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兵分两路
“唏律律!”
大中八年九月二十八日,当高骈急匆匆退回上邽,并往长安、兴元府(汉中)、成都府送去急报的时候,刘继隆却已经在南下宕州的路上了。
分兵给李骥后,刘继隆与尚铎罗、斛斯光二人率精骑八百,甲兵一千五百,民夫三千人,挽马骡车四千辆继续南下。
从成州前往宕州,必须穿过上禄县南边的天险“寒峡”,然后在岔口前往宕州的良恭县才行。
从盐井前往上禄这九十里路多为沟壑间的西汉水冲积平原,道路通畅且容易行走。
刘继隆他们只费了一天半的时间,便来到了上禄县外。
上禄县位于山脉脚下的河谷冲积平原旁,城池周围可耕种的土地不算多,好在向北三十余里的路程都是宽阔的冲积平原,可以轻易开垦。
只可惜当地与河陇地区的问题一样,水利设施都因为吐蕃人的保护不利而损毁、垮塌。
好在有原本的水渠堰堤在,只要衙门出粮,百姓出力,修葺这些水利设施也不过几个月时间罢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继续率领大军向南方前进。
随着他们不断南下,前方的道路逐渐狭窄,右侧的山脉也不断拔高。
待他们走入寒峡之中,只觉得谷壑幽深,山岭重叠,群峰环绕,山路险峻。
明明在上禄县时还阳光明媚,可随着他们走入寒峡,只见到云雾环绕,硖谷幽深。
西汉水向南流淌,带着寒意逼人的秋风,滚滚而去。
不足一丈宽的官道,右边贴着峭壁,左边则是十余丈的悬崖与激荡的西汉水。
幽深的寒峡河谷,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空气中的浓雾化作露水,让所有人满头生“白”。
“行迈日悄悄,山谷势多端。云门转绝岸,积阻霾天寒。”
“寒硖不可度,我实衣裳单。况当仲冬交,溯沿增波澜……”
马背上,刘继隆想到了此前在临州理政读书,练习书法时所看到的《寒峡帖》,不由将其诗句读出。
“刺史,这是您做的诗句吗?”
“好诗好诗……”
身后的斛斯光忍不住询问,尚铎罗则是似懂非懂的附和“好诗”。
刘继隆白了二人一眼,解释道:“这是近百年前,少陵野老杜甫经过此地时所作的《寒峡》,可不是我的诗。”
安史之乱后,杜甫辞官南下,从秦州经过成州、又从成州前往成都。
南下路途中,杜甫先后写了数十首纪行诗,《寒硖》便是其中最精彩的诗篇之一。
前世的寒峡修有国道,七十余里路程,对于汽车而言,不过半小时的事情罢了,因此前世经过此地的刘继隆倒是不觉得这条峡谷有多么险阻。
如今没了国道,只有一丈不到的险道,哪怕乘马也需要一日才能小心走出,他自然有了更多的感触。
其实他对盛唐还是有着不少憧憬的,但大多都是想看看李、杜等名流。
中晚唐的有名诗人不少,诸如白居易、刘禹锡、柳宗元、杜牧、李商隐都是他喜欢的诗人。
刘继隆听陈瑛说过,杜牧在他们抵达长安时便已经去世了,他喜欢的那些中晚唐诗人,只剩下了一个大他二十岁的李商隐。
不过因为卷入牛李党争中,李商隐并不受朝廷重用,蹉跎许久,如今在剑南道东川节度使治所的梓州担任参军。
想到这里,刘继隆心思渐渐活络起来。
李商隐虽然仕途不得志,但并非是才学不足所致,而且他名声不小。
如今的陇西,虽说有刘继隆编纂的基本教材撑着场面,但教习无疑是奇缺的。
若是自己能拉拢李商隐前来陇西任职,说不定能为陇西吸引一些不得志的读书人,为陇西的教育添砖添瓦。
