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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局势纷乱
    第239章 局势纷乱
    “……”
    衙门正堂中,随着张议潮话音落下,堂内顿时安静,落针可闻。
    刘继隆眼神闪烁,他知道张议潮的意思,但他还需要好好试探。
    “河西,您的话……某听不明白。”
    “哈哈……”张议潮忍不住笑道:
    “你如果听不明白,你就不是刘继隆了”
    他爽朗的笑了几声后,缓缓收起笑容,接着才开口道:
    “凉州不管是落到索勋还是朝廷手里,最后都会被胡虏占据,届时淮深虽然可以凭借大斗拔谷道和三斜道获得你的支援,但这两条谷道能运送的商货物资太少,他的局面依旧不稳固。”
    “可若你入主凉州,必然要荡平白亭海和居延海的胡杂,届时胡杂西迁,淮深便只需要抵御沙州来犯之敌便可。”
    “有淮深在西边为你牵制安西回鹘、土浑等外族,你也能将心思更好的放在东边。”
    “你如此怜惜名声,淮深有恩于你,你若害他,必然背负背主骂名,我不相信你会对淮深动手。”
    张议潮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从始至终,刘继隆虽然几次对河西动过心思,但都没有对张淮深动手。
    毕竟背主骂名可不好听,而且张淮深对他的拔擢之恩,他也没有那么容易忘记。
    张淮深虽然不是个雄主,但却是个名将、良将。
    刘继隆更想拿下河西,说降张淮深为自己征战。
    他麾下将领虽然多,但万乘之才却并不多。
    如果有张淮深帮自己,那自己也就不用几次亲临战场了。
    只是可惜,他了解张淮深,张淮深有自己的骄傲,不可能为自己做事。
    正因如此,刘继隆想过最多的,就是拿下甘凉,让张淮深在瓜沙肃三州为自己守边。
    现在经过张议潮这番手段,瓜沙甘肃必然稳固,但凉州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甘州留给张议潮也无妨。
    沉思良久,刘继隆眼神闪烁,难得交代道:
    “朝廷日后必然会对我用兵,届时您如何自处?”
    “……”张议潮闻言皱眉沉默,他不知道刘继隆为什么这么笃定。
    对此,刘继隆也不可能告诉张议潮,他日后准备趁着南诏与唐作战,趁机掠夺西川人口的事情。
    不过他心里清楚,朝廷视蜀中为禁脔,而自己若是掠夺西川人口,那朝廷必然容不下自己。
    毕竟他要掠夺的人口,可不是几万、十几万这样的数量,而是几十乃至百万的数量。
    经过掠夺,西川虽不至于破败,却必然疲敝,朝廷肯定接受不了。
    哪怕朝廷能够接受,却也得考虑考虑其它藩镇。
    倘若自己掠夺西川人口不受处罚,那以后其他藩镇有样学样,这天下还不乱套了。
    正因如此,朝廷必然会在事后找自己算账,以此维护自己的威严。
    当然,这种事情还得看皇帝对自己手中的大唐是否了解。
    如果是李忱这厮,刘继隆敢肯定,他不会轻易对自己用兵。
    但是接下来即位的是唐懿宗,而他性子可不如李忱能忍,连南诏也是说打就打,更何况自己。
    不过只要自己掠夺了西川的钱货人口,以此将陇右充实,那即便朝廷来犯,他也丝毫不虚。
    要打就打,趁机能占领不少地盘,打到朝廷与他议和为止。
    这么想着,刘继隆对张议潮作揖道:“凉州,某必取之!”
