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以壮声势
“河州近三万口,临州八千余口,渭州一万七千余口。”
“若是算上五泉,差不多六万八千口,其中参军者三千六百人。”
十月初,在长安准备调遣罪犯,安插间客进入陇西的时候,陇西三州的摸底也差不多结束了。
摆在刘继隆面前的是民口六万五,军口三千六,除此之外,各州县仓、库和几次战胜的缴获也算了个清楚。
坐在陇西县衙正堂的主位,刘继隆看着手中文册,继续说道:
“这次收复渭州,我们俘获甲胄三千二百套,军马七百八十五匹,挽马近九千,黄牛一万二千余。”
“除此之外,还有羊、驼、驴等七万四千余,以及二十七万余石粮食和三万石豆料,钱六千余贯,麸金四百余两,绢五百余匹,麻布近五千匹,石脂……”
刘继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其中包括了他们攻下河州,收割河州的十二万石粮食。
“这么多粮食和豆料牧群,我们这次还真是一战暴富啊。”
张昶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余诸将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此,刘继隆虽然脸上挂着笑意,但依旧保持着平静道:
“二十七万石粮食虽然多,但你们别忘了,我们多了三州五万多张嘴。”
“我算了算,差不多可以吃到来年秋收,但我们此战牺牲、伤残的将士也不少。”
刘继隆提起了牺牲、伤残的那些将士,张昶他们闻言连忙收起笑脸。
“牺牲四百五十六名将士,伤残退役者二百五十七名,合计七百一十三名。”
“五泉的兄弟,如今仅存二千一百八十七名……”
随着刘继隆说出牺牲、伤残弟兄的数量,正堂内众人气氛萎靡。
他们过往所熟悉的人,几乎每四个人,就有一个人牺牲、伤残退役。
在这串数字面前,先前所有的缴获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望着低迷的诸将,刘继隆深吸一口气道:
“三州的土地丈量还没有来得及做,等三州土地丈量之后,牺牲、伤残的弟兄,其本人或烈属授抚恤田百亩,牛五头,粮五十石及麻布十匹。”
“此战活下来的老营弟兄,授职田五十亩,牛两头,粮十石,钱三贯。”
随着刘继隆说完,十八万亩土地及八千头牛被划分,除此之外还有近六万石粮食和六千多贯钱和七千多匹布。
他在完成当初许下抚恤的同时,还额外赏赐了麻布和钱。
“刺史,这些牺牲的弟兄,有两百多人是独身,他们的抚恤怎么办……”
从渭源返回的陈靖崇沉声询问,而这涉及到了陇西军的构成。
陇西军中,有近六成都是独身,没有父母兄弟和子嗣。
他们战死后,所相应的抚恤也无人领取。
对此,刘继隆也早已有了安排,他拿起一本文册道:
“这是三州九城中没了父母的孤儿,有一千六百余名。”
“我准备将这些娃娃过继到这二百六十四个弟兄的名下,让他们改姓认这些弟兄为父亲,统一在狄道生活。”
“伤残的那些兄弟,日后也会集中到狄道,负责教导这些娃娃骑射、读书。”
“这些娃娃成丁前,统一住在学堂里,由衙门养着他们。”
“成丁后,由学堂的教习举荐他们前往合适的地方,亦或者担任直白,亦或者参军。”
“若是他们不愿意,便发他们“父辈”的抚恤田给他们渡过下半辈子。”
过继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常见的,虽说这些娃娃与牺牲的将士没有血缘关系,但只要认了祖宗就等于传宗接代了。
刘继隆此举,那些活下来的将士也能接受,因此陈靖崇他们纷纷点头。
“对了,兄弟们的骨灰都妥善安置好了吗?”