不过这么做也有问题,若是这些读书人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掺杂私货,那很容易带偏那些不成熟的孩童。
好在刘继隆没有犹豫太久就有了办法,那就是让这群人去教导自己麾下那些已经成熟的军吏和直白读书。
这群人跟随自己从河西打到陇西,价值观和思想已经被自己固定,不论外界的那些读书人怎么对他们洗脑,他们都不容易倒向他们。
只要他们学得知识,到时候自己再派他们教导孩童读书便可。
想清楚后,刘继隆便将心思放在了赶路上,准备收复岷、宕、武三州后,派人去请李商隐来陇西为官。
与此同时,高骈所派出的快马,却是将刘继隆挥师南下,攻占成州而被他截断退路的军情送往了长安。
南衙北司的三相四贵,不多时便齐聚紫宸殿中。
令狐綯、崔铉、裴休及王归长、马公儒、王居方、王宗实等七人刚刚看完高骈的急报,李忱便缓缓开口道:
“刘继隆挥师南下,为朝廷收复了成州之地,然后路被高骈遣兵截断。”
“高骈请表朝廷,由剑南道、山南西道出兵收复武州、宕州,诸位以为如何?”
李忱给这件事情定了调,那就是刘继隆是为了朝廷收复的成州,也就是不想把事情搞大。
不过高骈将刘继隆退路截断,这倒是拿捏刘继隆的好时候。
当然,李忱是不可能明面上说出要拿捏刘继隆的话,因此就需要有人帮他说这话。
“陛下!”向来沉默寡言的令狐綯闻言连忙站了出来,作揖开口道:
“刘继隆自收复三州以来,多有狂傲之举,此次擅起边衅,若是无法收复武、宕二州,岂不是引得二州吐蕃犯边?”
“臣以为,刘继隆擅起边衅,高刺史断其后路,也是希望其迷途知返。”
“眼下他虽然收复成州,可武、宕二州的吐蕃还在。”
“臣以为,理应由山南西道、剑南道出兵收复二州,随后再定夺刘继隆擅起边衅之罪!”
令狐綯的意思很明显,地要拿,人也要罚,不然任由刘继隆这样扩张下去,西边的局势迟早失控。
他的意思,其实与李忱的意思不谋而合。
李忱对刘继隆本就不喜,如今刘继隆新得成州,若是再放任不管,眼看他吞并陇南七州,那岂不是坐实陇右又出一强藩?
因此,出兵收复二州是必须的!
“陛下……”
忽的,裴休站出来作揖道:“陛下,臣也支持用兵二州,可朝廷已无多余的钱粮供给二道出征,只能让二道自行筹措开拔钱粮。”
裴休支持收复二州,但想要户部出钱是不可能的。
他这么一说,殿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不给钱,二道兵马即便出兵,也不会出力,到时候收复不了二州,还不是为刘继隆做嫁衣?
“国库竟无钱粮?”李忱声音不悲不喜,可语气却不太好。
“回陛下。”裴休倒也不怯懦,而是就事论事道:
“眼下秋收还未结束,各地钱粮绢帛尚未入库,国库钱粮绢帛本就不多。”
“度支月初刚刚拨发神策军军饷,库中已无多余钱粮。”
裴休把事实摆出来,而这让李忱无能为力。
朝廷岁入一千四百余万贯,天下军饷一千二百万贯,养军近百万。
当然,这所谓的百万大军,到底有多少空额,这无从得知。
唐廷曾两次试图削减天下兵额,但实力不够,只能作罢。
冗军的问题越拖越大,拖到李忱这里的时候,别说削减藩镇兵额了,朝廷连神策军的空额都平不了。
想到这里,李忱只能忍痛道:“内库之中尚有二十余万匹绢,朕欲拨五万匹犒军。”
内库大多来源各州贡赋,而安史之乱后,河北与河陇基本不曾贡赋,内库的钱粮绢帛也并不算多。
五万匹绢帛,这数量对于李忱来说已经不少了。
“若有五万匹绢帛,想必山南道及剑南道的将士必然奋勇杀敌,陛下圣明!”
