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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天下第一楼
    40.天下第一楼

    看完了激动人心的升旗仪式,又从电视上观看了煌煌赫赫的大阅兵,似乎每个人都像从维修点出来的F1赛车一样,换下旧胎,加满汽油,动力十足。

    学院对这群学生还是挺照顾的,特意批了三千块经费供他们去制作道具,肉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垫垫肚子。

    一转眼,国庆假已经结束,别的同学去祖国的名山大川去浪了一遭,观众了天朝最著名的景色“人山人海”,终于依依不舍地回到学校,而07表本这群学生却是扎扎实实地排练了好几天节目。

    付出还是有回报的,几天下来,大家对戏时的默契越来越好,而对笑料包袱的演绎也更加娴熟,整场戏演下来效果极佳。

    比赛的地点已经定了,就在北展剧场,就场馆规模来说,这项比赛的规格还是很高的,北展是帝都的第一座大型展览馆,“一五”计划时就修建了,而北展剧场就坐落在北展建筑群内,有2700个观众席,是帝都最大的专业演出剧院。

    说起北展,韩斐的第一印象就是德云社,似乎他在网上看郭德纲相声时,老郭提到最多的剧场就是北展剧场了,老郭的确是个牛人,接近三千人的场子坐得满满当当,就差没卖挂票了,可见其相声水平之高超。

    “竞演顺序出来了,快过来看看。”王金铎拿着一张A4从外面走进小剧场来。

    “是吗?来,让我看看。”舞台上几位同学暂停了排练,一齐围了过来,将王金铎围在中央。

    大甜甜直接拽过那张节目顺序单,悠悠地说道:“死敌居然第一个演,因吹思婷啊,节目是《天下第一楼》,这个我好像听说有个同名电视剧,巍子老师演的,好像是民国题材,估摸着跟《茶馆》有点类似,可以参考的名作多了去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噢。”

    孙强也过来瞄了瞄,一脸幸灾乐祸,笑道:“哟呵,中传也有节目啊,我还以为他们只负责播音呢,他们这运气也忒差了吧,居然跟在中戏后头演,压力山大吧。”

    纸张在几人之间相互传递,阚青子说道:“我看看,军艺是第三个演,《漂流城》,这是科幻题材吗?他们还挺有想法的。”

    “上戏的《热带惊雷》,看样子是战争题材,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战争题材的剧了。”

    “这下可有得比了,咱们压轴演,这大赛组委会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跟一字长蛇阵似的,击其中则首尾俱至,他们这是想让北电中戏一起把中间几支队伍给灭了啊。”

    “别说大话了,感觉压力很大啊,最后一个大家都死盯着呢,要是演砸了不给给人喷得跟孙子一样。”

    “说的好像谁压力不大一样,这就跟足球里的点球大战一样,没有哪个人压力不大的,谁罚丢了谁背锅。”

    众人七嘴八舌的探讨起来,韩斐只得出来定定台盘,劝说道:“我说,别抱怨这些有的没的,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再过一遍吧,个人挨骂事小,丢了学校的面子事大。”

    ……

    十月十日,多云。

    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谈不上,但至少不是大伙想象中的门可罗雀,除了各个学校来支持的学生,还有特意买票进来观看的社会人士,北展剧场居然也坐了快一半人了。

    帝都电视台文艺频道还特意出动了外景团队,后面还跟了好几家报社和网络媒体,这帮人还挺会凑热闹的,不去报道娱乐明星的八卦新闻,反倒回归校园竞赛,不知道这算是八卦要从嫩芽抓起还是媒体们“不忘初心”。

    评委阵容看起来也挺豪华的,不仅有各大参赛学校校一级领导,还有著名的明星班老师,最后还请了些话剧届的老前辈,坐在最中间那位是市广电局的三把手,他的出席一下就把这项比赛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民间对垒变官方督办了。

    上午九点,比赛正式开始。

    首先依旧是各位领导讲话,无非也就是些官话套话,喜迎祖国六十华诞,各位学生要积极展现当代大学生的风貌,不仅要呈现出良好的节目水平,更要赛出风格。

    等领导们发完言,底下人都快发霉了,终于,一位年轻靓丽的女主持人走到舞台中央宣布:“下面,请欣赏中戏代表队的竞演剧目,《天下第一楼》。”

