冲……我呸!!”
    张昶向来直爽,以往也和酒居延关系处的最好,认为两人是一种人。
    可昨日他们一群人去找酒居延庆祝酒居延执掌一城时,酒居延却在众人调侃声中说出了刚才张昶所说的那番话。
    酒居延在表明自己的立场,这让张昶他们瞬间火大了。
    张昶不仅掀翻了酒桌,还大骂酒居延翻脸不认人,弄得现场十分尴尬。
    酒居延也自知理亏,所以交代了自己是张淮深放在刘继隆身边监督刘继隆的人。
    闻言张昶火气更大了,叫嚣着要和酒居延单挑,最后还是被马成劝着尚铎罗与斛斯光将他架住带走了。
    李骥虽然没有当场发作,可他的脸色却从昨日难看到现在。
    张昶还在谩骂,李骥却看向刘继隆:“折冲,按照酒居延的说法,那陈靖崇他……”
    他一开口,张昶都停下了谩骂,目光看着刘继隆背影,想知道个答案。
    面对他们的表现,刘继隆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我不过一贫民出身,虽然得了高升,却被委任驻守山丹如此重镇,节度使不放心很正常。”
    “酒居延和陈靖崇他们被节度使养大,所做之事也不过防备我投靠番人或李、索、吴等氏族豪强,你们没有必要发那么大脾气。”
    “再说了,你们扪心自问,他们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吗?”
    “可……”张昶气不过,深吸气道:“可他们是因为在您手下才得以步步高升,现在竟然翻脸不认人了!”
    “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刘继隆反问张昶,不等他解释就继续道:
    “他们被节度使养大,听从节度使的才是他们应该做的,正如我救了你张昶,可你张昶归到酒居延麾下,难不成你会因为酒居延而对我翻脸?”
    “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张昶瞪大眼睛,拍着胸口以证清白。
    “他们二人也不是!”刘继隆沉声打断,随后扫视他们:
    “他们做的没错,而且我也早就知道他们的意图,并且酒居延也告诉过我,所以不用再谩骂他们了。”
    闻言,众人纷纷闭上了嘴,可情绪却依旧不好,谁都没有开口打破僵局。
    如此赶了一天的路,直到天黑前,大军才抵达了四十里外的焉支山脚下。
    由于焉支山东段的官道并未得到修葺,故此张淮深与刘继隆商议过后,决定一边带人修葺官道,一边返回甘州。
    接近五十里东段官道虽然漫长,可在上万民夫、俘虏的施工下,大军挺进的速度并不慢,每日能修近十里。
    修葺好的官道宽三丈,牧群啃食野草,连带草根都咀嚼吞咽,而队伍来回走动,更是将官道夯实不少。
    虽然还达不到用碾子和磨盘夯实的强度,但也足够供大军折腾数年了。
    在这样的边修边走中,他们撤回甘州的日子被延后数日,可塘骑向敦煌报捷的日子却不会延后。
    自番和往敦煌而去一千三百里路程,一驿过一驿,塘骑如星流。
    十余名轻骑自番和疾驰而来,从山丹到敦煌这一路上,每个人都换了上百匹驿马,几乎将自己绑在马背上睡觉。
    此刻他们的面容是坚毅而疲惫的,而胯下的驿马肌肉紧绷,大口喘着粗气,疾驰的四蹄将草原上的尘埃扬起,伴随着马蹄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响。
    “那是什么?”
    “有轻骑往东边来,是东边出事了?”
    官道两侧的田间,数以千计的百姓正在收割粮食,浑然不知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们只看到了疾驰而来的轻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们的目光中,轻骑们手上的旌旗越来越醒目,直到轻骑从他们身旁不远处官道疾驰而过,他们才看清了是哪一州的旌旗。
    “是甘州的旌旗!”
    “甘州出事了吗?”
    “应该不会的,前段日子不是还报捷吗?”
    在百姓们的议论中,甘州旌旗在轻骑手中被秋风吹动,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喜讯。
    随着轻骑策马越过了十余里的城外农田,那巍峨的敦煌城墙也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仿佛是天边的一道坚固的剪影,逐渐变得高大。
    “东边来人了!”
