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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月上姌袅桠枝, 皎白澹艳,朗清万里,黎昭躺在被子里, 被月色和灯火交织的光晕笼罩。
    夜已深,四下静谧, 少女?的声?音清浅软糯, 既催促又含着欲说还休的依依不舍,“回去吧, 谨慎一些,别让人瞧见。”
    两情相悦的人也要偷偷摸摸,还不是?宫里那位的“功劳”。
    坐在床边的齐容与捏着黎昭的手, “你睡了?, 我?再回去。”
    黎昭抽回手,掖了?掖被角,闭眼佯装入睡,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上扬弧度。
    齐容与失笑, 附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被“偷袭”的少女?拉高被子遮住脸,十根手指扣在被沿, 粉润中透着浅浅的白痕, 像在隐忍什?么。
    多半是?在忍笑。
    齐容与拉低被沿, 又亲了?亲她另一侧脸颊。
    内双狭长的眸子沁出缱绻柔光,语气更?是?如水温柔, “我?真的走了?,你快睡。”
    “唔。”
    齐容与捋捋她额角的碎发,又用拇指替她按揉头?部放松, 等少女?呼吸趋于均匀才收回手,吹灭桌上的烛台, 走到后窗前,支开个缝隙静静观察周遭。
    半晌,后窗摇动,窗前的男子没了?影踪。
    留下一小束五颜六色的手编花。
    黎昭醒来时,就被手编花吸引视线,捧起来一直把玩,没了?用早膳的心?思,被迎香打?趣,问?说是?不是?心?里灌了?蜜。
    不仅如此,一大早,打?南边回来的信差,还带回了?屠远侯的家书,以及一只屠远侯为孙女?特意挑选的飘花翡翠镯。
    这一次,信差受到屠远侯警告,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前往侯府转送书信和镯子。
    黎昭戴上尺寸稍稍有些大的飘花翡翠镯,美滋滋在日光下欣赏。
    另一边,穿戴妥当正要用膳的帝王突然头?痛剧烈,面容几分狰狞,额头?绷起细细青筋,他靠坐在食桌前,抱头?忍耐, 阻止曹顺传唤御医。
    近来屡屡头?疾,无药可舒缓,快要习以为常,可谁愿意忍受时不时的头?痛?
    萧承微颤着手拿起筷箸,夹了?一片青笋,面无表情地咀嚼,下颌紧绷,薄唇紧抿。
    片刻,疼痛缓解,头?皮舒麻,犯头?疾的人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紧不慢用着膳。
    “早朝后,传黎昭入宫,直接请入御书房。”
    曹顺讪讪,再如此下去,陛下的贤名怕是?要保不住了?,大赟皇朝历代君主,没有一人会在处理政务时携带妃嫔。
    “诺。”
    当黎昭接到曹顺托人送来的口信,只觉烦闷,不愿应付,可晨曦前黑夜漫漫,又不得?不虚与委蛇下去。
    “让我?进宫可以,让贺云裳前来伺候。”
    没有人敢在御前讨价还价,除了?黎淙和黎昭这对爷孙。
    凌霄宫内,鬓霜白的太后对镜扶了?扶发髻,沉声?道:“太医院配置的乌发方?子是?愚弄哀家的吗?”
    为何白发愈来愈多?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作答。
    太后未至四旬,比寻常五旬妇人的白发都要多,而俞家人并没有早早白发的先例,究其缘由,还不是?郁结在心?,长期得?不到纾解。
    郁结的缘由,不难猜测。
    脸颊消肿的戴嬷嬷走上前,拿起木梳为太后打?理碎发,“回头?,老奴托人去宫外寻几位名医,说不定会有奇效。”
    通过铜镜看向陪伴在自己身边数十年的老尚宫,太后更?觉烦闷。
    自己的人被一个佞臣的孙女?当众羞辱,这口气实?在忍不下。
    “派人打?听?一下,黎昭和贺云裳结过什?么梁子。”
    “老奴私下里打?听?过,并没有什?么梁子,当初贺云裳还是?黎昭推举到御前的。”
    太后拿起一支金银簪,斜插入鬓,嘴角泛起一丝玩味,有人过河拆桥,有人睚眦必报,这就是?梁子的所在!后宫风风雨雨二十载,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儿,勾心?斗角往往起于日常琐事,久之积怨。
    太后看向一蹦一跳进门的俞嫣,默叹一声?,“嫣儿,你争气些,斗不赢黎昭,就去效仿她死缠烂打?,早晚打?动陛下的心?。人心?,肉长的!”
    俞嫣低头?瘪嘴,“表哥不给我?机会。”
    “自己争取!”太后恨铁不成钢,“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自己争来的荣华富贵?等着别人投喂,早就鸠形鹄面了?。”
    俞嫣使劲儿回想,黎昭以前最喜欢在御前献舞,招摇过市,自己也要效仿吗?