    《天下第一楼》讲的是创业于清代同治年间、传至民国初年的老字号烤鸭店“福聚德”由入不敷出、势如累卵到东山再起、名噪京华而又面临倒闭的曲折发展历程;歌颂了卢孟实、玉雏姑娘、罗大头、常贵等人的聪明才智、事业心与实干精神;控诉、批判了游手好闲的败家子习气和黑暗腐朽的社会势力。

    灯光先暗后亮,舞台中央的背景板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福聚德。

    旁白开始解说道:“正阳门,又称前门,堪称‘天子脚下’,人口稠密,市井繁华,京师之精华尽在于此。店铺、茶楼、戏院、摊位鳞次栉比。白天人群熙来攘往,入夜灯火辉煌,历经五百年繁盛不衰。而在这条前门大街后面,有条胡同叫肉市口,每天早上天色微明,肉市就热闹起来,里里外外摆满了卖猪肉的肉杠子,上面摆着从东四、西四“汤锅“挑来的鲜猪肉。到这儿来买肉的有附近饭馆里的采买,宅门里做饭的厨子,小户人家的主妇,偶尔也有宫里御膳房的太监。讨价还价,你买我卖,声浪纷然……”

    一时间出来好些个演员,穿着皆是朴素至极,有的挎着篮子,有的肩上挂着褡裢,有的背上背着包袱皮,舞台上喧闹至极,待灯光再次熄灭又亮起,故事终于开展了。

    二掌柜的叫王子西,正在招待店里的客人,小徒弟福顺在吆喝着:“十个烧饼,要热乎的。”

    这时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跑进来,气势汹汹道:“挂龙旗!挂龙旗!二掌柜的,你们怎么还不挂?”

    “嗨,对不住老总,昨儿找了一宿,愣是没找着,明儿个去估衣铺去定一面去,今儿真抽不出人来。”王子西作为多年的老掌柜,跟这种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去了。

    “得了,我卖你一挂吧,赶紧挂上,我们张勋大帅已经见到皇上了,大清朝,又立起来了。”那警察原本的手是背着的,现在伸到前面来,赫然就是一面龙旗。

    “哎,得嘞。”王子西给了钱,麻溜送走了这位瘟神。

    接下来又陆续来了几个地痞流氓,目的和那位警察一样,都是为了敲俩大子儿,理由也很奇葩,你不给钱还不行,人家有一万种方法来你的店里找茬,就像网上那个狼和兔子的段子一样,你怎么不戴帽子?

    这年头做个生意那叫一个憋屈,军阀们打仗筹军费,你们商家得表表忠心吧,警察局要维护治安,你们商家得支持工作吧,流氓地痞要收保护费,你们商家看着给吧,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老掌柜唐德源因年迈多病而退居内室,店业全仗二柜王子西协助两位少掌柜惨淡经营。怎奈两位少爷与鸭子无缘,大少爷迷戏玩票,二少爷崇尚武林,闹得店铺入不敷出,王子西几次向老掌柜推荐他的换帖兄弟卢孟实来操持店业。

    “啧,中戏这台词功底真是没得说,这一口帝都话真地道。”

    “那小警察和流氓演得真好,难不成这群人真去那家饭馆去收保护费去了,哈哈……”

    中戏学生的基本功确实扎实,第一幕里出场的人物众多,但各个台词功力都可以,演技也在线,底下观众都对他们高看了一眼。

    一个帝国的崩塌是从内部开始的,就像这闻名遐迩的福聚德,表面上依旧风光,内里却被老掌柜的两个儿子掏空了,甚至还欠上了一笔外债。

    场中央只剩下唐德源父子三人,老父亲被两个败家儿子气得不清,他娘的,还不如生两块叉烧。

    唐德源愤怒地追问道:“我问你,这半年透支多少?红利多少?结余多少?”

