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还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开始进入官府的视线的视线里了。
就在王家老族长在跟跟知府大人谈论起他的时候,周易已经在那具泥胎木偶的神像里睡得犹如死猪一般了。
没办法,太累了。
昨夜的王家村惊心动魄,而乱葬岗的夜晚也一样不平静。芸娘的存在让一群孤魂野鬼胆战心惊,就好像一大群绵羊的羊圈里来了一只狮子一般。
每次芸娘进进出出的时候,乱葬岗内都特别安静。好像生怕引起了别人的主意一般。
周易是轻眼目送着芸娘飞走的。然后又是亲眼看到芸娘满身血腥气地飞回来的。
比起飞走时的芸娘,飞回来时的芸娘,不但怨气没有半点消解,反而在生人血气的刺激之下,周身煞气显浓郁了。
血气如血食,对阴魂之属犹如大补,不但能让他们短期之内法力大增,还能稳固神魂。
但有所得必有所失。血食让阴魂法力增长的同时,也会消磨掉他们的灵智。从而沦落成为只自知杀戮,凭着本能寻找血食的魔物。
所以时间大多数正规教派,少有以血食供奉神灵的。
更何况,血煞之气不容六道。
杀人,只会让芸娘离轮回的机会越来越远。
大错已经铸成,周易却限于自身无法阻止。周易唯一能做只是在芸娘被生人血气磨灭了神智,彻底沦落魔道之前,将她拉回来。
毕竟杀戮是有惯性的,这一点对人对鬼都一样。一旦打开了那道阀门,杀戮也就成了一种本能。
到最后甚至会完全沉迷于这种味道。
到那个时候,附近百里岂不成了人间鬼蜮?
周易阻止不了芸娘报仇,但并不等于他什么都没做。
周易这一晚上几乎都在阴神出游中度过了。
说起来,阴魂只要离开本体就算出游了。而周易除了睡觉,基本上就没怎么在那尊泥胎木偶里呆过,但这一次要去的地方却明显比较遥远。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
离家一公里跟离家一百里绝对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周易这一次要去的恰恰就在几百里之外。这对周易的神魂无疑是件很大的考验。因为周易发自己走得离得神像越远,神职对神魂的加持就越弱。而来自神像本身的拉扯力也更大。
周易第一次飞出去了五十余里,然后再也扛不住神像的拉扯,瞬间回到了原地。
第二次甚至都没有第一次多,飞不过三十余里,便被夜游神给逼了回来。
第三次,第四次.....周易一次次尝试,然后又一次次被拉扯而回。直到天都快亮的时候,亲眼看到了芸娘满身血气地飞回了乱葬岗,然后才终于扛不住神魂的虚弱,沉沉睡去。
神道之职,既是一种加持,让周易有了一般游魂野鬼所不能具有的能力跟便利,但何尝又不是一种束缚?让周易被牢牢地困在了一个小圈圈里,不得自由!
周易这一次睡得很沉很沉,但醒来的也很早。当月亮刚刚爬过树梢,周易便自沉睡中慢慢醒来了。
“你这次表现的不错!”周易自神像中走出,然后对着一个仰着头的小孩子笑了笑,不吝夸赞道。
能在夜晚出现在周易破庙中,自然不会是生人(鬼)。
这个小孩子叫二花子,生前曾是个小乞儿。也就在这南京城里靠着乞讨为生。
小乞丐没爹没娘,每日里走街串户,讨来的一点银钱,倒是要大半交给管辖他们得乞丐头。
三年前的冬天,南京城里异常的寒冷。吃不饱穿不暖的二花子还一不小心感染上了风寒。乞丐头哪会有那么好心给这么一个小乞丐出钱看病?
二花子病死了,就死在了那个寒冬腊月里。然后被被人裹进一床破席子里,胡乱地扔进了乱葬岗。
当时初来乍到的周易,终究还是看不过去了。化作了一个道人连唬带吓地,让一货前来埋尸的收尸人帮忙多挖了一个坑,这才让二花子顺利地入土为安。
周易当时不过一时恻隐之心罢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打那以后周易,便开始赢得了乱葬岗里一群孤魂野鬼的认同。
无论是冤魂野鬼们有什么冤屈未申,或者有什么心愿未了,都喜欢来找周易“聊一聊”。
能被扔到乱葬岗的大多都是些无亲无故的可怜人,要不然也不会死后连个埋骨地都没有。周易在他们身上虽然并没有捞到半柱香火,却也让周易这三年凭空涨了许多见识,消解了很多寂寞。
“老爷,今天终于有人来给你上香了哦!”二花子算是周易这三年来的老熟人了,周易看他机灵,二花子也感激周易的埋骨之恩,所以一来二去便混的熟了。
周易当初还答应过帮他找到亲生父母的。
只可惜,二花子对着自己的家乡一点映像都没有。账簿之上也只有一个叫“狗蛋”的小名跟生辰八字与死亡时间。
这让周易怎么找嘛?
到最后,不了了之。周易跟二花子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只是不提起归不提起,周易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过的。
“哦!你怎么知道?”周易有些奇怪。
这小鬼,难道还能白天出来不成?
“那里不就是么?”二花子指了指周易的背后。
周易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转过身去,果然便看见自己神台的破香炉里多了好多支烧尽的燃香。
谁来给我烧过香了?
我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心念一动,貌似法力没有半点变化。
莫非,又是烧香的人心意不诚?
周易不由得有些懊恼,正准备拿出账簿来看一看今天是谁来给自己烧过的香了。
可账簿一出,周易整个儿都呆住了。
“这是我的账簿?”周易将周易翻来翻去看了很多遍。
虽然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的账簿。
可奈何,样子实在不像啊!
嗯!周易是账簿封皮是黑色的。
啥时候便变成了红色的了?
“不都是账簿么,”二花子也是见过账簿很多次了,但从来没有细看过。周易宝贝着账簿的很,整天就研究这东西是不是一个先天法宝来着。等闲是不会给人看的。
“那怎么一样?”周易嘀咕了一句,翻开账簿瞧了瞧,发现里面的纸张跟从前没什么分别。当即指了指二花子,账簿之中立刻显示出来了一行文字——张狗蛋,生于嘉靖二十三年,死于嘉靖三十三年冬,寿十载,夭!
看到这里,周易长松了一口气,也有些纳闷自己的香火莫非背着账簿给吃了?
好在香火不多,周易也不是完全那么小气的人。毕竟账簿是自己的,谁吃不都一样么?
周易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别提多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