    “甚好”张议潮颔首轻笑,脸上浮现满意之色。
    “凉州若是落到你的手里,比落到胡杂手中好太多了。”
    他话音落下,当即便起身作势向外走去,而刘继隆见状也起身跟上。
    接下来,两人没有继续说什么,直到他将张议潮送到寅宾馆,张议潮才先开口道: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说罢,他上下打量刘继隆,满意道:“我此去长安,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能见到你。”
    他的语气中,透露着唏嘘与不安。
    刘继隆虽然心中有许多意见,但张议潮毕竟是他的恩主与长辈,所以他也没法说什么。
    “河西去了长安后,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日后必然能与某再见。”
    虽然刘继隆心里也知道,两人大概率是见不到了,但他却不能直说,因为这世间的变故实在太多,没有人能预料到一切。
    哪怕就是历史的走向,也早就因为刘继隆的蝴蝶翅膀而面目全非了。
    “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张议潮转身离去,背影佝偻,脚步一深一浅。
    刘继隆瞧着他走入寅宾馆,直到身影消失不见,随后他才返回了内堂休息。
    翌日,张议潮走五泉东边的官道前往原州,而刘继隆也在送走他后南下狄道。
    他抵达狄道的时候,已经是冬月十五了。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陇右内部也并未出现什么动荡和变化。
    曹茂还在带着都察院的官员巡察陇右诸州,查抓贪官污吏。
    刘继隆则是在狄道教学、理政两不耽误。
    高进达负责人口迁徙,崔恕负责军队物资调遣,而李商隐则是负责临州政务,以及陇右治学的事情。
    陇右的局势虽然不如以前,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相比较之下,离开了张议潮后的河西局势,倒真的动荡了起来。
    由于沙州仅有王景翼、王景之、张淮溶等人坐镇,而凉州距离伊州、沙州太远,因此张淮深只能移镇甘州。
    不过在移镇甘州前,他还需要做足准备。
    “使君,您若是走了,索勋这狂徒肯定会趁机入主凉州!”
    “没错,使君!”
    姑臧衙门内,张淮涧与张淮满先后对张淮深说着,坐在主位的张淮深也颔首道:
    “叔父走了,我若是要治理河西,必然要移镇。”
    “当下局面,我理应移镇沙州,其次瓜州,最次肃州。”
    “只是沙州太远,而瓜肃二州人口不足,因此我只能暂时移镇甘州。”
    话音落下,他深吸一口气,脑中浮现张议潮对他的交代,随后继续道:
    “我准备在开春后,先一步迁徙昌松、姑臧汉口前往甘州和肃州。”
    “这次迁徙,由我领兵前往甘州,淮满你率兵护送前往肃州。”
    面对张淮深的这番话,三人知道,张淮深这是要放弃凉州了。
    他的选择令三人十分难受,汉口虽然迁走了,可耕地却带不走,更何况甘州还有李仪中。
    “使君,李仪中在张掖耀武扬威,我们怎么移镇张掖?”
    酒居延询问张淮深,张淮深冷声道:
    “李仪中外强中干,此次我率凉州五千兵马驰往甘州,他若是作乱,定斩不饶!”
    张淮深这话,倒是让三人脸色好看不少。
    但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张淮深解决,不然迁徙人口,只能是好事办坏事。
    “使君,番和与姑臧两万汉口,迁徙他们去肃州和甘州,他们怎么生活?”
    张淮满询问张淮深,毕竟两万人虽然年纪大小不一,但起码需要十万石粮食才能吃饱。
    按照耕地产出,这起码需要十二万亩耕地,才能在交税的同时,解决自己的口粮问题。
    甘州已经开垦出来的土地,基本都有了归属,所以这两万汉口只能自己开荒。
    开荒期虽然可以种麻种豆,但这些东西不能吃,而且开荒期的产出也不会高,只是能弥补少量缺口罢了。
    养两万汉口三年,这就是三十万石粮食,整个河西的税粮也不过四十万石,舍弃凉州后,恐怕连三十万石都凑不齐。
    由于战事频发,各州县仓就没有满过,仓中仅有三十万石。
    其中,有十四万石是还没有发下去的军饷,四万石是未发下去的俸禄,能用的只有十二万石。
    虽说足够明年度支,但失去凉州后,他们要怎么解决军饷缺额的问题?
