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收复四州
“擢赏西川官兵绢绢帛三万匹,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白敏中,接旨……”
十月初八,在天使马不停蹄的疾驰下,长安的圣旨终于在成都府衙展开,但对于白敏中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接过圣旨后,当即便皱眉说道:
“老夫本臣子,按理来说朝廷命老夫做什么,老夫就应该做什么,可西川的情况,想来天使这一路走来都应该看到了。”
“西川二十四年未经战事,甲械不修,骡马不足。”
“文州、扶州兵马仅三千,若要分兵进攻武州和宕州,力有不逮。”
“三万绢帛在京畿能买挽马四千匹,能买乘马三千匹,可在西川却仅能买挽马两千匹,乘马八百匹。”
“且如今大雪即将封山,调遣他处兵马已然来不及,仅凭文扶二州步卒,守城有余,攻城……”
白敏中想要向天使说明西川局面,可天使却打断道:
“白司空,非本使不听,乃朝廷急迫。”
“西川管兵五万,南诏更是对朝廷恭敬有加,而西边吐蕃内乱,无力侵扰。”
“如此局面,怎么会只能抽调三千人进攻武、宕二州呢?”
白敏中所言在天使看来,不过是推辞罢了。
见状,白敏中只能叹气:“如此,那老夫出兵便是……”
他看出来了,朝廷派了个不知兵的天使来监督自己,兵卒有没有骡马对于这位天使来说,根本不足为提。
想到这里,白敏中连忙召集西川镇的将领议事。
因为有天使坐镇,诸将明面上十分配合,都说要抽调兵马,驰援文、扶二州。
三言两语间,白敏中便从各州抽调七千州兵驰援二州,这让天使十分满意。
不过白敏中倒是很清楚,想要等这七千州兵抵达二州,估计都得等到明年开春去了。
好在他也没有说破,只是与诸将配合天使演了一场戏。
是日,成都点齐八百甲兵驰援二州,白敏中还特意带着天使来到城门为甲兵送行。
八百兵卒虽然披甲,但大多都是精瘦的青年,而他们身后则是背负甲胄的力夫。
四千力夫或是背负甲胄,亦或挑着粮食,这让天使脸色难看。
没有挽马骡马,只能用力夫来背负甲胄,挑担粮食,而那些精瘦青年,显然是被雇佣的穷苦子弟。
这种情况,神策军中也十分常见。
许多牙将牙兵的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敢上阵,因此到了需要上战场的时候,他们便会出钱雇佣一些穷苦男丁,让他们披甲上阵。
正因如此,京畿那十几万神策军才会连一个小小党项都无法消灭,只能招抚。
剑南道有兵八万,但除了西线需要面对吐蕃骚扰,其它地方的兵马早就承平二十四年有余。
此前三川数万饥民聚集,东川硬是费一年有余才将他们镇压,战斗力可见一斑。
西川虽然比东川好些,但能打的兵马就那点人,还都聚集在西线抽调不出来,所以白敏中也只能看着这些“雇佣兵”出征了。
“白司空,难不成那七千西川兵马,都是这种兵马吗?”
天使脸色难看,白敏中倒并不在意:“老夫接手西川时,西川兵马便是如此。”
“正因如此,老夫才想要编练骡马军,为西川留下支善战之师。”
“那本使只好将西川情况,尽数禀告至尊了!”天使威胁道。
“但请上奏。”白敏中作揖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天使气急,不多时便乘马折返长安,而城外这种“雇佣兵”,正在从各州出发,向文扶二州赶去。
与此同时,不急不慢的陇西军主力,却在祐川城下蹉跎了八日之久。
八日前还算得上坚固的祐川城,如今已经成为废墟,东面城墙垮塌多段,唯有城门及城楼矗立废墟中。
距城墙五十步外,六十台投石机列成一排,还在不断投石。
苦不堪言的祐川番兵,只能派出了一名轻骑,灰头土脸的跪在刘继隆身前,献出了手中图籍。
“我们愿意投降,请天军不要再打了。”
经过八日狂轰滥炸,祐川城内的二百甲兵终于抵挡不住,选择了投降。
尚铎罗上前接过图籍,转交给了刘继隆。
刘继隆简单翻阅过后,缓缓开口道:“命你们城内的所有人走出城池,脱甲弃械投降。”
“若是你们诚心投降,我会在日后均田时按照你们的人口均田,不用担心被针对。”
“是!”番兵连忙点头,随后起身走出牙帐,骑马返回了祐川县。
不多时,祐川县内幸存的甲兵走出城墙,脱下甲胄,将甲胄与军械堆在一旁,其余人纷纷跪在不远处。
“尚铎罗,你率一百甲兵入驻城内,我将甲胄带走。”
“末将领命!”
