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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是她先,背叛了我
    千颉所提及的,都是元汐桐最为关心的。
    闻言她不再像个无能小孩那般犟嘴,十分审时度势地收敛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气焰,老实说道:“我是想要知道,所以,你会告诉我吗?”
    “先逛逛吧,”千颉说,“这里毕竟是你娘最喜欢的行宫。”
    他存心卖关子,似乎汲汲营营这么多年,终于?看到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接下来,他有很多很多的可以时间用来守株待兔。所以连精神也看着饱满了许多,没有一点大伤初愈的疲态。
    受制于?人,元汐桐只好耐着性子跟上?他。
    南荒多山,屋舍皆是依山而建,这座行宫建设得尤为精巧。高低错落十步一景,林木高大,殿宇重重。太阳初升时烟笼凤阙,分明?正是忙碌的时候,但因为侍从们都被拔掉了舌头,所以幽静得十分诡异。
    只有还?未化形的凤鸟和昆虫趴在树梢鸣叫。
    有些?凤鸟比较调皮,会在侍从经?过时吐出一团火,将其手上?的杯盏吓得打翻一地。
    元汐桐这几日也被吓到过几次,炽热的火焰随着摇曳不定的树影一同扑过来,将她的脑袋烧得火直冒。但娘亲的第五份妖力被她吸收后,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怕火了。她甚至可以操纵着火,将那几只捣蛋的凤鸟烧得毛都不剩。
    可这群小家伙也是真?机灵,发现她被火浴过竟毫发无伤,顿时就开始原地起舞,企图靠取悦她来逃过这一劫。
    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在秦王府时养的那几只小鸾鸟,于?是已经?寂寞了好些?日子的元汐桐就这样原谅了它?们,甚至还?会故意配合它?们,假装自己被吓一跳。凤鸟们便舞得更为起劲。
    “它?们是炎葵养的,所以跟主人一样,喜欢调皮捣蛋。”
    在凤鸟们照常埋伏在林梢上?,对?着经?过的千颉和元汐桐吐出一团烈火时,千颉这样解释道。
    这次它?们的火喷得格外猛,从上?至下,带着要烧光一切的热度猛灌下来。
    千颉及时撑开结界,将这波攻击挡下。
    凤鸟们见一击不中,也不恋战,就这么惊飞着撤退,逃跑的姿势熟练得不知道已经?发生过多少遍。
    一片燃烧着的梧桐叶落在元汐桐掌心,火舌哔啵着舔过她的皮肤,依旧没留下任何的伤痕。
    原来是娘亲养的凤鸟,她想,幸好没一时冲动?把它?们的毛烧光。
    前方的千颉在收起结界后,又释放出一道水系术法?来处理四周的烟飞火燎,面上?依旧不见任何恼怒。
    “它?们在报复你,”元汐桐说的斩钉截铁,“因为你害它?们失去了主人。”
    “是。”千颉没否认,“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忍这么久不杀它?们。”
    行至一汪荷花池时,千颉停下来,望着池边的八角亭,自顾自地说:“你娘小时候调皮,族里子弟一同来行宫避暑,她总要想法?子捉弄他们。拉弓射箭,赌钱斗狗样样来一遍,让人输得裤子都不剩还?算好的,过分的几次是把他们吓病了,整整卧床了半个月才好。”
    他回过头,见元汐桐听得认真?,便继续道:“她是王储,打架又厉害,大家自是敢怒不敢言,只有她当时的教习嬷嬷能降住她。一旦抓住她欺负人,就把她拎到这座亭子里罚抄书。毕竟,体?罚对?于?她来说算是奖赏,只有抄书她最头疼。我们就躲在栏杆后面,看她愁眉苦脸……但要小心不被她看到,不然她冲出来抓壮丁,跑得最慢的得替她罚抄。”
    千颉那时候偏文弱,所以跑得最慢。炎葵一抓就将他抓到了。他也老实,竟真?的安安静静坐在案前,模仿她的字迹,替她将那些?书卷誊抄得工工整整。
    后来他才想明?白,为什么他要故意跑得那么慢。
    一路往深处走,楼阁浅池,险崖深涧,哪里都有故事。
    这些?有关娘亲的回忆,千颉几乎是信手拈来,像是印在记忆里,连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不曾忘记。
    他声音沉静,元汐桐也渐渐不再焦急,听他一桩桩细数娘亲年幼时的往事。
    自元汐桐有记忆起,娘亲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个完完全全的大人,和她说的,向她交待的都是正事,见到她耽于?享乐,疏于?修炼,会严厉地批评她。
    娘亲不常回忆往昔,有些?事情不会说得这么细节。
    元汐桐记得娘亲说过,妖族没中土皇室那般讲究天地君亲师,自上?而下的等?级也并不森严。族里同辈的孩子一起开蒙,一起长大,凑做一堆嬉笑打闹,自有一番乐趣。
    这样生动?的形象,元汐桐以前无法?想象,此刻却在千颉的描述中成型。
    她听得入了迷,偶尔也会搭一两句腔。
    “我娘小时候关系跟你最亲厚吗?”元汐桐问。
    千颉摇摇头:“我那时候太安静,她不喜欢带着我玩。她最好的玩伴是一只葵花鹦鹉,那只鹦鹉精……”
    他顿了顿,“很吵,一刻没人陪着他吵,他就得发疯撞墙,精力多到无处发泄,所以他最爱缠着炎葵。”
    “后来呢,那只鹦鹉精,去哪里了?”