刘继隆询问陈靖崇,陈靖崇连忙道:“李骥、斛斯光去安排了,按照您所绘的图纸,都葬在了狄道的国殇墓园里。”
国殇墓园是李骥选址,刘继隆绘图而成的陵园。
其主体建筑由神道、忠烈祠、烈士墓三处组成,同列布于沿东北至西南的主轴线上,松、杉、竹、柏、杜鹃、山茶映衬其间。
当然,这是理想的状态,现实中陇西的实力,还不足以移植那么多树木,所以只能栽种树苗,等待它们长大。
“日后牺牲在陇西的弟兄,统一安葬在狄道的国殇墓园,每年中元节,所有在狄道的官员、将士、学子都需要前往祭奠。”
刘继隆拍案决定,众人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感觉到了自豪。
过往朝代,从未有人为他们这群泥腿子出身的兵卒修建墓园,更别提固定祭奠这种事情了。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记载的死去,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世界上过。
国殇墓园的出现,让那些最普通的兵卒,都似乎不再畏惧死亡了。
至少他们死后,有人能到国殇墓园看到自己的墓碑,了解自己的生平,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好了,抚恤的事情敲定,那就说说治理的事情吧。”
刘继隆身子前倾,目光扫视众人说道:“马成担任河州刺史,陈靖崇为渭州刺史,张昶为临州刺史。”
“此外,虽然陇南七州没有收复,但我也事前和你们说好了由谁担任刺史,毕竟我已经向朝廷请表了。”
“尚铎罗为洮州刺史,李骥为岷州刺史,耿明为成州刺史,厝本为叠州刺史,斛斯光为松州刺史,”
“窦敬崇为宕州刺史、王思奉为武州刺史、刘英谚为五泉县令、窦斌为陇西县令,王……”
收复了三州之地后,刘继隆先把三州刺史和未来的七州刺史给定下,随后又详细定下了如今他手中四州十县的各个县令。
待这些都安排好后,他不等众人庆祝便继续道:
“任命下达后,得到任命的各州刺史率领麾下县令及县令手中团兵前往各地治理。”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说一说扩军的事情。”
刘继隆看向众人道:“现在我军有二千一百八十七名老卒,一千四百一十三名新卒。”
“除此之外,军中还有二千五百套缴获的甲胄,可以再募兵二千五百人。”
“眼下我军坐拥四州十县,各州具体的兵额,也应该制定下来了。”
“日后我坐镇临州狄道,临州位于四周中心,方便驰援,因此留守五团精骑,十团甲兵。”
“河州人口最多,加上接壤磨禅川和廓州、鄯州,因此留守精骑三团,甲兵六团。”
“渭州面对秦州,正常来说不会有大的战事,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守精骑两团,甲兵五团。”
“合计下来,陇西将有三十一个团,六千二百人。”
“其中一百人的空额,等三州铁矿正常开采,打造出甲胄后再补充进临州。”
把兵额的事情说清楚后,刘继隆继续道:
“这次我们进攻三州,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夯土的城墙已经不适合当下的战争。”
“配重投石机虽然只掌握在河西和陇西两支军队手中,但河西那边迟早会泄密,因此我作如下部署。”
刘继隆看向众人,深吸一口气道:“凤林关、金城关、五泉县、狄道县、陇西县、渭源县等二关四城,都需要执行城墙夯土包装的建设任务。”
“具体的图纸,我会在之后下发给你们。”
“除此之外,各州县的治理,我需要各州刺史、各县县令在春耕结束前交给我,由我提前做出改进,并在春耕之后执行。”
“耕地的丈量,必须在正旦前结束,随后开始分田。”
“军中积欠的军饷,也应该在正旦前发放。”
针对以上这些,刘继隆又详细说明了十几条,并让人记录下来,发给各州刺史及县令。
总的来说,就是“高筑墙、广积粮、兴水利、强练军、促手工”的十五字要诀。
加筑重要的城池和关隘,积蓄粮草,兴修水利,强练兵马,促进冶铁、造纸、木工、制墨等手工业恢复。
三州收复后,摆在刘继隆面前的还有陇南七州。
但对于这七州,刘继隆并不打算一口气攻略,而是准备徐徐图之。
并且针对收复七州,刘继隆也不打算自己亲自带兵出击,而是准备用这七州来锤炼自己麾下将领。
想到这里,刘继隆遣散了众人,同时安静等待着长安方面的消息。
他并不认为长安会给自己陇右节度使旌节,他之所以请表陇右节度使旌节,其实图的就是一个破窗效应。
他要陇西节度使旌节,朝廷不给,那总得给个别的来安抚自己吧,例如他上表的陇西十二州刺史名单。
虽然朝廷不给也没什么,但给了就是师出有名,就好像他此次收复河临渭三州一样。不过对于自己收复三州的结果,长安那边恐怕会很难接受,因为这代表关中周围会再出现一个强藩。
正因如此,他十分好奇长安那边会如何擢赏他。
倒是在他等着长安擢赏结果的时候,凉州的张淮深也知道了他收复三州的消息。
“这一前一后才两年,他就收复了三州失地?”
