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石室内,不辨晨昏昼夜。
两团白色的光源依然通明耀眼,好似永远不会衰竭。
这应该是叶朔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闭关修炼。
无边的灵气就像广阔的海洋,不断的从每一寸皮肤中钻入叶朔的体内,所有的筋骨、血肉,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在这阵滋润中被锻造得更加坚韧。
灵源淬体,和想象中不同,这个过程竟然没有任何的痛苦。相反,它还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整个人就像浸泡着一场美妙的药浴,浑身都最大限度的舒展开来,丝丝缕缕的舒爽和惬意在经脉间肆意游走,如同海浪一次次的拍打沙滩,驱走了长年融入在骨头里的疲倦,留下的,是平整如新的浅滩。
叶朔现在的感受就仿佛是一个初生婴儿,洗尽了所有的尘埃,带着对新生的感恩和赞美,等待着再一次的苏醒。
一直以来,叶朔通过常规的方法吸收灵气,始终都无法得到满足,反而是魔气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修炼的畅快感。直到今天接触到了最本质的灵源,虽然不如吸收魔气时的酣畅淋漓,但至少,他终于感觉自己被“喂饱”了!
要真说起来,也不过是灵气较为温和,而魔气更为狂暴罢了,这同样也是对应了两个种族的不同体质。那么,拥有着人类的外表,却和魔兽一样“皮糙肉厚”的自己,到底是生了一种什么样的体质呢?
等等……既然灵器对我都有这么大的帮助,如果能够找到魔器,我的实力是否又可以有更进一步的跨越?
这个念头刚一涌入脑海,叶朔就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还真是容易得寸进尺啊,每一尊源器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有机会继承灵器,本身就是天大的好运了,怎么可能连魔器也落到自己手里?还是先抓住眼前的机遇,专心修炼再说吧!
不过这灵源,还真的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叶朔越是吸收,越能感觉到这种物质的深不可测。
特别是当自己的灵魂与它相贴合时,甚至会有种与整片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可以更清晰的感应到五灵元素的存在,且每种元素亲和力都被无限的提高,带着自己去碰触那神秘悠远的本源海洋。
最为神奇的,还是在这片空间中有着一缕大道刻痕,如果能将它完全悟透,就连那对修灵者最为遥不可及的大道法则,都会在这里掀开它的面纱一角。
叶朔现在终于知道,灵器和灵源,其实都是一种法则之力本身。所以灵源体积虽小,却拥有着助人悟道的力量。
而灵器空间,根本就是一个法则空间,它所蕴含的法则之力也更为强大,那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孕育之力,连灵源这样的奇物都能不断蕴生。如此逆天的宝器,究竟是天成地养,还是被人为的制造出来的?
若是前者,莫非这天地也有意识,能够主动修补自身的缺陷么?但那又为何会出现最初的源气危机?至少也说明在那个时候,天地还是没有自我修复能力的。
若是后者……简直难以想象,什么人会有如此之大神通,竟能挪天地法则引为己用?了尘道长曾经说过,当初可是有着大量的涅槃境强者都束手无策的啊!
当叶朔尝试着去感悟那一缕大道刻痕时,那些过于高深的奥秘让他云里雾里。最后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以篆文书写的“天”字,屹立在整片天地之间,充斥了无上大道,亘古长存。
这“天”字本身没有什么,奇的是这个造型,叶朔隐约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对了,是溪临山谷!当初那半魔人首领曾经向自己讲述了一个神迹传说,那位帮助过他们的“神明”出现时,天空中就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符号,莫非这两者还有什么关联么?而且仔细想想,连时间点也是对得上的——
数千年前,神明降世,源器出土……那还真是一个精彩的大世。虽然紫楚灭国也处在相同时期,与之相比倒是显得小了。
半晌,叶朔遂又哑然失笑。自己的思维还真是够发散的,不过是一次修炼,竟然都联想到远古时期去了。过去的时代再精彩,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聚气级的小弟子,可实在是没有资格去操心那些天地奥秘啊!