    御书房内,黎昭坐在小方?桌前,用力翻动话本?,纸张在指尖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连宫人们都看不下去了?,埋头?在一摞奏折中的帝王却平静如常。
    为黎昭捏肩的贺云裳加重了手劲儿。
    黎昭“嘶”一声?,扭头?瞪她,凶巴巴的,“捏疼我?了?,这么大力气,背我?去御花园赏春好了?。”
    贺云裳面无表情,再隐忍的性子,都快被黎昭气“冒烟”了?。
    黎昭看向御案前的那位,“承哥哥,臣女?想去御花园。”
    萧承正在修改内阁的批注,淡淡“嗯”了?声?,算作回应。
    黎昭扬起下巴,抬高一只手,等着贺云裳俯首下蹲。
    素面朝天却难掩姿容的女?子敛了?敛气性,快要维系不住表面的淡然,她蹲下来,背起黎昭,脚步艰难地向外走。
    忆起前世?被贺云裳抱出凌霄宫的狼狈经历,黎昭在她耳边笑道:“不必装柔弱,陛下没有抬头?看你。”
    被羞辱、讥诮,不足以刺激贺云裳的心?,可那句“陛下没有抬头?看你”,还是?让自认坚韧的女?子顿了?步子,继而健步如飞。
    黎昭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馥郁花香伴着牛乳香,引人垂涎。黎昭盯着女?子柔美的面部轮廓,忽然自衣袖里拎出一条小青蛇。
    故技重施。
    可这一次,贺云裳没有被吓到,过于云淡风轻。
    黎昭拎着假蛇在她眼前晃荡,“是?不是?养蛇人,都不害怕蛇?”
    “听?不懂黎姑娘在说什?么。”
    “哦。”黎昭继续晃荡假蛇,徐徐说起自己上次在宓府被蛇咬伤的遭遇,“之前苦于没有线索,但现在有了?。贺掌司觉着,如果我?派人全面调查你,是?否会调查出什?么?”
    贺云裳一只脚刚迈进御花园的月门,骤然停下步子。
    “内廷之人谋害官眷,贺掌司可知该以何罪论处?”
    少女?笑吟吟的,将假蛇缠绕在贺云裳的脖子上,宛如一条竹叶青盘踞在羊脂美玉上,“勒”得?贺云裳呼吸不畅。
    她放下黎昭,扶住月门喘息,开始慌了?。
    屠远侯府幕僚众多,不乏探子,一旦锁定目标,着手调查,不说易如反掌,也能顺藤摸瓜查到蛛丝马迹。陛下若知她谋害过黎昭,结果可想而知。
    她扯下颈间假蛇,视线落在黎昭的腕子上,一只翠绿飘花翡翠镯与这条假蛇的色泽几乎一模一样,可假蛇勒住她的咽喉,翡翠镯子却在滋养黎昭。
    命运不公。
    她整理好情绪,将假蛇递还给黎昭,“不懂黎姑娘在说什?么,但黎姑娘日后有什?么需要,奴婢马首是?瞻。”
    聪明人在岔路口权衡利弊,做出利于自己的决定,能屈能伸。
    这不是?不打?自招,而是?在隐晦承认错事后立即做出讨好示弱之态,将功补过。
    黎昭都想为她抚掌了?,也不捅破窗纸,慢条斯理走在草长莺飞的石头?小路上。
    来到上次的临水半面廊,黎昭随手捡起地上的柳条,一路穿梭,蹦蹦跳跳,落在贺云裳眼中并非烂漫,只觉乖张。
    走到廊道尽头?,黎昭回眸,眸光幽幽,“再次让人捏住把柄的滋味如何?”
    贺云裳双手交叠在身前,腰杆挺直,姿态优雅,“黎姑娘有吩咐直说。”
    还挺爽快,黎昭也不客气,背手问?道:“陛下是?不是?让你引诱过齐容与?”
    “是?。”
    “那我?让你去引诱陛下,办不办得?到?”
    “办不到。”
    “为何?”
    “会掉脑袋。”
    “就不怕我?拿着有关?毒蛇的证据去御前告状吗?”
    贺云裳耳边回荡起帝王淡淡的警告,是?不容她靠近的警告,“陛下洁身自好,不容女?子近身,奴婢如何引诱?”
    “我?不是?给你创造机会了?,只要我?在御前,就有你接近圣驾的机会。”
    见贺云裳不再言语,黎昭知道她在认真权衡,也不催促,背着手欣赏沿途的春色,手里的柳条随着她的步子摇摇曳曳。
    蓦地,黎昭快步躲到一棵梧桐后,探头?看向正在水池边练舞的俞嫣。
    教?习俞嫣练舞的人是?来自礼部下边教?坊的舞姬。
    俞嫣练舞能做什?么?无非是?取悦帝王。
    黎昭计由心?生,施施然上前,背着手一副小夫子的姿态,却是?俞嫣眼中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在这儿?”
    黎昭啧啧啧,“你练你的舞,管我?做什?么?”
    俞嫣不想跟讨厌的人多费口舌,继续按舞姬的指导练舞。
    黎昭靠在树干上,连连摇头?,还热心?肠地上前,拿着柳条甩在俞嫣的腿上,“动作不优美,该这样。”
    说着,黎昭亲自示范,动作俏皮灵动,宛若彩蝶戏春风。
    随后,黎昭又甩了?俞嫣一下,“这也不行,看我?示范。”
    俞嫣虽嫉恨黎昭,但不得?不佩服黎昭的舞蹈功底,一招一式考究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