裴休作揖夸赞李忱,而李忱却只能摆手:“快些传令,莫要让武、宕二州吐蕃有犯边之机!”
“臣领旨!”裴休领旨退下,而令狐綯与崔铉,及王宗实等人也先后退出了紫宸殿。
眼见他们先后离去,李忱却坐在金台上久久不曾离去。冗兵之害,他又何尝不知,北司在神策军大肆吃空额,安插子弟的事情,他更是清楚。
他想解决神策军的空额,就得先解决宦官,而解决宦官,必须要解决四贵及宦官之中的几大家族。
如果不把他们解决,就无法获得一支强军,自然无法对天下各镇削减兵额。
想到这里,李忱来回渡步,随后对殿内一名宦官道:“传翰林学士、京兆尹韦澳携诗册前来!”
“奴婢领谕……”
宦官闻言退出紫宸殿,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宦官带着一名四旬年纪的官员走入紫宸殿内。
眼见韦澳到来,李忱并不着急,而是看向他手中:“诗册可曾带来?”
“陛下,诗册在此。”
韦澳双手呈上诗词,李忱却并未接过,而是满意颔首道;“朕近来对许多诗句不解,劳韦翰林为朕解惑。”
“臣乐意之至。”
李忱说罢,便往偏殿走去,而韦澳与宦官紧紧跟随。
三人来到偏殿前,李忱却看向那名宦官,皱眉道:“朕与韦翰林论诗词,你懂什么?在此待着!”
“奴婢领谕……”宦官连忙收回跨出的脚,站在原地为二人望风。
与此同时,李忱却带着韦澳走入偏殿之中。
二人开始朗声讨论诗词,宦官时不时往偏殿内看去,眼见没有什么不对,当即也放下心来,渐渐神游天外而去。
倒是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偏殿内的李忱看了看殿门,确定那宦官不曾关注后,这才压低声音道:
“韦翰林,朕欲除宦,可有良策?”
韦澳闻言愕然,他没想到皇帝召自己前来,竟然是想着剪除宦官。
好在他虽然愣住,但反应极快,连忙压声道:“臣以为,若与朝臣商议,恐难保密,难免招致太和九年(甘露寺之变)之祸。”
“臣以为,不如就宦官中择其有才识者,与之密谋如何?”
“不妥……”李忱皱眉否决,又解释道:“朕已经试过,然群宦之中,难有忠臣!”
眼见韦澳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李忱只能摇头,随后专心与他畅聊诗句。
几个时辰后,随着天色渐黑,李忱这才让韦澳带着诗册离去。
瞧着他告退,李忱眉头紧锁,心中倍觉焦虑,不免想到了长年药,于是拂袖道:
“传太医李元伯,着其携长年药入宫!”
“奴婢领谕……”
宦官接口谕,不多时便带来了太医李元伯。
随着长年药服下,李忱心中的焦虑不知为何,减缓许多。
渐渐地,他安下心来,而长安的天使也向着山南西道兴元府及剑南道成都府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退回上邽的高骈也往洛门道增甲兵二千,好似要彻底堵死刘继隆返回渭州通道。
当窦敬崇派甲兵乘挽马将此事告诉刘继隆时,刘继隆已经带兵走过了险峻陡峭的寒峡,来到了南下的三岔口。
摆在他面前的有三条道,一条向东直通凤州,一条向南,经过青阳峡后抵达武州的将利县。
最后一条,则是向西前进的成-宕官道。
三条官道中,通往凤州的官道肉眼可见的垮塌多处,年久失修。
通往武州的官道有凌乱的马蹄、车辙痕迹,应该是昨日李骥、王思奉率军经过留下的痕迹。
因此留给他们的,只剩下向西沿着碧玉河前往宕州良恭县这一条道了。
没有犹豫,刘继隆调转马头前往了宕州,而他也并不把收复宕州视作难度。
“开元间,宕州口不过七千,丁不过三千余,又分属良恭、怀道二县。”
“我大军至城下,当摆开阵仗,以说降为主。”
刘继隆与身旁的尚铎罗、斛斯光交代着,而斛斯光则是好奇询问道:
“刺史,这宕州不是盛产麸金、雄黄、朱砂和麝香、茶叶吗?”