当灵气游走到体内一角时,叶朔的眉头忽然轻蹙了一下。
这是当初楚天遥留在自己体内的“本命烙印”!那时以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将它完全驱除,只能暂时封印。但是现在,自己已经突破到了聚气级,再加上灵器的帮助,应该是可以动手将这个隐患彻底解决了——
当叶朔潜心修炼的时候,焚天派同样有着另一个人正在闭关修炼。而这个人进阶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了整个定天山脉的命运!
不过,在那一天正式到来之前,即使是焚天派内部,也是有着许多后知后觉之人的。
墨凉城的卧房中,罗帝星坐在床沿自己的老位置,半身低垂,呼吸匀称,再次陷入了一场疲劳过度的睡眠中。
孙二花站在他的身旁,着迷的打量着他。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他看起来才安静了很多,不再是那么全身都充满着攻击性。
当年在七大门派比试会第一次看到他,就喜欢上他了。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一直喜欢了这么多年。
其实,他应该一直都很辛苦吧,总是那么要强的走在前面,累了也不会停下来休息,迷茫了也没有人可以倾诉。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是真的很瘦,背部的骨头也格外突出,无端的让孙二花感到心疼。
试探着握住他一只手,小心的歪过头偷看他。如果他现在醒着,一定会抗拒自己的碰触,但是,谁让他偏偏就不知道呢?孙二花竟然有了种使坏成功的喜悦,不禁偷笑。只是,他的手真凉。
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件红色大衣,小心的披在了他身上。这还是自己一针一线为他缝的,希望将来他可以穿上,没想到,这么早就有机会……而且他果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穿着自己做的衣服,就更是最好看的!孙二花刹那间涌起一股冲动,俯下身紧紧的抱住了他。
抱着自己喜欢的人,就好像是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罗帝星就是在这阵异样的拥抱中渐渐醒了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垂在颈侧的两条手臂,吓得他几乎是当场从床沿弹了起来,狠狠推开了孙二花:“你干什么!!”声音在剧烈的恐惧中都有些失形。
孙二花已经恨死了自己的一时冲动,此时只能极力解释道:“你……你别误会,我只是看你在睡觉,怕你冻着,所以才给你披一件衣服啊……”心中暗暗盼望着他刚刚睡醒,脑筋不灵,稀里糊涂的让自己蒙混过关。
“衣服?”罗帝星这时才注意到身上滑落了半边的衣服,顺手扯住一角,嫌恶的瞟了一眼,就在孙二花面前扬手一展,除了衣领还提在他手中,整件大衣就这样垂落在了半空中。
接着,在他掌心间蹿起一团火球,轻易的将衣领吞噬,火苗一路蔓延,将两截袖管,每一块布料,每一片花纹,都席卷到了那一簇毁灭的火光中,残留下的,只有渐渐变得焦黑的纹料质地,以及半空中洒落的寸寸灰烬。
自己多少个日夜的心血,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这样付诸一炬。每一寸灰烬,都像孙二花一寸碎裂的心,再也拼凑不全了。
终于,在两人面前,那件衣服已经完全消失,仅剩的只有一缕火势过后的昏暗烟尘,以及一股布片烧焦的轻微糊味。
而罗帝星对这件事的回答就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我怎么知道你这衣服上有没有毒。”
孙二花的两汪眼泪夺眶而出,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一片好心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就算他不领情,但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心意啊!连日以来的百般受气,百般隐忍,在这一刻全化作了委屈,借着这个宣泄口一齐爆发了出来。
当孙二花的哭声渐响,罗帝星也急了起来:“吵什么?闭嘴!”本意只是担心她的哭声吵到墨凉城,但这一句之后,意识到满室回荡的竟然都是自己的声音,顿时尴尬非常。转过身替墨凉城掖了掖被角,再直起身时,音量虽已刻意的降低,态度却依然强硬:“不就是一件衣服么。我求你来了?我求你给我送衣服了?搞不懂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是,在你眼里只是一件衣服……孙二花咬紧了嘴唇,但是对我来说,对我来说……那就是全部的心血啊!
“你……”孙二花努力做了个深呼吸,“你是因为我毒师的身份,才对我这么排斥的么?”
就因为自己是毒师,他简直就把自己看成了一个随时会喷毒液的怪物,这房间中的东西不让自己碰,张口闭口都带着毒。就连有一次自己给墨凉城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被钩爪划伤,血流了一地,他担心的也只是“墨凉城会不会中毒”。
这个曾经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如今却成为了自己和他之间最大的隔阂。
“那如果,我不再是毒师,你会不会对我好一点?”