刘继隆派尚铎罗受降,统计城内钱粮,随后命令民夫将投石机拆卸,将俘获的甲胄装车。
一个时辰后,尚铎罗返回城外,走入牙帐内作揖:
“节帅,城中仓、库有粮一万余八百石,豆五百余石,另有石脂……”
听着尚铎罗禀告,刘继隆颔首道:“让民夫补充辎重车上钱粮,石脂全部带走。”
“一个时辰后,大军拔营向溢乐进攻。”
在刘继隆的指挥下,辎重车上粮草被补充,大军拔营向六十里外的溢乐县攻去。
怀道县已经被斛斯光拿下,除去留驻祐川县的一百甲兵,如今陇西军主力有精骑八百,甲兵一千,民夫三千。
如此情况想要拿下溢乐、和政二县,似乎有些困难。
然而随着他们出兵包围二县,前往临渭二州的官道便已安全。
距离大雪封山还有大半个月,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调兵攻城。
大军往溢乐与和政开拔,翌日午后他们便抵达了溢乐城外。
溢乐北边是洮河,东边和南边是西河,若要进攻溢乐,必须走渡桥渡过西河进攻。
西河宽不过五丈,但渡桥已经被斩断,而且渡桥有着大量脚印,都是通往北边和政县的痕迹。
“斩断浮桥,想要阻碍我们进攻溢乐,让我们专心进攻和政?”
刘继隆下马向北边看去,虽然看不到十余里外的和政,但他也能猜出岷州吐蕃这几日在干嘛。
兴许得知祐川被围后,他们便斩断浮桥,抛弃溢乐而死守和政了。
“派兵渡河去看看,这溢乐恐怕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刘继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尚铎罗也连忙应下,随后下令:“把渡桥搭起来!”
“是!”几名校尉连忙挺直脊背,转身便去指挥民夫搭建浮桥。
随着浮桥铺设,一根根丈许长的桩子被插入江底,使用钝兵挥砸没入三尺,以此来保障浮桥不会被江水冲垮。
一个时辰后,随着浮桥搭建完毕,五百精骑先行渡河前往了溢乐县。
不多时,精骑折返回来,领头校尉对刘继隆作揖:“节帅,城内只有三十余口淘金的奴隶。”
“据他们所说,他们前往山中淘金十日,昨日黄昏返回,便见城中空无一人,想来都是去和政去了。”
刘继隆颔首,随后抖动马缰:“留下五百民夫照顾那些麦田,大军拔营向和政行军。”
“是!”尚铎罗与诸多校尉应下,大军继续向十里外的和政开拔。
赶在黄昏前,大军费两个时辰赶到了和政县城外。
两条不知名的河流在此地汇入洮河,阻断了陇西军进攻和政的道路。
和政县位于洮水东岸,城池并不大,但是两面环河,两面靠山,易守难攻。
洮河西岸是河谷冲积平原,耕种上万亩作物。
沿河而下,还有这样大大小小好几块河谷冲积平原。
阻挡陇西军前路的河流宽不过七八丈,而洮河宽不过二十余丈。
对于陇西军而言,搭建浮桥渡河并不困难。“扎营,明日先修建渡过洮河的渡桥,不用着急修建前往和政的渡桥。”
“末将领命!”
