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放开我，我要下船

    做名人的子女是幸福的，因为别人在想着怎么去罗马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罗马了。

    相比起巨大的幸福，做名人的子女还是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假如一不小心和父母做了同行，从入行的那一刻起，无数人盼望着出现虎父犬子的局面，毕竟你特么已经含着金钥匙了，要是比你爹妈还要成功，那你让我们这些凡人怎么想啊。

    当然，大多数和父母做了同行的二代们还真对得住群众的呼声。

    诸如克圣的儿子只是中游球队主力的水准，完全对不住球迷的期望；乔丹的儿子连NCAA都打不上，更别说NBA了，后来转去卖AJ鞋了；最惨的是魔术师的儿子，不仅不继承老子的衣钵，就连香火都不愿意继承，裤裆里的玩意儿都不想要了，一米八五的大汉摇身一变成了EJ酱，硬生生将虎扑直男一条街从“我特么真是手贱才点进这个帖子”掰成了“EJ酱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哒”。

    曾国详身上背负的压力比一般的二代还要大，因为他头上还有个姐姐叫曾宝仪，在主持界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做演员吧，他只遗传了亲爹的长相，没继承顶级演技，只得跑跑龙套，或者混个男四号、五号啥的。

    不过这货似乎在导戏上有些天赋，韩斐有一天看过他拍的前几个故事的粗剪，既有那种典型港岛电影的节奏感，也有一种文艺青年细腻又矫情的折腾，看来老天爷是更想让他做切墩掌勺的大厨，而不是当一份中等食材。

    午后，荃湾某家小宾馆。

    小，窄，简，除了装修稍微好一点，其余的特征和《疯狂的石头》里厂子外的招待所差不多，韩斐认为这个地方叫招待所才贴切，可惜港岛没有招待所这个名词。

    想想也是，Hotel California一下子变成了加州招待所，逼格马上下降五档。

    演员用过午饭后在小憩，工作人员忙着调整光线和架设机位，这会儿的光线过于强烈，不符合曾国详心中那股暧昧的暖光。

    宾馆前台，老板全神贯注地研究着马报，压根就不搭理这群人。对于拍电影，港岛人民见得多了，当初黑道电影盛行的时候，一条街上两个组同时拍劈友的戏，砍着砍着两部电影就砍到一起去了，群众们看到这种情景只会搬着小板凳过来吃瓜，一句话，钱给到位，地方让给你随便折腾。

    “文哥，我觉得这里还要多放一台机器，构图里两个人正好被中间那堵墙一分为二。”曾国详指着流体拐角的空地，看了看副导演尹志文说道。

    尹志文用手对着空地比划了一下，又蹲下往上观察一圈，道：“可以，机位放得低一点好，用一个小仰角去拍，正好可以把走廊的逼仄和光线的晦暗表现出来。”

    “男的正对机位，女的侧着身子，怎么样？”

    “哈哈，得，我也是这么想的。”

    曾国详一乐，心中顿生一种“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感觉来，他又道：“那我跟两位演员交流一下去，今天拍的可是这个分单元最重要的片段。”

    “我知，行了，你去吧，这里我盯着。”

    尹志文点头答应，这部戏是曾国详的导演处女作，他想凭着自己的才华与情怀去制作一部优秀的电影，也想凭着这部电影去回击那些虎父犬子的流言，所以他自然对各个细节都抠得很细。

    房间里，韩斐正躺在床上小憩，这间房是第二个拍摄场景，桌椅、杯碟、遥控器已经按照导演的吩咐摆好，他根本不敢乱动，只能躺得像条尸体。

    “斐仔，还睡呢。”房门并没有关，曾国详也没有敲门，径直走了进来对着韩斐说道。

    韩斐眼睛一睁，身子跟着挪起来，回道：“我就没睡过，闭上眼养养神而已。”

    按照前三个单元的拍摄进度，这个故事早就该在三天前就杀青了，为了最后这段戏份，曾国详一直在撩拨着韩斐的情感，对，就是撩拨，一个三观端正的好青年，满满被他撩拨起那种怪咖情结来了。

