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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ANG
    在韩露正式手术前后,留在国内的刘伯飞和陆柏霖各自接受了一次媒体的访问。

    冬季运动管理中心与国际明星体育经纪公司已经达成了一致,因为这个时候已经错过了公开韩露具体伤情的最适时机,为了队内的形象和利益,他们选择将伤情隐瞒下来。

    总教练把这个决定传达给作为韩露的主管教练代表出席记者会的刘伯飞时,刘伯飞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处理方式。

    他必须承认,这是对于韩露而言最好的方式,一旦伤情不曝光,她的个人形象就不会坍塌。也许韩露不会在意什么个人形象,但是,他需要为她提前考虑到这些。

    这不仅是关系到她的利益,而且还关系到她的未来种种。她自己不会意识到,因为这些年,他已经尽可能地帮她铺好了路。

    在记者会上,刘伯飞隐瞒了韩露跟腱断裂的伤情,仅用最少的话和最不耐烦的态度表明韩露的具体伤情不便透露,但治疗恢复情况良好,请诸位不必过于担心云云。

    反正,刘伯飞自担任韩露的主管教练以来,也像和韩露一个模子出来,从来没给过媒体什么多好的脸色,记者们也都习惯了。

    陆柏霖那一边的声势就要浩大一些,他代表的既是韩露的经纪人——或者还有男友这层身份,同时,他还是韩露和那些广告商大佬们的中间人。

    他的出面并不是为了让媒体们有东西可以写,而是主要为了让广告商对未来继续和韩露合作这件事不产生动摇。

    他必须保证这一点。

    与此同时,花滑界特有的赛后大型聚会也如期到来了。

    赛后例行的表演滑和聚会,可以说是花样滑冰界一种特殊的文化。追溯历史,其实在最早的时候,在花滑于欧洲和美国风行开展之时,原本是一项贵族之间的社交活动,后来内容和形式才被逐渐丰富,形成当下为观众所见的样子。现在由国际滑联主办的赛后聚会,也一定程度上模仿继承了当时的传统。

    一般来说,这种聚会是纯粹私人的场合,不过在社交媒体和直播如今这般大肆流行起来之后,不少选手都会在聚会途中便在Instagram上发些照片或小视频,更有人干脆直接选择直播。于是粉丝守着队员们的微博等突发直播这件事,就也成了一个花滑粉丝圈独有的例行活动。

    聚会是面向所有选手的,在冰场上的竞争对手,下了场脱了冰鞋之后,整个人的感觉都一下变得特别不一样。许浩洋、江心、张磊、子君都去了,江心一开始坐在许浩洋旁边,等大家聊起来,场子气氛热起来之后就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坐在许浩洋另一边的张磊,在灌了两杯酒后,则是乐呵呵地打开了手机直播。

    “哎,大家瞧一瞧看一看啊,我带大家参观一下我们这大酒店……啧啧,这是大桌子,这是大吊灯,这个是大螃蟹,那边儿,哎呀,那边儿都是人我就不过去了,你们看看我就行,我知道你们特别爱看我……”

    张磊是典型的东北人,12岁进少年队,身边的普通话大环境硬是没把他的口音拗过来,反而是他以一敌百,带跑了一堆人。本来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没什么搞笑的,但让他说出来不知怎么的就特别好笑。许浩洋在旁边听着,没忍住笑,正好让张磊看见。

    “来来来。”张磊伸胳膊过来揽他肩膀,硬把他脸也塞进前置摄像头里。“这是我们花滑队的脸,给你们看看我们花滑队的脸哈——许浩洋!都干哈呢,快给浩洋洋鼓掌……不不不,鼓掌不行,得给浩洋洋刷个花……刷点儿玫瑰!哎呀别整那些没用的!谁!赶紧的!给浩洋洋刷个游艇!让我看到你们的爱!”

    许浩洋眼看自己被按进摄像头里,硬要躲开也不好看,就勉强对着几万个守着直播看的粉丝笑了一下。

    “大家好。”他说,“我们聚会呢。别刷游艇。”

    许浩洋不太喜欢在人前露脸,这种随意的直播虽然不能说是有多抵触,但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张磊知道这个,就也没硬拉着他留在镜头里,打了个招呼就放他走了。

    性格沉闷又有点过度严谨的许浩洋,队内队外都有些独来独往的倾向,和他走得比较近的,除了江心之外,便就是身边这位比他大两岁,时刻恨不得当大哥罩着所有人的张磊了。

    或者,可能还有……

    “YANG————!”

    “YANG——————————!!!”

    这两个叠在一起的声音让许浩洋直接打了一个激灵。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人一左一右的双重熊抱抱了个结实。

    “YANG——!今年也超——冷——漠!你看见我了吧?看见我了吧看见我了吧看见我了吧?看见我居然不打招呼!罪不可赦!”

    右边的白人女孩,一边以超高分贝的音量尖叫抱怨着,一边大肆揉着许浩洋的头。

    “是的!YANG!你明明看到了杜哈梅尔,竟然不主动和她打招呼!罪不可赦!”