刘继隆吩咐一声,随后便示意大军扎营。
与此同时,河流北岸的和政县城内却挤满了身影,每个人都寻找着可以蜷缩躺下的地方。
马道上,上千甲兵点着篝火,时不时向南岸张望,生怕陇西军趁夜渡河,强攻和政县。
黑夜里,陇西军的营垒内火光闪烁,六十台投石机的阵地被构筑好,距离和政县二百步开外。
与此同时,营垒内的许多民夫正在搭建浮桥,准备明日吹好羊皮囊就能渡河到西岸。
牙帐内,刘继隆召尚铎罗前来,直接说道:
“据守和政是死路一条,我们不用强攻,明日派投石机在南岸攻打城墙便足够。”
“投石机不要前移,此城不大,若是前移,极易伤到城中百姓。”
“只需要将城墙砸垮,随后围困他们便可。”
“此外,明日洮水的浮桥搭建好后,你遣二百精骑驰往临渭二州,命张昶他们调兵一千前来包围和政。”
刘继隆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攻打和政的策略,围城为上,攻城为下。
反正他们背靠溢乐和洮水西岸的数万亩耕地,没有理由着急攻城。
“末将领命!”尚铎罗作揖应下,随后才道:
“节帅,眼下和政也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如此一来,我们便坐拥八州之地了。”
“我军俘获甲胄三千余套,这些甲胄是否要运往各城,编练新军?”
尚铎罗询问刘继隆,刘继隆闻言颔首:
“武州、宕州人口太少,两州组建一镇便可,设岷州镇、成州镇和武州镇,每军辖三军九团。”
“以各镇留驻兵马为主干,在当地招募新卒补入军中。”
吩咐过后,刘继隆便让尚铎罗下去休息去了。
翌日正午,民夫搭建洮河浮桥,二百精骑渡河前往西岸,随后沿着官道向北兵分两路,一路前往渭州,一路前往临州。
同时,刘继隆还派人每日朝和政城楼射箭招降,开出了上骑都尉散勋的条件。
不过对于这些条件,城内的番兵置之不理。
对此,刘继隆也不着急,只是命投石车投射沉重的河石,尽量将投石的落点控制在城墙上。
三日后,刘继隆接到了武州的好消息。
“节帅,武州三县在三日前便已经收复,李刺史派标下前来询问,是否需要调兵进攻岷州。”
牙帐内,从武州出发而来的精骑作揖询问刘继隆,刘继隆颔首道:
“不必,你让他好生守好武州,此外我已将武州、宕州编为一镇,所镇三军九团,你回去后传我军令,着他招募新卒,登籍造册,丈量田亩。”
“标下领命!”精骑应下,而后缓缓退出牙帐。
待他走后,帐内的尚铎罗才开口道:“刺史,窦敬崇那边是否要撤走了?”
“让他率兵前往宕州,协助斛斯光治理宕州。”
“是……”
二人一应一答间,外面突然喧嚣了起来。
“怎么了?”
刘继隆好奇询问,牙帐外的甲兵朝内作揖道:“节帅,下雪了。”
“下雪?”刘继隆轻笑:“瑞雪兆丰年,总算下雪了!”
陇西多年不曾下雪,如今下雪,似乎预示着所有的苦难即将结束。
当然,这场雪一下,剑南道和山南道的官军恐怕就更不会进攻武宕二州了。
朝廷的如意算盘落空,而自己收复四州,不知道这次朝廷又将怎么应付自己。
想到这里,刘继隆收拾桌面,拿出文房四宝,很快便写好了一份奏表。
“派一队精骑将这份奏表送往长安,告诉长安城内的那位至尊,陇西军节度使刘继隆收复成武岷宕四州,请表陇右节度使!”
“是!”尚铎罗高兴接下奏表,并且附和道:
“节帅收复四州,此次请表必然成功!”