“为何只有这么点人口?”
斛斯光很好奇,按理来说,物产如此丰富的地方,怎么说也不该只有七千口人才对。
“此地多山峦沟壑而少河谷,想要养活那么多人,自是不易。”
“这一路走来,你也瞧见了,不管是寒峡还是洛门道,都不是什么好走的道路。”
“想要迁徙人口到此,不提如何安置,单说道路阻碍,便不知要吓走多少人。”
刘继隆话音落下,随后继续补充道:“从此地前往良恭县,约有六十里路程,起码要走两日。”
“高骈那厮,恐怕已然向朝廷上表奏章,说我擅挑边衅了。”
“那我们怎么办?”斛斯光闻言有些着急,可刘继隆却笑道:
“从上邽送信去奏表前往长安,起码四日,即便长安做出安排,剑南道和山南道的兵马也来不及反应。”
“如今的西川,早就不是韦南康(韦皋)所在时的西川了。”
“等他们整顿兵马前来,宕州已经被我们收复了。”
自大唐与南诏议和以来,剑南道武备废弛,二十余年不经兵祸,早就不是韦皋、李德裕时期的劲旅了。
长安那群家伙,地图一摊,便以为天下是平地,随便一指就能收复失地。
实际情况是,从剑南道进攻宕州,难度不比开元年间进攻石堡城要轻松。
等山南道和剑南道的兵马并进,自己早就收复武、宕二州,从容进攻岷州去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尚铎罗开口道:“你率精骑驰往良恭,若是能说降,最好不过。”
“末将领命!”尚铎罗颔首应下,随后策马前往前军,率领八百精骑驰往良恭县。
不多时,太阳西斜,刘继隆也下令扎营。
五千多人延绵六里,在碧玉河谷中扎营休整。
斛斯光放出了足够多的塘兵,抢占了两侧山脉的高点,以防大军被袭。
一夜无事,翌日大军继续向良恭开拔,而尚铎罗迟迟没有传回消息。
直至午时(11点),才有精骑返回禀告了前方情况。
良恭城内有番兵二百拒绝投降,妄图仰仗地理坚守。
尚铎罗劝降一夜,发现事不可为,这才派人告知刘继隆。
刘继隆闻言,当即看向斛斯光道:“传令大军急行,两个时辰后必须赶到十五里外的良恭城,天黑前拿下它!”
“末将领命!”斛斯光应下,随后吩咐甲士、民夫给挽马喂食精料,催促它们驰往良恭。
不到两个时辰,刘继隆便率领大军看见了前方的良恭城。
良恭城建造在碧玉河北岸,地势陡峭,好似一座关隘阻断了前路。
城内西门有渡桥通往南岸,南岸有着大片耕地,而整条河段只有良恭能搭建渡桥,所以陇西军必须攻下良恭。
良恭城并不大,南北宽不过百步,城内居住的人口想必不多。
“刺史!”
尚铎罗策马返回本阵,对刘继隆作揖道:“这群杀才不愿投降!”
“不降就不降,现在他们不降,稍后他们就没有机会了。”
眼见良恭还不投降,刘继隆目光瞥向斛斯光,斛斯光心领神会,当即拔刀下令:
“投石机前移布阵,民夫掘石,甲兵操作,天黑前必须拿下良恭城!”
弄地图耽搁了更新,抱歉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