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

    “虽然迟了，可你终究还是来了。 ”神洛挽起笑颜，声音却是淡淡。

    啸虎呼吸一滞，眼眶微酸，动了动唇，却是没有说话，神洛亦是无言，只是瞧着他，笑得开心，也冷漠。

    古怪的气氛，在周围迅速蔓延开去。

    沉默了半晌，啸虎“扑通”一声，朝着神洛重重的跪了下来，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模糊的骨裂声，他紧紧抿着唇，额头上满是汗水。

    “这是苦肉计吗？”神洛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向啸虎，在距离啸虎一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俯下身，凑近啸虎，眸光冷冽，笑容甜甜道：“若是换作往昔，你的苦肉计，还是有点用的，可是，当你选择背叛本神的时候，你在本神这里，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你的苦肉计，没用。”

    当神洛讲到“背叛”的时候，音咬得特别重，整个人的戾气，也一下子暴涨了不少。

    当初，她付出一切，却得到了最残酷的背叛，她怨，她恨……

    如今，背叛是她的底线，谁背叛她，她就要谁生不如死。

    “没有，这不是苦肉计，这是我应该做的。”啸虎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内心深处大抵是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而他却是选择了忽视。

    如今的遭遇，又能怨谁？

    神洛目不转睛的看了啸虎一会儿，蓦地站直了身体，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是让啸虎心如刀绞，遍体生寒，“没错，本神是打算灭了六界，然而，本神从未想过第一个就拿妖界开刀。可惜，怪只怪，青枫国的事情，你违背了本神。本神说过，敢背叛本神，本神定不会轻饶。所以，青儿的死，不是本神的错，她呀，是因你而死。啸虎，你说，本神讲的是也不是呢？”

    “是，是我错了。”啸虎忍着胸口翻腾不已的苦楚，一字一句咬牙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无怨言。”默了少顷，啸虎无力的说道。

    “杀你？剐你？”神洛伸出一根青葱的手指，凑到了啸虎眼前，轻轻的摇晃了几下，轻笑道：“本神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毕竟，青儿在临死的时候，是那样的哀求，哀求本神不要伤你，不要杀你。你知道的，本神其实还是蛮念旧的，所以，对于老相识的苦苦哀求，本神焉能拒绝呢？”

    “神―洛―”这是啸虎第一次，第一次这样直呼其名，他忍住伸出手指指着神洛的冲动，只是猛得抬起头，目露凶光的看向神洛，眼底是不可置信，也有难以言明的悲伤。

    “这就是你背叛本神的代价。”神洛倒是不介意，不介意啸虎的态度，反而隐隐约约有些高兴，像是幸灾乐祸。

    啸虎心口一疼，再也抵不住胸膛那种翻腾的感觉，下意识的将头偏到另一边，重重的咳嗽起来，顿时咳出好多血。

    血腥味在空气之中，迅速蔓延开来。

    神洛已经重新站好，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啸虎，秀眉微微一拧，等啸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才慢悠悠道：“你可以走了。”

    “咳咳……”啸虎都快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了，脑袋都有些空白了，骤然听到神洛的声音，不由打了一个激灵，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啸虎知道，知道这一次，神洛是要他离开了，彻彻底底的离开了。

    等啸虎顺过气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是血se全无了，他依旧是跪在地上，他伸出大手抹了一把沾染在唇角的血渍，仰起头，声音虚弱的问道：“神乐，锦瑟，还有白尘，他们都在你手里吗？”

    神洛眯了眯眼睛，审视了啸虎半天，冷笑道：“白尘的下落，本神并不知情。”

    那就是说，神乐与锦瑟两个人，确确实实是在她的手中了。

    “我能再多问一句吗？”啸虎的眸光闪烁了几下，接着出声问道。

    “从本神让你去寻找他们下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本神的手中了。”神洛知道，知道啸虎还想问什么，听到啸虎的话，也不等啸虎自己问，就率先将谜底都说了出来。

    “咳咳……原来如此……我、咳咳、我明白了……保重……咳咳……”得到神洛的回答，啸虎眼底瞬间变得黯淡，他苦苦的一笑，一脸的自嘲，他一边咳血不停，一边冲着神洛，重重的磕了好几个头，“嘭嘭嘭！”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他的额头就磕出了血。

