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过后,顾家后院的春笋纷纷冒出了头。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蹲在笋子边上,纤长的手指触了触笋尖,感受到了笋尖上面的水珠后,缩回了手。
起身的瞬间温暖的外套便搭在了肩上。
女人回身,亲昵的抱住后面披外套的人。脸埋进来人脖子里,轻轻的嗅着他的气息。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着凉了怎么办?”
探手揽着女人的纤细腰肢,醇厚的嗓音中带着些责怪,再仔细看他眸子里,漾着淡淡的宠溺。
“你回来了。”
答非所问。
顾江海失笑,放在余笙腰间的手微微用力。
这个看似正常的女人是余笙,一个让整个城市的女人都羡慕的疯子。
在她身边的男人就是顾江海,她的丈夫。
余笙侧眸看着身边的顾江海,似乎是感受到了余笙的目光,顾江海垂眸,眼神里透露着疑惑,余笙淡淡笑笑,收回迷恋的视线。
“江海寄余生。”轻启朱唇,余笙淡淡说了五个字。
顾江海顿住了步子,将余笙揽的更紧了。
她是余笙,一个疯子,攀附着江海而活。
---------------------------------------------------------------------------------------------------------
“还不肯放弃吗?”
余淮安晃着手中的杯盏,灯光晦暗,落在杯子上,余淮安侧眸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顾江海,顾江海闭着眼睛,一只手搭在桌上,食指之间夹着一个高脚杯,猩红的液体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顾江海没有睁开眼,却微微点头,脑袋在桌上轻轻晃动。
余淮安收回视线,将杯子里的酒一仰而尽。
“放弃吧,要是还活着,她早就回来了。”
顾江海倏地睁开眼,直勾勾的望着余淮安的后脑勺。
灯光落下来,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眼神隐匿在晦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一闪而过的痛苦。
“我不会放弃的,我的小狐狸,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告诉他,她死了,他都不会相信。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连尸体都没有,让他怎么相信她会死?
余淮安站起身,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玻璃碎片碎了一地,顾江海眼神下垂,看着在灯光下泛着光的玻璃碎片,两人半晌不语。
终于,还是余淮安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拿了外套转身离去。
只匆匆落了一句先走了。
转身的时候,眼角溢出了泪花。
三年了。
那个人是他们的罪。
提起来,伤人伤己。
顾江海低低的笑,看着余淮安离开的方向,笑的凄凉。
怎么办了?我的小狐狸,就连你的亲哥哥,都接受了你死亡的消息。
所有人都放弃你了。
我的小狐狸。
顾江海撑着桌子站起身,站直了身子,脚步虚晃,撑着桌沿站稳。
不会放弃的。除非让他看到她的尸体。否则,他将一辈子找下去。
宿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痛。
顾江海捏了捏眉头,脑子里记忆一点点回归,只记得昨晚和余淮安在酒窖喝了不少酒,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房间。
垂眸,看着怀里的东西愣愣的发呆。
是一个相框。相框里的人是余笙。笑颜如花的余笙,顾江海唇角溢着笑意,拿起相框唇瓣贴了上去。
压低了晨起的沙哑嗓音。
“早安,阿笙。”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人回应他,将相框放在床头,顾江海忍着头痛起身,那么大的顾氏集团压在他身上,阿笙还在等着他去接她回家,不管怎样,都要打起精神来。
换完衣服下楼,家佣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用了些清粥后,顾江海才出门去公司。
段沐阳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顾江海正在准备一个会议。
顾江海从来不会错过段沐阳的任何一个电话,垂眸看见来电显示是他后,便迅速接了起来。
段沐阳那端沉静了许久,顾江海一颗心慢慢开始下沉。
“说话。”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有多恐慌,甚至带了颤音。
“找到她了。还活着。”
顾江海忽然松了一口气,颓然的后退了两步,身子陷进大班椅上。秘书推门进来,就看见顾江海垂着头,手机还贴在耳边。
“顾总,会议开始了。”
顾江海抬手示意知道了。
“她在哪里?”
好一会儿,顾江海才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段沐阳沉默,顾江海忽然有些心慌,又重复了一遍“她在哪里?”。
段沐阳低低的叹息,好像知道自己拗不过顾江海了。
“h市疯人院。”
声音带着些许沉重,还有悲痛,段沐阳想起了余笙明媚时的样子,一身耀眼怎么都盖不住。
灵动的眸子里一闪一闪泛着狡黠的光,哪里是像现在这样。
一双眸子,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昔日的灵动狡黠也寻不到踪迹了。
“顾,你在听吗?”
许久没有得到顾江海的回应,段沐阳试探的开口。
“她——还好吗?”