    大儿子唐茂昌支支吾吾道:“账是王子西算的,我看了,没记住,大概,大概……”

    “大概个屁,你说!”老唐看向二儿子。

    二儿子唐茂盛更加草包,说道:“大哥看了账本,我没看。”

    唐德源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一笔糊涂账!你们就这样当掌柜的?你们这是存心要把祖宗留下的这份产业糟蹋喽!”

    “爹,您也病着,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说实话,我们俩各有所好,就是不愿意伺候这些个鸭子。”

    “混账!说话不摸摸脑袋,你们哪个不是吃鸭子饭长大的!你爷爷十四岁进京,两条板凳支以块案板起的家,买下这块地那年,正好生了你,爷爷给你起名叫茂昌,为的是咱们唐家祖祖辈辈守住这份家业。看看你那样儿,当初还不如不要你这个孽障。”

    唐茂盛继续混不吝道:“爹,您说这话也太绝户了。”

    只见唐德源双眼陡然瞪大,脖子上的青筋似蚯蚓一样根根虬起,整个人像打摆子似的颤抖着:“你,你给我滚!”

    说罢,老唐便软在地上,嘴角挂着白涎,躲在后面听了半天的二掌柜终于冲了上来,把唐德源扶起来,唐德源颤颤巍巍地说道:“快,快去请卢孟实。”

    灯光熄灭,第一幕终结。

    “我靠,他们有这么强吗?压力忒大了。”北电一群人坐在左边第四排,对于台上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

    韩斐道:“平时虽然互相瞧不上,可咱们真得正视和中戏的差距,别的不说,至少在这话剧舞台上咱们已经落后了。”

    “是啊,刚才那老掌柜,演技真绝了,这人居然只比我们大一届,扫地僧啊这是。”大甜甜不由得也生出几分佩服来。

    第二幕开始,依然是在福聚德酒楼,虽然卢孟实被请来了,但这操蛋的世道,已经让酒楼的生意很惨淡,但是黑白两道该收的钱一分都不能少,而且这帮催收的人比大姨妈来得都准时。

    社会学家通过研究发现了一种叫“破窗效应”的社会现象,当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会诱使人们仿效,甚至变本加厉。一幢有少许破窗的建筑为例,如果那些窗不被修理好,可能将会有破坏者破坏更多的窗户。

    福聚德就是这样,原本煊赫一时,人心齐整,现在这间酒楼就像一搜在风雨激荡的大海上漂泊的破船,随时都会触上暗礁。

    伙计和厨子们因为没什么客人,整天就在店里扯闲篇,而掌柜的心心念念的救兵卢孟实也不是什么良人,活他干了,懒也没少偷,时不时的跑去八大胡同和一个叫玉雏儿的女支鬼混。

    演卢孟实的这哥们韩斐有点,是后来《新还珠格格》里的尔康,而演玉雏儿的妹子他也有点印象,只不过不记得名字了,就是《伪装者》里鼻子尖尖的那个姑娘。

    玉雏儿撩拨道:“你可真胆大。”

    卢孟实一脸贱笑,揽着玉雏儿,又摸了摸她的手,说道:“不胆大,敢勾引八大胡同的人尖儿?这戒指不好看,赶明儿我给你打个翠的。”

    “哼。”玉雏儿往卢孟实怀里钻了钻,姿态极其妖媚,娇嗔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不真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讨厌。”

    “玉儿,你真滑。”

    “死鬼,真烦人。”

    看到这一幕台下一阵哄笑,特么的公然开车?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卢孟实在军阀、保皇党、地痞、两位少东家之间辗转腾挪,又在红颜知己玉雏儿和厨师罗大头以及堂倌常贵的帮助下,居然奇迹般的让福聚德起死回生了。

    “厉害,这卢孟实演得真好。”

    “我觉得玉雏儿也不错,哎,你说他俩不会是情侣吧,那玉雏儿撒娇的动作可不像外人做出来的。”

    “管他的,不过后面的中传压力就大了,古话说抛砖引玉,这回估计是抛玉引砖喽。”