闻言,刘继隆摇头道:“朝廷可不会真的授予我陇右节度使。”
“不过我也不稀罕这个名头,我只想看看,他们不授予我陇右节度使,又会拿出什么钱粮财帛来补偿应付我。”
“是!”听到朝廷不会擢授陇右节度使,尚铎罗有片刻失落。
但是他想了想,这不过也只是一个名头罢了。
陇西与河西不同,河西是诸多汉人豪强协助张议潮收复河西,而陇西则是刘继隆带着他们这群泥腿子打下失地,压根不用讨好什么豪强。
想清楚后,尚铎罗便派人将书信送往成州,让耿明走祁山道将奏表送往长安。
一匹匹快马从陇西军的营垒走出,而和政县内的番兵却还在死守。
三日后,渭州、临州先后得到调兵的军令。
赶在大雪封山前,一千年初新招募的甲兵抵达和政城外,此外还有两千随军民夫和数千辆挽马车。
面对倍数于己的唐军,和政县依旧负隅顽抗,而刘继隆也不着急,只是带兵围住这座坐吃山空的城池,等他们用光了柴火,自行投降。
十月三十日,赶在十月的最后一天,陇西的精骑将刘继隆的奏表送抵长安,南衙北司的高官纷纷被李忱宣召紫宸殿。
“大半个月的时间,山南西道和西川就这样看着刘继隆收复四州?”
李忱坐在主位,难得压不住气质问道:“难不成,朝廷现在连南京(成都)都使唤不动了?”
“陛下!”听到有弹劾白敏中的好机会,崔铉立马作揖道:
“封敖、白敏中二人懈怠军令,理应惩办!”
“陛下……”裴休站了出来,为白敏中说话道:
“封敖、白敏中各自上表,言二道兵马不堪重用,其中西川兵马甲械不修,骡马多为空额,请朝廷调拨钱粮,编练骡军。”
唐军出境作战,最好的代步工具是牛车,其次是挽马车,最次是骡车。
所谓骡军,也就是指乘骡车作战的步卒。
白敏中敢这么说,说明西川兵马确实不如当年李德裕坐镇时了,不然也不会连马军都凑不出来。
“骡军……”
李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李炎(武宗)在位时,西川还能拉出马军,现在连骡军都需要编练了?
如果西川兵马都是这种水平,那日后南诏察觉过来,岂不是要被南诏再次打到成都?
想到这里,李忱看向裴休:“各州钱粮,可曾转运入库?”
“回禀陛下,约有七成转运入库。”裴休如实交代。
闻言,李忱深吸一口气道:“这刘继隆以收复四州之功,防备吐蕃为由,向朝廷再度请表陇右节度使,诸卿如何看待?”
“陛下,刘继隆功劳虽足,但年岁不高,不足以任陇右节度使,然陇右军节度使未免过低,倒不如暂授陇右观察使,检校兵部侍郎,陇西县开国公?”
崔铉接过话茬,将刘继隆各种虚职都擢升一遍,但就是不授予陇右节度使。
观察使和节度使虽然都是由朝廷派出的地方官员,但在职责和地位上多有不同。
节度使持有旌节,代表皇帝,有征伐专杀的权力,地位较为尊崇。
观察使则没有旌节,权力相对较小,因此节度使通常设置在防务压力较大的地区,而观察使则多设置在防务压力较小的地区。
按理来说,陇西地区应该设节度使,但问题刘继隆不是朝廷的人,而是地方藩镇擢升起来的武将。
真授予他陇右节度使的职位和旌节,那他若是趁机占领秦州该怎么办?
正因如此,崔铉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李忱也佯装大度道:
“既然如此,那便擢授刘继隆金紫光禄大夫,陇右观察使,检校兵部侍郎,陇西县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
“此外,擢赏陇西军绢帛十二万疋,以犒三军。”
“另拨挽马三千匹入西川,着白敏中整修兵甲,编练西川兵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