    张淮满想不到,不代表张淮深想不到。
    因此面对张淮满的询问,张淮深深吸一口气道:
    “凉州是不能留了,迁徙汉口后,我准备收复西州,与于阗、仲云、葛逻禄交好,从他们手中获取香料后,与刘继隆贸易。”
    “即便大斗拔谷道和三斜道不好走,但是低价贩卖香料,以香料换取粮食还是问题不大。”
    “我们要的量不多,朝廷也没有封闭与陇右的商道,刘继隆完全可以和西川、东川买卖粮食。”
    张淮深不想留在凉州的主要原因就是不希望唐廷来干涉他,毕竟他已经对唐廷死心,早就不奢望什么河西节度使旌节了。
    自从他们与大唐交流以来,内忧外患频频发生,只有断绝与唐廷联系,用雷霆手段降服内部不稳因素,他才能让河西归义军恢复原有的平稳。只是如此,却还是不够,所以他需要扯虎皮,而这个“虎”,便是陇右的刘继隆。
    利用与陇右的贸易来威慑河西野心之徒,同时也能让他们看到河西能发展下去的希望。
    哪怕陇右迁徙河西的人口不多,贸易量也不大,但始终能给人一种希望。
    想到这里,张淮深虽然有些傲气,但却不得不开口道:
    “稍后我修书一封,酒居延你派人送给刘继隆。”
    “是!”酒居延作揖行礼,张淮涧却突然道:
    “节帅,这样还不如请刘继隆入凉,以凉州为条件,围剿索勋!”
    “对啊!”张淮满眼前一亮:
    “反正凉州都不是我们的了,不如把它让给刘继隆,让刘继隆和索勋打个昏天暗地!”
    二人想法很好,可张淮深冷哼皱眉道:“你们当刘继隆是什么无能之徒吗?”
    “索勋军中有天使,即便不曾伤害天使,但只要天使向长安奏表,此举皆为叛乱。”
    他伸出手揉揉眉心,只觉得事情太多太杂,顾虑也实在太多,他的精力渐渐跟不上了。
    如果能有人为他出谋划策,这自然是最好的,只可惜……
    他叹了口气,随后摆手道:“下去把事情先办好,凉州我也不会立马撤走,起码要等到来年秋收。”
    “是……”
    张淮满与张淮涧无奈退下,酒居延则是等待张淮深把手书写好后,拿着手书走出衙门。
    他将手书交给十余名轻骑,让他们前往了兰州。
    轻骑走后不久,索勋便知道了消息。
    “张淮深莫不是去找刘继隆了?”
    “他是刘继隆恩主,他如果请刘继隆入凉,那我们……”
    “刘继隆要来就来,还怕他不成?”
    赤水城衙门内,索勋坐在主位脸色铁青,而堂内的天使,凉州别驾王端章与兵马使王守文、吴煨却各执一词。
    王端章毕竟是天使,对于陇右归义军的事情知道的更多,也知道连朝廷都不敢轻易对其下手,自然投鼠忌器。
    王守文虽然言语保守,但也并非惧怕刘继隆,只是不想埋骨他乡。
    唯有吴煨,他并不畏惧刘继隆,反而想要见识见识刘继隆手段。
    面对三人各不相同的态度,索勋黑着脸道:
    “这刘继隆,单打独斗我不如他,可行军布阵却另说。”
    “我倒是不怕他,只是担心他来之后会占据凉州,打乱我的计划。”
    见他这么说,三人也对他高看一眼,而他则是继续道:
    “向朝廷请表,让朝廷安抚刘继隆。”
    “如果朝廷能安抚住刘继隆,那我最迟两年内,便能夺下凉州,为朝廷拓土!”
    “好!”王端章连忙点头,索勋见状也起身作揖,转身向内堂走去。
    王端章起身去起草请表,王守文与吴煨却走出了衙门。
    二人在衙门门口翻身上马,不紧不慢的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马背上,王守文对吴煨交代道:“二郎,我们来这里只是赚钱,可不是卖命。”
    “想想你家中的父母妻子,到时候真的打起来,别太拼命。”
    “放心吧!”吴煨安抚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想着入主凉州,主要也是为了钱粮,毕竟凉州十万百姓,随便搜刮点,都足够你我吃饱喝足了。”
    王守文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戍期只有一年了,何必为了索勋卖力?”