    第三幕开始,转眼已是十年后,福聚德凭借着CEO卢孟实先生的高明手段,依旧是京城餐饮界里扛鼎的品牌。

    不过CEO太强势也不是好事,就像湖人队的禅师,虽然给湖人带来了五座总冠军奖杯,但董事会却觉得他的权力太大了,明里暗地不断给他使绊子,最终使得禅师远走纽约。而福聚德的情势也差不离,二位副董事长唐茂盛和唐茂昌被外人怂恿,密谋赶走CEO,娘的,这是我们家的生意,现在福聚德酒楼蒸蒸日上,我们已经不需要你了,赶紧收拾铺盖卷吧。

    公关部经理,也就是跑堂界专家常贵在端菜的时候不幸因公殉职,气绝身亡,而餐饮部行政总厨罗大头又有点不良嗜好,他就爱抽一口大烟,结果被内奸告了密,第二天侦缉队大队人马杀到店里,搜出了来路不明的烟土,除非有人担保,否则要将罗大头绑走示众。

    侦缉队的狗腿子克五嚣张道:“五爷我又来了”

    卢孟实瞪了他一眼,不卑不亢,说道:“干什么?”

    克五道:“你这儿有人私藏大烟。”

    “克五,说话要有凭据,你不要血口喷人!”

    侦缉队长挥挥手,风轻云淡:“搜。”

    一群侦缉队员仿佛进了村的鬼子似的,把店里的桌子踢得横七竖八,柜台上的酒坛子也被打落在地,碎了一地的茬子,最后在厨房的一尊酒坛子里搜到了烟头。

    卢孟实看着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的罗大头,痛心疾首道:“你,你就这么不争气!”

    “哼,下九流的东西,捆好拉出去示众。”队长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队员们立马用绳子开始绑人。

    一时间卢孟实想起了自己父亲当年受辱的场景,骨子里那股义气和豪气迸发出来,喝止道:“等等!罗大头是个烤炉的厨子,不是烟贩子。我愿意做证,福聚德愿保!”

    队长斜眼瞧着他,说道:“谁能保你?”

    店内无人敢出头,伙计们望着两位少东家,结果确实媚眼抛给瞎子,人家巴不得卢孟实被抓。

    “走吧,跟我们去侦缉队聊聊吧。”

    “大头,好好烤你的鸭子,正经做人。”

    玉雏儿一个箭步扑到卢孟实身上,哭泣道:“孟实!”

    卢孟实摸了摸玉雏儿的脸颊,无奈地笑道:“委屈你了,是我卢孟实对不住你。”

    待侦缉队走后,唐茂昌唐茂盛两兄弟乐得跟过年似的。

    “哈哈,这买卖终归是姓唐的。”

    “瞧他那怂样,就咱们和队长这关系,随随便便都能玩死他。”

    有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两位副董事长以为赶走了CEO,这间公司依旧能笑傲京城餐饮界,谁知道却是与虎谋皮,那侦缉队长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几年下来,把福聚德掏了个底掉,最后一幕终于开始了。

    福聚德已经颓圮了,那副牌匾上全是划痕,门前的对联也破破烂烂的。

    还是那个警察:“挂旗挂旗。”

    王子西问:“这回挂什么旗?”

    “民国的,五色旗,知道你们没有空,拿好,给钱吧。”

    “得嘞。”

    王子西老得腰已经佝偻着了,步履蹒跚地拿着旗帜进了店,看着店里空荡荡的情景,没有半个客人,陈设也已经老旧不堪,他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最后,那块“福聚德”的牌匾突然掉下来,啪,灯光也熄灭了,福聚德,终归是垮台了,就像是《红楼梦》里说的:“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好,太棒了!”

    “精彩,实在是精彩。”

    韩斐看了看周围的队友们,个个脸色都显得很郑重。

    “你说咱们还有胜算吗?”王金铎有点不自信。

    “他们这立意和表演都很不错。”一向逗比的孙强也显得认真起来。

    “原来我们之前真的轻敌了,人家的水平确实挺高的。”

    “别灰心,咱们的节目也不差,他们的确表演的挺不错的,但咱们更得奋起直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