段沐阳闻言,侧头看了一眼被打了镇定剂之后沉睡的余笙,复又想起了他刚见到她的时候。
“不好,她疯了。”
顾江海倏地挂断电话,背过身凝着巨大的落地窗,睁大了眼睛,酸涩不已。下一刻,他就会崩溃了。
提了外套往门口奔去,秘书站在门外,抬手正准备敲门,再次催促他参加会议,手还未触到门,就被大力从里面拉开了。
“会议取消。”
秘书愣愣的站在门口,顾江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电梯口。
驱车前往机场的路上,顾江海才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段沐阳的手机,接通后,细细的询问了地址。
到机场候机的时候,顾江海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余淮安的电话。
“我找到阿笙了,我现在去接她回家,等她回来了,我要和她结婚,淮安,你不会在阻拦我们了对吗?”
顾江海垂着眸,凝视着机场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顾江海不管余淮安有没有听懂这番话,他自顾自说完,切断了电话。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谁敢阻止他了?
疗养院里,余淮安将手机握紧,迎着阳光浅淡的微笑着,转身迈步,朝着一个女人走近。
蹲下身,握住了女人的手。
“快点好起来吧,阿笙就快回来了。”
女人呆愣的眸子微微闪动,然后又沉寂下去,余淮安拍了拍女人的手。
起身,手插进西裤袋子里。
看护走过来,推着女人走远,余淮安侧身看着看护推着女人进了门。
余笙失踪后,她就病了。
余家破产,如果不是顾江海在身后撑着,他们早就无家可归了。
抵达h市是五点,段沐阳在机场等他,段沐阳看着顾江海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顾江海察觉异常,却没有开口询问。
关于阿笙,他要亲眼看见了才相信。
余笙已经被段沐阳接出了疯人院,出来的时候,余笙情绪很不稳定,段沐阳让医生给她用了镇定剂,睡了之后,一直没醒过来。
段沐阳想起了刚见到余笙的时候,她蹲在房间的角落里,环着手抱着膝盖,无神的眼睛望着狭小的窗口。
走近了听,她嘴里念念有词喊着江海哥哥。
护士说,这个名字她喊了三年。
段沐阳当即就落泪了。
冲上去想抱一抱余笙,动作太大,却惊到了余笙,她开始尖叫,躲避,挥舞着双手在空中大喊着别碰她。
段沐阳看着一群护士冲过去按住余笙,针管刺进她的手臂。
段沐阳也疯了,冲上去推开护士,将余笙抱在怀里。
他们疼了半辈子的小狐狸,怎么就变了了?
这些事情段沐阳自然是不敢告诉江海的,若是他知道那群人这样对他的阿笙,不敢想象,他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
“她在哪里?”出了机场,段沐阳的车子停在机场大门口,黑色的悍马。
顾江海钻进了后座,手盖着眼睛,看不清他眼角的泪花。
“医院。”
段沐阳启动车子,方向盘一转,黑色的车滑出去,行驶在h市的街道上,顾江海摇下车窗,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
这个禁锢了余笙三年的城市,他竟然开始憎恨了。
到了医院,顾江海几乎不敢下车,段沐阳在车外等着他,食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顾江海透过车窗看见了段沐阳眼角的泪花。
找到阿笙是好事。怎么所有人都在哭?
顾江海开门下车,站定在段沐阳身前,伸手拿了他指缝间燃烧的烟。
“别再阿笙面前哭。”
顾江海很自责,找到余笙,竟然用了三年。
房间里很安静,段沐阳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因为镇定剂的原因,余笙一直昏睡,顾江海坐在床边。
骨节分明的食指落在余笙脸上,即便在睡梦中,余笙都因为他的触碰微微瑟缩了一下,顾江海眼眶一热,温热的液体瞬间滑落。
他提醒段沐阳别再阿笙面前哭,可最后,落泪的人是他。
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指腹缓慢的在余笙脸上行走。
顾江海俯下身抱住余笙,脸贴着她的脖子,压抑了哭声。
段沐阳透过窗户看着顾江海颤动的肩膀,背过身靠着墙,抬手握拳抵在唇边。
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白炽灯灯光映照着白色墙壁,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间,段沐阳抬脚走过去,坐在墙边的胶质长椅上。
余笙是被脖子里的湿意惊醒的,只觉得身上很重,仿佛压了什么东西一样。
垂眼看见毛茸茸的一坨埋在她脖颈间,余笙有些慌乱。
胡乱的抬手要去推开身上的人。
顾江海握住余笙的手,贴着脸,眼眶泛着红。
余笙看见顾江海的脸,脑子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喊了声“江海哥哥。”
刻在骨头上,融进血液里的三个字,她疯了三年都没有忘记的一个名字。
顾江海!
顾江海浑身僵硬,随后笑出声。
“阿笙,江海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大掌顺着她的发丝往下,轻轻的抚摸,余笙的情绪被安抚,呢喃了一声“家。”。
“是啊,江海哥哥来带你回家。我和阿笙的家。”
“家?阿笙的家?”
余笙浅声呢喃,终于抬起眼看了看顾江海。纵使记忆因为药物渐渐变得混乱不堪,她还是没有忘记过顾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