姑臧衙门的内堂中,张淮满拿着由广武送来的消息,满脸的不敢置信。
堂内,张淮深坐在主位,眉头微皱。
在他下首分别坐着酒居延、张淮涧、张淮满和一张熟悉的面孔……昔日的昌松守将,哲多悉别。
“他收复三州失地的速度确实令我感到诧异,只是不知道此举对我们而言是好是坏。”
张淮深眉头微皱,相较一年多前老成了许多。
“淮深,这怎么能是坏事呢?应该是好事才对。”
张淮涧开口说道:“刘继隆在陇西闹个不停,朝廷便只能注意他那边了,我们也更好驯服张直方。”
他提到了张直方,这个带领三千赤水军驻扎姑臧的家伙到来后,一直都不老实。
强纳民女作妾,纵马践踏青苗,虐待姑臧军将士……
这些都是他干出来的事情,而张淮深却因为他朝廷的身份,不能责罚他,只能不断上表朝廷,请求调走他。
对于他的请求,长安那边总是回执安抚他,说京官奇缺,抽调不出人手更换张直方。
张淮深也明白,长安不是缺人,而是故意把张直方留在凉州给他捣乱。
张淮涧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让张淮深趁着朝廷无暇顾及河西,耍些手段教训教训张直方。
只是对于他的建议,张淮深却始终有所顾忌,不敢实施。
“朝廷近来重启漠南道,使得嗢末及甘州、西州、庭州、安西等地回鹘都有了和朝廷互市的资格。”
“朝廷倒是获得了军马,但这些胡虏的实力也因此而增强。”
“这样的局面,我们若是再闹出些事情,恐怕会引得小人觊觎。”
张淮深站在大局考虑,并不想和朝廷撕破脸皮。
但他也知道,继续这么下去,河西还是会被朝廷给拖垮,北方的胡虏也迟早有一天会南下。
他做不出决断,只能继续僵持着。
面对他的这番话,酒居延脸上浮现迟疑,末了才道:
“若是我们以雷霆手段驱逐张直方,控制赤水军,那未必不能破局。”
“我何尝不知……”张淮深长叹一口气道:
“只是这么做之后,朝廷若是断绝商贸,那我们如何吸引中原百姓前来河西屯垦?”
“屯垦?”张淮涧不满道:“朝廷那边根本不放人!”
“我们打通与关内的官道已有两年时间,可这两年时间里,关内道仅有数百口百姓前来屯垦。”
“按照这种速度,恐怕等我们死了,凉州都不能恢复开元年间的人口。”
“要我说,还是我们太过保守了,看看那刘继隆,他才收复三州,都敢向朝廷索要陇右节度使了!”
张淮涧说罢,张淮满也气愤道:“要我说,就该像刘继隆一样莽撞些,说不定我们强硬,朝廷就把张直方调走了!”
随着刘继隆在陇西的所作所为被李仪中探查回禀,众人对朝廷的不满也与日剧增。
他们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本本分分却一波三折,反倒是前往陇西肆无忌惮的刘继隆能平安无事。
日子久了,他们也想撒撒野,让朝廷知道河西也不全是软柿子。
只是对此,张议潮和张淮深都在极力压制,因为他们并不想和长安撕破脸。
“这件事,容后再议……”
张淮深皱眉决断,可听后的张淮涧、张淮满等人却先后起身:“那我们就回去了!”