    “是轻骑!”
    “是甘州的轻骑!”
    城墙上,守军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这群渐渐逼近的勇士,他们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释然和喜悦。
    “凉州大捷!”
    即将冲抵护城河上石桥前,轻骑们的呐喊震撼着每个人的心,声音在护城河两岸回荡,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脸上,是历经战火洗礼后的坚定与自豪,手中的旌旗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鲜亮。
    “大捷?!”
    “是加急!把拒马挪开!”
    “都往两边站,别挡到他们!”
    城门守军急忙挪开了沉重的拒马,目光死死盯着从他们面前冲入甬道、冲入城内的甘州轻骑。
    他们的头顶绑着红色的抹额,这是他们身份的证明,也是他们口中消息的证明。
    凉州……大捷!
    “凉州大捷!!”
    在这一刻,轻骑们的呐喊声传遍了敦煌干道两旁,惊醒了所有沉浸自己世界的商户、民户。
    百姓们错愕看向他们,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
    直到轻骑彻底走远,一些人才后知后觉与身旁人确定道:“凉州……大捷?”“对!凉州大捷!”
    得到身边人的确定,所有百姓的眼神都明亮起来了,他们开始争相奔走,唱颂大捷!
    “凉州大捷!”
    “凉州大捷……”
    一时间,大捷的喜讯传遍敦煌城内大街小巷,就连这座古老的城池都仿佛感受到了喜悦的气息。
    城内的居民纷纷涌出家门,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期待与欢喜。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一股不言而喻的喜悦,整座城池都在为这场胜利而欢腾。
    轻骑们高举旌旗,穿越长街,在抵达甘州衙门的那一刻纷纷勒马并下马唱声……
    “凉州……大捷!!”
    汗水从额头滑落,沿着皮肤流向下巴,最后滴落在了他们的胸膛。
    所有的疲惫、艰辛,都在呐喊出大捷的这一刻烟消云散。
    衙门门口的兵卒被突如其来的大捷所震惊,紧接着连忙上去扶住这些即将倒下的报捷轻骑。
    一名队正从轻骑伙长手中接过了报捷书信,郑重呈在双手上,肃穆着朝衙门内走去。
    当他们抵达院中时,衙门内所有班值的官员都聚集到了院中,而张议潮也带着李恩、索忠顗、高进达等人走出。
    他们已经知道了大捷的消息,可脸上依旧写满了不可置信。
    三人走到队正身前,而队正在此刻躬身,呈出手中报捷书信。
    “启禀节度使,凉州……大捷!”
    “大捷……”张议潮不敢相信,颤抖着伸出手去,将书信接过后,小心翼翼揭开火漆与信封,抽出了信纸。
    呼吸间,他将信纸展开,而一场令他不曾想到的东进之战也就此在他眼前展开。
    他看到了刘继隆与张淮深的计谋,见到了刘继隆所部精骑驰骋凉州,将尚摩陵玩弄股掌间,也看到了张淮深步步为营,亦步亦趋的向番和挺进。
    最终,刘继隆消灭了一场又一场的敌人,与张淮深合兵击溃了折逋罗所率的援兵,拿下了番和城。
    【是役,我军杀番贼近万,获甲三千九百二十六,俘番兵四千余人,牧群五万余,刀柄不可计数,粮十二万六千余石,钱八千贯……】
    望着这最后一段话,张议潮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竟然仰天长笑不绝。
    “节度使?!”
    “节度使,凉州大捷究竟是何意思?!”
    一时间,四下官员纷纷露出惊诧与好奇的目光,而素来沉稳的张议潮却不停点头:“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足以说明他此刻心情。
    他将书信拍向了高进达,高进达接过后一目十行,随后交给了李恩。
    李恩接过后,大声将捷报书信的内容公之于众。
    在他的诵读声中,院内官员们的表情渐渐失控,胸中的那口气也越提越高。
    “收复凉州指日可待!”
    “节度使,我军理应调集五州兵马,于明年开春后东征凉州,打通与灵州的联系!”
    “节度使,我等附议!”