    二人都在想和明年戍边结束后回乡,毕竟他们积攒了不少钱财,回乡后也足够衣食无忧了。
    二人不再言语,只是安静等待着索勋行动。
    不多时,数十名轻骑护送奏表出城,往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在他们都为此准备的时候,河西各州县官员也因为轻骑的加急,从而得知了张议潮入京为官的消息。
    对此,各州县官员态度各不相同,其中李渭、李仪中父子是最先得到消息的。
    “张议潮走了,河西局势肯定要乱起来,你我父子虽然留镇甘州,但甘州比邻鄯州和凉州,如果张淮深求助刘继隆,那我们……”
    甘州张掖县衙门内,李渭来回渡步,并不看好二人的结局。
    面对他的这番话,麾下镇兵两千的李仪中也颔首道:“我虽然有两千兵马,但张淮深兵马更多。”
    “如果张淮深请刘继隆入河西,那事情确实会变得复杂。”
    “不过我了解张淮深,他恐怕舍不下脸面求助刘继隆,即便求助,也大概是贸易往来,不太可能是直接出兵。”
    “况且刘继隆从张淮深手中拿走兰州,虽然并非他主动,但有这个隔阂在,我不相信他们可以相处和洽。”
    话音落下,李渭却皱眉道:“即便没有刘继隆,但以张淮深的性格,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依我之见,还是与你叔父他们联系,请你叔父出兵帮我们。”
    “我们李氏联手,足够抵御张淮深,甚至夺取瓜沙甘肃四州!”
    李渭倒是极有野心,不过李仪中却皱眉道:“叔父他们恐怕不会支持我们。”
    “我们只要甘州,其它三个州可以交给你叔父。”李渭夸夸其谈,自觉瓜分四州的建议不会遭受拒绝。
    见状,李仪中只能点头同意,而李渭也向沙州传去了消息。
    在消息传往沙州的同时,张议潮入京为官的消息,也从凉州送入了长安。
    消息送抵李忱面前时,他正准备服用长年药,故此惊讶得连药都忘记服用了。
    “你说什么?”
    金台上,李忱眉宇紧皱,眼神与语气却十分惊讶。
    殿上,马公儒如实重复道:“凉州传来消息,张议潮接旨入京,不过走的是兰原官道。”
    “看样子,似乎是想在离开河陇前,与刘继隆交代些事情。”
    原本惊讶的李忱在听到第二句话后松懈下来,缓了一口气道:
    “莫不是假意接旨,实际准备与刘继隆密谋别的事情?”
    “这……”马公儒迟疑片刻,顿了顿后摇头道:
    “大概率不会,毕竟以张议潮表现来看,他本有机会将索勋剪除,但他并未这么做。”
    “此外,这张议潮不仅入京为官,还带着其家眷入京,没有留其家人在河西任职,恐怕是决定舍弃在河西一切入京了。”
    马公儒话音落下,李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确实没想到张议潮竟然不是试探,而是真的要入京,并且带着全家人都来京城了。
    这种决定代表着什么,李忱不相信张议潮不懂。
    倘若出了事,那张议潮一脉便会被一网打尽,断子绝孙。
    面对这种情况,他竟然还是来了,这说明他对朝廷确实忠心。
    想到这里,李忱只能咳嗽道:“关西神将,果不虚传。”
    “只可惜他虽有心,但那张淮深却无意,不然那张淮深也应该入京为官。”
    “若是如此,朕定然不会少了张氏富贵,只可惜……”
    李忱给自己想了借口,但马公儒听后却哑然。
    要是张议潮和张淮深都入朝,届时河西必然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昔日皇帝所得意的“河西成果”,也必定荡然无存。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张议潮和张淮深这对叔侄何来富贵一说?
    当然,这种事情,马公儒也就在心里想想,却是不敢说出来的。
    反正张氏叔侄不管怎么做,皇帝都有自己的看法。
    即便他们做了忠臣之举,也有无数理由将他们的举动说成居心叵测,何必解释。
    “好了,对张议潮的那些宅邸田亩,早些置办,莫要让他心寒。”
    李忱缓缓开口吩咐,马公儒也连忙应下,随后退出了紫宸殿。
    在他走后,李忱只是叹了口气,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拿起玉碗,将碗内长年药服用殆尽。
    与此同时,张议潮入朝的消息也传递开来。
    有人为其高兴,有人为其惋惜,还有人依旧鄙夷他,认为他是投靠吐蕃之叛臣坏种。
    总之不管这些人怎么看,张议潮依旧在各色目光下前往了长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