    眼见得韩斐从眼神到动作都发生了细微难察的变化，曾国详才决定在今天完成整部电影的杀青戏。

    曾国详就着椅子坐下，靠着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腹部，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道：“今天就杀青了，你可别再出现那种忸怩局促的神态，出彩，我要你出彩。”

    靠靠靠，你居然随便就坐了，也不怕把布置好的场景给坐乱，算了算了，你导演，你大晒，你话事。

    韩斐正欲回答，门外又进来一人，正是陈洁仪，她应该是刚化完妆，眉目间增了几分光彩，卷发梳成一束耷拉在脑后，一身黑色印花淑女裙，熟女气质爆表。

    “Derek，几时开拍啊？”

    曾国详偏过头去，道：“马上了，那边文哥正在布置几位呢，我现在在给斐仔讲戏呢。”

    “洁仪姐，下午好。”

    “嗯，你也好。”

    “既然两个人都在，那我就仔细说说吧。”曾国详直起身子，先对着陈洁仪说道：“仪姐，等下你和斐仔两个人从楼梯一路走上来，脚步稍微重一点，然后沿着走廊一路往里走，你的神情要恍惚一些。”

    “再等进了房间，看到那些出轨照片，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不要那种歇斯底里的爆发。”

    “好啊，我没问题。”陈洁仪随口应道，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接下来的情况，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有几把刷子。

    转过头来，曾国详又道：“斐仔，今天最关键的一段就是你从后面抱着仪姐那里，从得偿所愿，到怅然若失，你一定要把那种感觉给我表现出来。”

    “行吧，让我好好酝酿一下。”

    两个成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的确复杂，韩斐只得先口头应承，顺便又对陈洁仪说道：“仪姐，等下得罪了。”

    陈洁仪嘴角往后一抹，用大姐姐调戏小正太的眼神瞟了韩斐一眼，不置一词，弄得曾国详也是一乐，呵，连个吻戏肉戏都没有，哪来的得罪？

    陈洁仪72年，曾国详79年，都是大哥大姐，估计驾龄也长，韩斐可不一样，上辈子没开车，这辈子当司机也没多长时间，完全不是老司机的对手。亲热戏，他也就是在《山楂树之恋》里和小黄鸭拍过一点点，可是两人年纪差别并不大，换到这边，男女相差16岁，和戏里的恋母情结妥妥的一样，韩斐紧张啊，韩斐纳闷啊，这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走廊的机位布置完毕，房间的角落里也摆放了一台摄影机，诸事皆毕。

    “ACTION！”板响声出，正式开整。

    三拐的楼梯，木制的扶手，韩斐穿着格子卫衣走在前面，陈洁仪小步跟在身后，保持着两个身位的距离，一个像做贼似的踏地无声，一个心思郁结脚步沉重。

    特意设置的那台摄影机画面里，韩斐在柜台取了钥匙，放在手里搓摩了几下，神色紧张地回头去看陈洁仪，而陈洁仪侧对着机位，双手提着包，表面上很沉静，但特写镜头里攥紧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两人一前一后往走廊尽头的9号房走去，韩斐不敢回头，只顾着埋头向前走，而陈洁仪面沉入水，一言不发。走廊并不长，但另一头的摄影机却拍出了平行线交汇的感觉来，仰角里，两个人的背影显得那么高大，却是那么的无力。

    “咔，过。”

    这段戏重点在陈洁仪，反正已经达到了基本要求，曾国详挥挥手过了这一条，下一场戏才是重头戏，他示意灯光师进房间去重新布置光线，临近杀青，他也不免有些小激动。

    灯光师颠颠地走了进去，尹志文和曾国详耳语几句后又领着一位肩扛摄影机的师傅跟着走过去。

    曾国详将韩斐拉到一边，低声道：“斐仔，最后这场戏啊，必须要弄得出彩！”

    韩斐深吸一口气，回道：“好，我尽我所能。”

    “No，不是尽你所能，是全力以赴，那个闻的动作和神态，你一定得表现到位。”

    “怎样才算到位啊？”