    “我等附议……”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开口支持东征,然而这万众一心的场景却并未冲晕张议潮的头脑。
    他的目光扫视所有人,在许多人眼中除了看到激动外,还看到了野心。
    是啊,凉州十余万口百姓,是如今河西五州之地的近两倍。
    即便番和已经被自家侄儿牢牢掌控,可嘉麟、姑臧、昌松才是重中之重。
    但凡能占据其中一座城,都足够一个氏族兴盛百年,谁又能不疯狂呢?
    想到这里,张议潮便知晓了众人的心思。
    集结大军东征收复凉州是真,为谋利益也是真。
    信上内容他们都看了,也应该了解了局势。
    眼下张淮深收复番和,可以说甲胄粮草十分充足,只待来年开春就能拉起九千甲兵东征凉州。
    九千甲兵对付如今的凉州,自然是能将其拿下的。
    可这群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分析局势,而是选择趁热打铁,添兵添卒。
    他们并非是担心张淮深无法收复凉州,而是怕张淮深独自收复凉州,导致他们没办法借此机会累积军功,擢升官职来把持凉州事务。
    张议潮将他们看得清楚,却又无可奈何。
    在知识被垄断的这个时代,他必须依靠这群人,才能将河西治理好。
    不过他也并不想和这群人妥协,而是沉着开口道:
    “理应支援,不过不是支援兵卒,而是要支援甲胄和钱粮!”
    张议潮说罢,不等众人反驳,便主动看向高进达:
    “进达,看样子你就任山丹的事情得推迟了。”
    “我需要你自即日起担任河西转运使,负责调度五州钱粮、甲胄。”
    “今年是个丰年,而明年淮深东征,必然需要大量甲胄钱粮。”
    “因此,自即日起,伊、肃、瓜、沙等四州新制甲胄、陈粮,皆由你调度往甘州。”
    “借助此事,你也可以在淮深收复凉州后前往凉州任职,不必前往山丹了!”
    计划不如变化快,原本高进达准备前往山丹担任县令,可如今他却成了河西五州的转运使。
    高进达并不愚笨,他很快知晓了张议潮让自己担任转运使的用途。
    说白了就是凉州即将收复,而凉州收复之功只能是张氏一派的。
    高家门户不大,人丁不多,所以向来依附张氏。
    自己担任转运使便可在凉州收复后累功在凉州任职,如此便提升了张氏在凉州的话语权。
    届时张淮深、刘继隆、自己加上酒居延、张淮溶等人,张氏即便不能牢牢掌控凉州,也不至于被瓜沙的这群家伙裹挟。
    想到这里,高进达果断作揖:“下官领命!”
    “节度使不可!”李恩厉声开口道:
    “凉州虽遭受重创,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张刺史还要派兵留守甘州,如此一来能带去凉州的将士就更少了。”
    “下官建议发各州县三成兵马前往甘州,等待开春之后挥师东进!”
    “下官附议”索忠顗也不想看到张氏一家独大的场面,所以主动站出来支持李恩,哪怕他儿子索勋已经在明年的出征名单里了。
    “我等附议……”
    一时间,许多河西大小豪强纷纷附议,谁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望着他们,张议潮半晌没有说话,直到许久之后才猛然抬头扫视众人,语气不容置疑。
    “我意已决,东征之事交由甘州便可,擢升甘州兵额为四十五团,番和五团。”
    “即日起,其余四周新制甲胄及钱粮,尽数发往甘州!”
    话音落下,张议潮起身便往内堂走去,众人见状面面相觑,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随着张淮深在东边屡建军功,张氏的话语权是越来越大了。
    尽管如今的河西还达不到张氏一言堂的地步,可已经隐隐有这个趋势了。
    一时间,如李恩、索忠顗等人眼底闪过寒芒,哪怕他们都支持收复凉州,可收复凉州的功劳一定不能以张氏一家独大的局面收尾。
    他们必须得想一些办法,让张议潮同意他们的建议才行。
    要不然,等大军进一步收复河陇之地后,他们恐怕真要被张氏压得死死的了。
    这般想着,官员们纷纷以地位、家族身份聚集起来,而高进达则是借机与张淮溶他们前往了内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