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凛冽,霜雪吹舞,时间的巨轮很快就跨过了1918年的圣诞节和年终夜,并由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时节岁月。
壁炉熊熊的温暖房间里,方彦正用恭谨中带有一丝期待的目光看向坐在上首的便宜老爹;后者正拿着一本自己的功课在仔细审阅,眼眸中流露出的满是欣喜和快慰的笑意。过了好一会儿,鲁道夫放下了手中的卷帙,满面微笑的对方彦说道:“约纳斯,这一个半月以来你表现得非常优越。林茨先生素来以治学严谨闻名业内,而他也对你在这一期间的辛勤努力和丰硕成绩不吝赞誉。如今看来,你真的已经是具备了令人宽慰的成熟心性,再用不着我来操心了。”
“父亲,其实我并不喜欢整日面对这些繁重的课程。只是每当我想到德意志已经战败的这个令人痛心的现实,就觉得我应当用实际行动来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方彦轻声开口说道。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活,他已经逐步融入了这个新的角色当中;言谈举止间,也都变得像是一个在遭逢大难之后心智骤坚的成熟少年。
听得方彦的话语,鲁道夫又是欣慰又是感动,他伸手摸了摸幼子的脑袋,微笑道:“你能这么想,父亲极是高兴。实际上,正是由于这份坚韧顽强的精神被一代代德国人所贯彻传承,德意志才会取得了从昔日一个毫不起眼的中欧邦国发展成为今天欧洲第一强国的伟大成就。我希望你能在今后的岁月里牢记当前的国耻,始终保持着努力和自律,未来的德意志就是属于你们的舞台。”
方彦正色点头。他在前世的奋斗经历早已令他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而对于自己今后所要走的道路,也无疑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看到鲁道夫那欣慰中却略带疲惫的脸颜,方彦心中微微一动,道:“最近船厂有很多事情需要父亲处理么?如果忙碌的话,你(西方文化中的‘你’是对亲密之人的称呼,而‘您’则是对外人的客气称谓)完全可以就呆在船厂当中;家里有老管家主持局面,林茨先生也会督促我的学业,你完全不用担心这里的局面。”
鲁道夫欣慰一笑,心中充斥着被后辈关怀的温暖,他轻轻摇了摇头,道:“现在已经不是战争时期了,船厂里早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啦。马肯森号和弗雷亚号2艘战列巡洋舰都已经停工,今后也不会再迎来建成服役的那一天了。协约国把我们最好的11艘战列舰和5艘战巡都扣押在了斯卡帕湾,等待它们的几乎必然是被敌人瓜分的命运;这2艘战巡原本也在引渡的名单之列,贪婪残暴的英法又怎么会让我们将这级更强大的军舰建造完毕?现在我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裁撤雇员了。”眼见方彦默然不语,鲁道夫又挤出一丝笑容出言宽慰道:“不过你放心,家里的生活开销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你只需专注努力于自己的学业,这就是当前的你所能为布罗姆家和整个德意志所做出的最好贡献。”
“父亲,我听林茨先生说现在外面的情况很糟糕,是这样么?”沉默半晌之后,方彦却是没有回应鲁道夫的安慰,而是开口询问当前的情形。鲁道夫微微一窒,似是并不想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然而当他看到少年眼眸中那一丝坚定的神情之后,终是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有错。当前德意志的情况的确是恶劣到了极点;我在城市和郊区看到的情形,已经再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鼎盛国度了。”
随着鲁道夫的话语,一副萧瑟凄惨的社会景象逐渐呈现在了方彦的眼前。
当前已经是全新的1919年,距离去年11月11日签署的贡比涅停战协议已经过去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然而直到目前,笼罩在整个德国上空的沉重阴霾却仍旧在肆虐,丝毫没有要迎来黎明和晨曦的迹象。致命的西班牙流感正在德国的城市和乡村之间传播蔓延,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人在咳血、高烧、头痛等并发症中不幸死去;各家医院诊所中人满为患,有限的医护人员根本无力对所有的患者都进行有效的照顾。实际上,这也是造成德国这架战争机器在去年就轰然崩溃的一个重要原因;那仅有的一点后备役人员,也都在流感病魔的折磨下失去了战斗力,面对协约国在西线的进攻已没有任何的招架之力。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单纯的天灾对德国社会造成的冲击破坏并非不可承受;然而关键之处却在于,协约国阵营在“人祸”上同时也对这个战败国进行着极度猛烈的摧残。虽然战火早已平息,但协约国在海洋和陆地间对德国的严密封锁却仍旧在继续;不仅铁矿石等有可能被用于战争的物资运不进来,就连医治流感病毒患者的药品、和让饥肠辘辘的平民维持生计的食物,都依然处在如战时一般的绝对禁运之列!在战争中遭受创伤最深的法英等国,坚决反对任何一点物资流入东方那个万恶的源头,用那名有着“老虎”称谓的法国总理克列孟梭的话来说:“将物资输送到德国,难道准备让那帮从炮弹里孵出来的野兽用来治愈伤口,然后杀死更多的法国士兵?”当前德国与协约国之间只是达成了停战协议,最终的和平条约还并未缔结;在这种情况下,满怀着民族复仇快意的后者自然是要用一切手段在这一时间打击削弱对手。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在最终的和平谈判中占据绝对优势,迫使对方必须全盘接受自己所提出的所有条件!