    “你走吧。”神洛拧着秀气的眉，素手轻轻一扬，不过是眨眼的一瞬间，这房间里，已经是没有了啸虎的踪影。

    若不是地上还有啸虎咳出的鲜血，磕出的鲜血，空气之中，也有着挥之不散的血腥味，还真是让人看不出，看不出啸虎曾经来过。

    神洛定定的看着地上的鲜血，绝美的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眼中却是木然，仿佛是一座没有生气的精致的瓷娃娃。

    过了好久，神洛眨了眨眼睛，长袖一挥，地上的血液，空气之中的血腥味，在同一时间，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神洛踱步来到软榻边，下一秒，她坐在软榻上，细白嫩滑的小手不自觉的攥紧，喃喃自语道：“本神期待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很快，很快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洛猛得站了起来，她一个旋身，便化为了虚无，一下子就不见了。

    ……

    啸虎撑着荒凉的地面，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他环顾着四周，发现这里已经不是神洛的房间了，而是一座荒凉的大山。

    他抬起头仰望着漫天的繁星，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空，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或者，他还有未来吗？

    也许，今夜就是他的终点了吧！

    “锦瑟和神乐都在神洛手中，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将他们两个救出来……”沉默了一会儿，啸虎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了，索xing，他也就不讲了，送出一只传音鸽之后，他又幻化出了一只传音鸽。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希望你好自为之。”看着传音鸽慢慢消失不见了，啸虎扬起了一抹笑容，他眼中的光芒，也在刹那之间，变得耀眼璀璨起来了。

    “青儿，你不会孤单了，我这就来陪你了。”啸虎飞身来到大山的最高处，脸se虽然是特别的苍白，看上去极其虚弱不堪，似乎随随便便来一阵风，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其吹倒似的，然而，他唇角的那抹淡笑，眼中的释然，却是那样的醒目。

    这一刻，他卸下了沉重的包袱，整个人轻松的不行。

    零零星星的火苗子，伴随着莫名其妙的大风，慢慢的将整座大山都包围了起来，滚滚的浓烟，漫天的大火，让大山之中的动物们，都开始没命的逃离起来了。

    而在大山的最高处，始终有一人，不骄不躁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坚定的如同磐石。

    火光将那人的身影，将周围的一切，照得一清二楚，这一刻，世间仿佛成了白昼。

    男人站在大山的最高点，感受到周围的灼热，感受到空气的浑浊，被浓烟呛得直直咳嗽起来，腥甜的血液，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血，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缝隙，顺着他的下巴，一点一滴的往下滑落，落在地上，没入尘土之间，落在他的衣袍之上，一点点的晕开，如同妖冶的血花，盛开绽放。

    繁星之下，月华之中，大火之间，男人的脸庞，虽然透明，却是显得格外坚毅，如墨的长发，随着风儿飘散而去，为男人带来一种超然的美感，仿佛下一秒，他就会随风而去，羽化登仙。

    “青儿，对不起。”男人轻轻的呢喃着，温热的泪，顺着男人的脸颊慢慢滑落，还没有等到落在尘土之中，就已经被周围过高的温度，迅速的蒸发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都是问心无愧的，我也一直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对不起谁过，然而，直到今天，直到现在，直到我的临死之际，我才明白，我错了。

    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当年，在你与我冰封解开的时候，我就不该将你留下来，我应该将你送走，让你远离这纷纷扰扰的一切才是。

    可是，我没有这样做，明明知道，知道你已经遗忘了一切，可我却还是自私的将你留了下来，让你卷进了这纷扰的红尘里。

    若是当年，我选择了放手，我想，你现在应该会活得很好。

    青儿，我发誓，如若能够重来一次，我不会在这样自私了，我会选择放手，让你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非逼着你，一定要和我一样非报恩不可。

    原谅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些。

    直到大火蔓延到身上的时候，啸虎才想通了一切，他知道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因为，大错已经铸成，伊人已是不在，而他，亦是无法回头了。

    “青儿，但愿来生，你不会再遇见我。”

    魂魄消逝之际，男人轻轻叹息，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