    “死了,”他转过头,看着元汐桐的眼睛补充道,“被我杀了。”
    意料之中的结局,元汐桐没有再追问。
    行过一座石桥,便看到了行宫最大的梧桐树。枝干高耸如云,叶片宽大,倒影几乎将半面湖水都染红。
    他们在树下停驻了一会儿,千颉看着粗壮的枝干,突然问元汐桐:“这些?天来,你自己瞎逛,可有摸到出去的秘道?”
    分明?触目草色皆舒,他这话问的亦稀疏平常,但元汐桐却莫名觉得背脊发凉。
    身?处牢笼,她当然明?白自己的一切皆被监视,所以尽量表现得乖觉。
    娘亲曾经?给她画过南荒几处宫殿的地形图,就是以防出现今日这种情况。但同时娘亲也说了,所有的秘道和出口,千颉都知道。
    包括他们面前的这条,从梧桐树心通往城郊的秘道。
    这些?秘密出口,全都被禁制给封死了,无论元汐桐用什么法?子,都没办法?松动?半点。
    “摸到了几条,但都没有用,”元汐桐镇定下来,老实承认,“我娘很信任你,她知道的所有出口,你都一清二楚。”
    “那是自然,”千颉骄傲地笑笑,“这些?出口,都是我们一起探索出来的。她偷溜出去玩,还?要我打掩护。”
    “那么,”元汐桐问,“你为什么要背叛她呢?她那么信任你。”
    千颉的脸上?闪过一丝沉郁。
    “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元汐桐朝他走近一步,逼视着这个明?明?做尽了坏事,却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假惺惺缅怀的舅舅,继续说道:
    “以前她文韬武略,是羽族之主,动?一动?手指都能令天地色变。但她被你害得妖脉断绝之后,只能被迫在王府后宅卧薪尝胆。大歧帝都那种地方,你没跌落过谷底,所以没感受过吧?那些?道貌岸然的中土贵族们,觉得她是来历不明?的村姑……命妇们瞧不起她,君子们在冷眼看她的同时觊觎她,纵然她不在乎这些?宵小,但换做是以前,换做是以前……”
    “换做是以前,”千颉的面色彻底冷下来,接过她的话头,“我会把他们的眼睛全部挖出来。”
    “这些?都是,被你害的。”元汐桐惊异于?他的无耻,只说得出这样一句话。
    这样的回敬,对?千颉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
    他没有理会她,只是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横斜过来,几乎要落到湖面上?的枝干发呆。
    叶片上?储满了阳光,风一吹便斑斑斓斓,漂亮得像数千颗玛瑙在齐闪。
    一双身?姿窈窕的少年,跨越了好几百年的时光,慢慢回溯至他面前。
    他看到炎葵歪斜着身?体?,用叶片遮住双眼,躺在枝干上?小憩。
    而他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看书。
    午后的蝉鸣盖过他的心跳,他将书放到一旁,第一次鼓起勇气俯身?去悄悄亲吻她。
    退开时却因太过慌张,将搁在一旁的书碰掉。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捞,自己却跟着从树上?栽下去。
    另一只手被骤然拉住,他整个人被吊在了枝干上?。
    一抬头,是炎葵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过来,正对?着他笑得促狭。
    “你不是比翼鸟吗?”少女的脸盘已经?长开,明?媚中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艳光,“怎么这么笨手笨脚?做完坏事这么心慌吗?”
    他红着耳朵低下头去,明?白这一切原来都是她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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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先……”千颉强行令自己回神,对?元汐桐那句话做出回应,“她先,背叛我。”
    他的目光投掷在元汐桐身?上?,浑身?充满了不悦。他又变回了那个令所有人害怕的,喜怒无常的大妖。
    面前站着的少女也是,炎葵背叛他之后的产物。
    元汐桐明?白他的意思,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瞬间他是真?的很想杀了她。
    但她并没有后退。
    她的存在,是炎葵最后的希望,这座宫殿,这里的羽族,还?有整个南荒,原本就该属于?她。
    而不是属于?这个鸠占鹊巢的仇人。
    即便她暂时杀不了他,在面对?着他时,也至少也要有一些?不屈的风骨。
    该后退的,该死的,是他才对?。
    她没什么好怕的。
    少女倔强发狠的样子,看起来终于?有几分像她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