    曾国详转了转眼珠，嘴角一扯，笑道：“你不是处男吧。”

    ？？？

    韩斐问号脸，回道：“呃，不是了。”

    “我要你在做闻这个动作的时候，代入你释放的那一刻的表情。”

    “这样会不会太病态了一点啊？”

    “废话，恋母本来就是病态。”

    “好吧。”贼船，真特么是贼船，韩斐心里大声疾呼。

    曾国详似乎意犹未尽，手上比划着动作，又道：“你要把仪姐当作你的初恋那样对待，毕竟在恋母的人心里，这是他最喜欢的人，恋情意思最纯洁的恋情，所以你去抱她的时候，动作要满，要稍微显得生涩一点，紧张一点。”

    韩斐心里犯嘀咕，你可拉倒吧，感觉就像个卖安利的怪叔叔，纯洁你个冚家铲。

    各部门就位，一台摄影机背后跟拍，一台在屋内的墙角定位拍摄，《恋人絮语》最后一场戏随着场记板“啪”的一声正式开场。

    房间里的窗帘是红色的，透光性差，又有些暧昧，陈洁仪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满桌的相片，她凑近一看，全是曾志韦出轨的证据，一张接一张，脸上的表情完全凝固，眼神仿若死灰，她的手指将相片捏得都变形了。

    韩斐站在门前一言不发，眼神闪烁，看着陈洁仪一步步向窗户走去，她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又看到窗台上的望远镜，手缓缓地向上抬，眼睛凑近望向远方。

    嘶，嘶，她抽着冷气，声音变得哽咽，似乎是看到了心中最不愿看到的场景，随后肩膀耸动，情绪趋于失控。

    曾国详颇有些惊喜，陈洁仪的表演超出了他的预期，一种感觉变得愈发清晰，这场戏肯定能出彩。

    韩斐眼睛不断地眨着，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走上前去，那一边陈洁仪捂着口鼻低声哭泣，动作愈发地大。

    他一开始还隔着十厘米的距离，后来喘息也不均匀起来，手往上轻抬，又放下，再度抬起，终究将手掌覆盖到陈洁仪后背上。

    从背，到手，从紧张到熟稔，后来韩斐的身体也愈发贴近，下巴抵在陈洁仪的脖颈处，眼睛里的光从涣散到坚定。

    这里韩斐完全将陈洁仪代入成江姑娘了，说实在的，相差了16岁，他再怎么演都难以达到真情实意的地步，毕竟他可不是实打实的恋母情结。

    呼。

    吸。

    呼。

    吸。

    韩斐没用鼻子，而是嘴巴微张，因为这个角色此时已经激动得不能控制自己的呼吸了。

    忽的，他屏住呼吸，嘴唇印了上去，亲在陈洁仪的后颈窝。

    “啧啧。”曾国详嗒吧了下嘴，装，让你装，这种病态情绪你不是演得挺好的么。

    监控器后面的几位也都暗自感叹一句，这货不会真的是个推姨狂魔吧，想想就刺激。

    啪，啪。

    陈洁仪猛地一转身，两巴掌打了过来，韩斐似乎被冲垮了自信心，脊背弓着，头低垂，不敢回话，更不敢还手。

    “混账！醒醒！臭小子！”

    陈洁仪一抹泪水，提着包蹬蹬蹬向外走去，她拧开门把手，回头狠狠道：“这件事我不想我儿子知道！”

    啪，门被狠狠地关上。

    韩斐靠着墙，如同脊梁骨被抽走一般，缓缓滑落，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无比。

    “咔，过！”

    曾国详站起来鼓了鼓掌，笑道：“我宣布，《恋人絮语》全戏今天正式杀青啦！”

    “好嘢，终于杀青咗！”

    “Derek，晚上要请吃杀青宴啊。”

    “好，冇问题，大家把设备收拾好，晚上杀青宴，不醉不归。”曾国详对着众人大笑道。

    韩斐也默默站起身来，长叹一口气，这回是真把自己折腾得够呛，以后可不能碰这种怪咖题材了，想想就觉得有些犯恶心，恋母，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