说罢,二人气愤离场,而酒居延也缓缓起身,作揖之后退出了内堂。
显然,三人都对张淮深的决断感到不满,而张淮深则是将目光投向哲多悉别。
“哲多悉别,你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吗?”
张淮深目光复杂,想从哲多悉别口中听到答案,可哲多悉别之所以归附张议潮,主要还是为了家族,所以他不可能站队。
“末将不知道,全听使君安排……”
哲多悉别拱手作揖,见状张淮深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哲多悉别没有逗留,立马退出了内堂,而张淮深也在他们走后,将李仪中交来的情报,派人送往敦煌。
半个多月后,当轻骑将情报送到敦煌时,张议潮神色复杂,末了只能感叹一句:“英雄出少年。”
相比较他们的优柔寡断,刘继隆却根本不将朝廷放在心上。
驻扎在洛门川的薛逵、高骈曾几次派遣轻骑邀请刘继隆去洛门川,但都被刘继隆拒绝了。
除非唐廷拿出切实的利益出来,不然刘继隆才不会热脸去贴唐廷的冷屁股。
他这种“跋扈”的行为,倒是让薛逵等人不自信了起来。
时间进入腊月后,眼看朝廷迟迟不给予自己擢赏的圣旨,刘继隆也有些着急了。
为了壮大声势,他特意将襄武、渭源的新卒都抽调到了陇西练兵,并命人多插旌旗,营造出人马众多的假象。
近四千甲兵在渭水河北练兵,声势大得连薛逵他们派出的轻骑都能看到。
对于见到的场景,轻骑们也老老实实的回禀给了薛逵和王宗会、高骈等人。
“你说他们在陇西练兵数千,还都是甲兵?”
“人马众多,恐不少于五千之众,末将原本也不相信,可派塘兵登渭水南山后,所见其规模,不下于我军,光是马军便不少于两千……”
洛门川牙帐内,薛逵皱眉询问,而轻骑旅帅也毕恭毕敬的回应了问题。
“五千甲兵?”
薛逵眉头紧皱,王宗会也轻笑道:“渭州若是有五千甲兵,那兰州、河州、临州三州的甲兵也不会低于这个数,毕竟论恐热屯兵磨禅川,随时都有进犯河州的可能。”
“哼!”薛逵冷哼,不满看向王宗会:“此子先前俘获甲胄甚多,兴许只是编练新卒。”
面对薛逵的不满,王宗会轻飘飘道:“不管是不是编练新卒,总之他能在渭州拉出五千甲兵,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这下,薛柱国应该不会再怀疑刘继隆没有近万甲兵了吧?”
王宗会站起身来,轻蔑道:“刘继隆在渭州练兵五千的事情,我会上奏北司。”
“至于薛柱国是否上奏南衙,这就看薛柱国您自己的了……”
话音落下,王宗会向外走去,而薛逵闻言攥紧了拳头,倍觉憋屈。
高骈见状站起身来朝他作揖:“柱国,且莫气坏了身体,秦州还需要您主持大局。”
说出这话时,高骈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已经参与到了谋夺秦州刺史的事情中,现在再说这话,倒是显得他有些伪君子。
薛逵并不了解自己的位置被人盯上了,眼见高骈这种出色的世家子弟还向着自己,他心中略微有些宽慰。
“千里,此事过后,我恐怕不能继续在秦州为官了。”
“我观军中,唯有你有才干能镇守秦州,若是我不幸退走,我会向朝廷举荐你的。”
薛逵安抚着高骈,高骈听后却不是滋味,只能为薛逵唏嘘:“柱国别作他想,朝廷不会忘记您的苦功的。”
“呵呵……苦功……”
薛逵苦笑起身,摇着头向外走去,末了只留高骈一个人站在牙帐之中。
他本想向外走去,却见薛逵桌上摆着的铜印,忍不住将目光停在了铜印之上。
“再过些日子,这枚铜印就是自己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