    因身材过于高大只能蹲在左边的白人男性,用与那女孩别无二致的夸张语气同样对许浩洋大声抱怨。

    “杜、杜哈梅尔……埃里克……”

    从许浩洋口中顺利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后,两个人满意地站了起来。

    这两个人,杜哈梅尔和埃里克,是加拿大的双人滑明星选手,也在花滑界内被称为“不败的传奇”的人物,他们的表演严肃而俏皮,混合着优美、暴戾、疯狂与极致的冷静,令人觉得他们似乎能够掌控音乐、观众,乃至冰本身。

    他们还在青年组时,便已经初步在大奖赛上崭露头角。许浩洋记得在电视上初次看到他们比赛的场景——面孔尚还天真稚气的两个人宛如合二为一一般,在冰面上优雅恣意地舞蹈着。埃里克将杜哈梅尔抛向天空,又仿佛取回自己的一部分一样稳稳接住。他们的金发像也作为飘散的音符的化身而在空中飞舞,令当时的许浩洋和江心都看入了迷。

    他们只比他大三岁。

    三年,只要三年……我们也可以——许浩洋握紧了拳头,我们也可以和他们一样。

    就在这次冬奥会,25岁的杜哈梅尔/埃里克领先了第二名的俄罗斯组合7分多,毫无争议地再度称霸奥运会。同时,张磊/子君的组合在这一次拿到了第四名,也是他们的最好成绩。

    许浩洋和江心,却仍旧是位于一个不值一提的位置。

    “YANG,这可不行喔,这样下去可是不行的。你要知道,人家一直想和你来一场终极对决的——”

    这个时候,身穿着一条性感的红色露背连衣裙的杜哈梅尔仍旧在夸张地抱着许浩洋一边揉来揉去一边念念有辞,正在许浩洋整个人都僵硬石化之时,杜哈梅尔一下子被张磊手中的手机上不断刷新的弹幕吸引,迅速松开了许浩洋。

    “嗯?这就是直播吗?是直播吗直播吗直播吗?”

    杜哈梅尔这么好奇地问着,几步绕到了张磊旁边,脸凑进屏幕里和粉丝打起了招呼。

    这让张磊吓了一跳,又受宠若惊地赶紧拉着她聊,杜哈梅尔人也大方,在张磊的直播间里待了足足十分钟,给他涨了几万个观众,最后是被其他国家的队员叫了几遍才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对许浩洋送上一个飞吻。

    许浩洋本来就不是个擅长跟人交往的人,这回完全更是让杜哈梅尔和埃里克这对天才兼活宝在耳边吼的几嗓子给折腾出一身冷汗,他灌了自己两杯白葡萄酒,才算平静下来一些。

    旁边的张磊也终于关了直播,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眼神就跟着杜哈梅尔转。

    “杜哈梅尔真厉害啊。”他说。

    “嗯。”许浩洋点头。

    “杜哈梅尔长得真好看啊。”

    “……嗯。”

    “好想和杜哈梅尔跳天鹅湖啊。”

    “……”

    许浩洋彻底不知道接什么话,他一抬头看见子君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接着,就看到她毫不留情地在张磊后脑上拍了一下。

    “跳啥天鹅湖?”

    要么说东北话确实有强大的传染力,子君原本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南方小姑娘,和张磊组合了这么多年之后,口音受他影响最重,直接就给带跑了。“你野熊戏蝴蝶吧,还天鹅湖。”

    张磊委屈巴巴地揉着脑袋:“你咋这快回来了?”

    “喝水,渴。”

    “那边没水啊?非回来喝?”

    “你咋废话这么多呢?”子君拨开张磊,硬是拉了个椅子坐到张磊和许浩洋中间。她看了表情还未脱离尴尬僵硬的许浩洋,笑了一下:“那俩人又来了啊?”

    “……嗯。”许浩洋点点头。

    “说起来我也是纳了闷了。”张磊插嘴,“为啥他俩就对浩洋洋这么亲近呢?这哪是见着对手啊,跟刚从幼儿园拿了奖出来看见亲妈在外面等着似的。”

    “不是,他们对谁都这样。”子君说,“当然,除了你。”

    “真的假的啊?”

    “那可不。”

    “为啥啊?”张磊哀嚎。

    “为啥?看脸呗。”

    “我靠。”张磊抗议,“不带这样的啊,心碎了啊,稀碎稀碎的啊。”

    子君笑,但一边的许浩洋表情淡下来几分,又露出他惯常的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子君看他一眼,收了笑,小声随便捡了个话茬明知故问:“江心不在?”

    “嗯。”

    子君也多少习惯了他这种百分百冷场的回话方式,便就又随便搭了一句话:“你不去和其他人打打招呼吗?”

    “算了。”许浩洋摇头。“不太习惯。”

    “话说回来啊。”张磊突然插嘴,“我老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喜欢韩露姐啊?”

    “?”许浩洋用眼神给他一个问号。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说那种喜欢。”张磊赶紧摇头,“我是说,你是不是挺崇拜韩露姐的?”

    “……也能这么说吧。”许浩洋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她巅峰那两年确实神。”

    “我就说嘛!”张磊拍了一下桌子,“我就说你整天不搭理人那样特别像那个谁,就是特别像韩露姐。你看啊,不管有什么人问韩露姐问题,她就支着下巴一抬眼……”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学着韩露接受采访时的标志性动作和语言:“嗯,可能吧,不知道,不是,没什么感想,关你什么事啊?”

    张磊学得惟妙惟肖,把子君逗得低着头笑。

    “像!”子君说,“特别像。”

    许浩洋跟着笑,笑完了摇摇头。“我没有。”他说。

    “你这个人啊,”张磊伸手过去,学着刚才杜哈梅尔一样揉他的头发。“你这个人太绷着了!这样不行,真的,你听哥的,这样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