而对于德国民众而言,协约国的持续封锁无疑是将他们推向了通往地狱的悬崖边。早在停战之前的德国就陷入了严重的粮食危机,光是1918年就有超过20万人饿死;而当他们终于迎来和平之后,才发现等待自己的却是一个缺粮少煤、生存情况空前严峻的森冷寒冬。面对饥饿、寒冷、和疾病的肆虐,六千余万德国人只能在痛苦的挣扎中窒息,整片中欧大地已然变成了水深火热的地狱。
在这种情况下,刻骨的仇恨开始在每一个德国人心中蔓延开来。这种怨怼不仅针对的是凶残歹恶的协约国集团,同时也对准了当前掌权的共和政府:自己之所以会在战争结束后依旧过着痛苦不堪的生活,难道不该归咎于这帮民主分子在治国和外交上的无能与软弱么?原本被困境中的德国民众寄予厚望的魏玛政府,现在带给自己的却是更甚战争时期的深重灾难,尽管它还只是一个尚未立宪的临时政权,但身处怀胎时期的它就已经在整个德国都失尽民心了。
“英法美这三个混蛋究竟想要干什么,我们已经交出了舰队和陆战装备的菁华核心,他们竟然还在维持着严密的海上封锁,这难道真的是要将德意志推入地狱深渊么?”说到最后,鲁道夫的话语中也带上了一丝焦虑惶急之意。停战以来的局势发展几乎超出了所有德国人的意料,原本期望中基于对德国战争实力的尊重所进行的宽大处理变得愈发遥不可及;即便是最为乐观的人,都在当前的这一形势下对未来产生出了难言的忧虑。
“父亲,这一次德意志将极有可能得不到一个体面的结局。法国人不会放过这个向我们报仇的机会,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对德意志进行压榨和盘剥;而同样在战争中遭受重创的英国人,也完全有理由会对我们展开疯狂的报复行为。现在公海舰队主力已经被扣押在英国港口,陆军又向协约****交出了大量的重武器和弹药,如果对方提出极其苛刻的条件,我们也将没有任何底气来予以拒绝。”方彦斟词酌句地开口,努力将自己的话语控制在鲁道夫所能够理解、而又不会因自己的生理年龄而感到震惊的范围之内。他正面看向鲁道夫的双眸,沉声说道:“布罗姆-福斯造船厂作为帝国在军工领域的核心企业,极有可能会被穷凶极恶的协约国执行清算;我认为我们应该早做准备,努力将损失降到最低。”
鲁道夫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幼子,似是没有想到以对方的年龄竟也能说出这番话来。而在仔细思量之下,对方的话语也不无道理:毕竟公海舰队战果最为辉煌的战列巡洋舰队几乎全都是由自家船厂打造,在日德兰海战中遭受到了切肤之痛的英国人很有可能会追本溯源,用明抢暗夺等手段限制并阉割自己的企业资本。如论如何,自己都不允许让这一可能的情形变成现实;这座船厂在经历了两代人共40年的心血之后才发展到了今天的辉煌局面,绝对不能因为外部势力的强行干预拆散而走向衰败!
“这件事情我会和爷爷详加考虑的。你现在的任务则是抓紧课业,争取能在今年夏天的会试中升入最好的中学。”鲁道夫神色一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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