罗帝星全未在意:“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会为我一句话就不做毒师了?”
孙二花强忍住泪水,挤出一个笑容,道:“那也说不定啊。所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你……你们这些强大的修灵者,将来如果要找妻子的话,会希望对方手无缚鸡之力呢,还是希望对方可以和自己并肩战斗?”那个“你”字,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出口,只能生硬的改成了“你们”。
罗帝星沉默片刻,显然对她问出这个问题也相当意外。但很快,在他眼中涌上了一丝戏谑。
“这个问题,你问我是吧。那我就告诉你,”在孙二花紧张的等待中,忽然将嘴唇低附到了她耳边,语速缓慢,声音温柔:
“像你这样的,不管做不做毒师,都不会有人喜欢。”
——这一句话却是极尽刻毒。
孙二花登时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傻在原地,而罗帝星也是毫无愧色。两人之间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床头传来几声咳嗽,墨凉城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此时正微带笑意的注视着他们。
“你……你醒过来了?”罗帝星又惊又喜,早就把孙二花抛在了脑后。看到他的姿势似乎是想起身,连忙主动搀扶着他坐起。难得这一次他没吵没闹,淡然的神情又有了几分自己所熟悉的墨凉城的影子,罗帝星这一刻真是又感动又心酸。
墨凉城缓慢坐稳后,侧过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一直都守着我么?”
罗帝星和他的目光刚一对视,顿时大为尴尬。在他昏迷的时候,自己可以千百遍的为他祈祷,但是一旦他醒过来,自己似乎又会条件反射般的切换到毒舌状态,不管怎么说,那种温情模式他真的驾驭不了。
归根到底,他就是这种不肯直白的表达善意,也没办法坦然接受其他人善意的别扭性格。
“没有!只是……偶尔……”罗帝星视线在房梁间游移着,支支吾吾的越说越轻。
墨凉城好笑的看着他:“别掩饰了。我每天在睡梦中都能听到你们吵架的声音。”
罗帝星一怔:“所以……果然还是这个女人太吵了?!”充满杀意的眼神缓缓的转向了孙二花。
墨凉城再一次被逗笑了。过了这么久,他的脑回路还是这么神奇。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不会啊,我觉得也挺热闹的。就当听戏了吧。”
曾经的那些事,那些随风而逝的辉煌,那些历历在目的伤害,在这一觉醒来之后,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与其把自己有限的人生都荒废在绝望和泪水之中,还不如珍惜现在的一切。在他还可以呼吸,在他的心脏还会跳动的时候,尽可能的去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光彩。
抬起手臂搁在棉被上,两只巨大的钩爪还是那么狰狞。但是这一次,墨凉城却没有再逃避。他定定的凝视着钩爪,好像要将它看进自己心里。
就算再怎么无法接受,现在那都已经是自己的手了,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已经不想再怨天尤人了,所以,他一定要逼着自己去适应!
罗帝星有些担心的看着墨凉城。他现在的情绪才刚刚稳定一点,这钩爪会不会再次刺激到他?
墨凉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目光没有移动,只是淡淡的开了口,声音中有种异样的坚定:“我想清楚了,既然还有那么多人在意着我,我不会轻易放弃生命的。我要好好活下去,还要……亲手报仇。”
即使墨凉城的本性还是善良的,他已经宽恕了命运对他大部分的不公,但由于黑暗之羽的影响,对那个唯一的敌人,他仍然没有办法原谅。并且,这份恨意同样扩散到了玄天全派,即使要将这个门派彻底抹除,他也不会有任何的道德包袱。
“所以,陪我练习一下战斗好么?我想尽快熟悉钩爪的使用。”
在焚天派的另一个角落,一间密闭的大殿中。
天地灵气自动聚拢,奔腾呼啸,朝着殿内疯狂灌入。这里就像是有着一道灵气漩涡,来者不拒的吸收着,并且,至今仍然没有满足的迹象。
被那无数气流环绕的一道灵力波动,此时正在变得越来越平稳而悠长。
距离那被称为“强者分水岭”的敛气级,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距离定天山脉一场彻底的大变天,也已经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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