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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尺连连点头:“而且我已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她不再是我离家的庶女,还请连坐之罪上,殿下能网开一面。”
离尺说完,泪涕如流。
他一边拭泪,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叠纸来,递到诸人跟前。
孙福正替他接过,把纸一抖开,里面赫然印着两个血淋淋的巴掌印,是父女断绝书。
“你先起来。”顾越泽道。
离尺吸了吸鼻涕,拍拍膝盖站了起来,对着离盏嗤之以鼻:“早知她今日会做出此等谬举,十八年前就不该把她生下来!”
“呵……”
顾扶威嘴里发出一阵奚落的笑声,他盯着手里的布偶,任凭离家父子是如何鬼哭狼嚎,他都从未把目光移开过。
“你的的确确不该把她生出来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谋逆的罪名往自己女儿头上扣,天下安有你这样不负责的父亲?”
离尺浑身一紧,当场愣住。
在巫蛊布偶的事情上,他真的没有冤枉离盏,但祁王的脾气,他是在自家内院见识过的。
丫鬟阿莲的脑袋在他刀下横飞出去的场面,他想想都浑身战栗。
倘若顾扶威有心向着她,他即便没有冤枉离盏,也是心惧得紧。
可祁王近来待她不是十分一般吗?
怎现在又会出言帮她……
离尺诚惶诚恐道:“王爷的话,小人听不明白。事发当时,家里十几口人都在一旁看着,原石道长也可以作证,东西是从她床底下搜出来的,不是她,又能是何人?”
顾扶威犀利的扫视着面前的人,那狭长的眼睛里寒光熠熠。
离家人唰的一下同时低下头去,避过锋芒。
柳尚书也是一样,八成是因着祁王退了柳府礼品的缘故,以为祁王对柳府有成见,也不敢再中间搭腔。
至于那个柳凤显,呵……顾扶威心中冷笑。
他不是喜欢离盏吗?现在离盏都要被冤枉死了,他就在一旁干看着,连个屁都不敢放,什么东西?!
顾扶威严肃道,“谁先发现的这个布偶?”
离家众人低头相顾一眼,最后齐齐望向离筱筱的乳娘看去。
乳娘身子一僵,离筱筱心里也随着一咯噔。
“谁?”顾扶威又沉了几分。
离筱筱用眼神催促乳娘,乳娘颤颤巍巍的从人堆里走出来,离着顾扶威一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她一直垂着头,蜡黄的一张脸在顾扶威的凝视下褪去最后一丝血色。
“是……是小人……”
顾扶威上下打量这乳娘,“你如何发现的?”
祁王——传说中的西域霸王,正在审她……
乳娘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自己怎么来的东宫,又为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
“道道道长说……二小姐的小兰院里有脏东西作祟,当时……小人当时……小人跟下人们一起检查二小姐的房间,小人看到床下有个箱子……便拖出来检查,里面是些衣物……奴才把衣物一件一件的翻出来,翻到一半,就看见这个布偶……”
“你碰过布偶吗?”顾扶威毫不停顿的问。
“什……什么……”
“王爷问你有没有碰过那个布偶?”绪王解释道。
乳娘不安的搓手,比栽赃的时候还要紧张。
祁王的话好像是在给她下套。
她该怎么答?
布偶是她栽赃在箱子里的,她当然碰过。
所以,这话该反着答吧?
可当时这么多人看着,她后来到底有没有碰过布偶,自己却跟做梦似的,记不清了。
倘若回答说没碰过,可她实际又碰了,祁王反过来问其他人,会不会就露馅了?
乳娘急得不行,微微撇头与余光看向离筱筱。
离筱筱双目紧垂,睫毛也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她。
乳娘更是紧张:“小人……小人当时……”
顾扶威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像一把匕首搁在她的喉间。
“你只需说有,或者没有。”顾扶威一字一顿。
应该是没有碰过的……对,当时她栽赃完了,心里都后怕得不行,怎么敢再碰那个布偶?
乳娘咬了咬牙,孤注一掷,“没有,小人不敢碰……”
“你确定?”
顾扶威挑眉笑着,叫她一时吃不准,怕自己答错了。
想改答案,又怕顾扶威是存心诈她。
乳娘摇摆不定,最后怯怯的点头:“确定,小人……小人确定。”
顾扶威兀地的把巫蛊布偶扔在了地上。
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
巫蛊布偶纵然肮脏,但布偶本身象征着太子,他如弃敝履一般将布偶随意的扔在地上,这……这……这岂不是对太子不敬?!
众人瞠目结舌,可谁都不敢出头,只好目瞪口呆的朝太子看去。
太子喉头滚动了一番,眼瞧着布偶在地上翻滚两圈,抵在了他明黄色的靴子上,却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罢了,太子都装作无事,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顾扶威行事超规越矩惯了,皇上也不曾拘束过他,就当他是厌恶巫蛊之术,才做出了无心之举。
顾扶威抓过布偶的手,食指和拇指叠在一起搓了搓,上头赫然留下一层金闪闪细沙。
“诸位瞧见了么?布偶的袍子不是染的,是用色料涂的。”
“这有什么不妥吗皇叔?”绪王道。
“没什么不妥,就是新涂的色料浮色太多,容易沾在手上。”
此话一出,离筱筱已知大事不妙。
顾扶威低头阴测测的一笑,对着乳娘喝道:“手摊出来。”
乳娘一直揉搓的手蓦然地停住,不敢再动,她一下子慌了,只恨自己方才怎么不搓得使劲儿些。
孙福正见乳娘遮遮掩掩,不由高声斥道:“聋了你!王爷叫你把手摊出来你就摊出来!”
乳娘眼瞧着避不过,只好瑟瑟索索的把手伸开。
诸人引颈朝她手上看去。
起先并未发现像顾扶威手上那样明显的金色斑块,但孙福正上前,用拂尘抬着她的手翻来覆去找了一遍,余晖下,手腕翻转,她两手就闪着星星点点的金色。
孙福正大惊,“殿下……果真她手上有色料的粉末……”
顾越泽疑心一起,面色唰就沉了下来。
“你不是说你没碰过布偶吗?”
跪坐在地上的离盏朗声道:“殿下,嬷嬷说的‘没有碰过’是指栽赃我之后没有碰过,至于栽赃我之前嘛……”
“小人……”乳娘浑身发冷,抖如糠筛,站着像一滩软泥,“小人年过半白,脑袋不太灵光,方才应该是一紧张,就记岔了……还请殿下恕罪,还请殿下恕罪……”
“记岔了?这种事情也能记得岔?殿下,要不要拖下去赏一顿板子?奴才看她那样子,未必说的是实话。”孙福正提议道。
顾越泽思虑着正要点头,顾扶威出言拦住:“一把老骨头,一打就打死了怎么办?万一她身后还有指使的人,岂不还能继续在暗中作祟?”
“那皇叔觉得……”
“殿下莫急,本王自有办法查清是谁在撒谎。”
顾扶威隼一般的目光扫了离家一众人,一片黑压压深埋的脑袋愈发紧埋。
他闲庭信步的踱起步子,悠然道:“做这个巫蛊布偶的人,想给布偶弄身明黄色的袍子,奈何市面上没有明黄的绫罗绸缎,只好用色料代替。金色的色料虽不多,但写匾,瓷器描金,都用得上。诸位平日富足惯了,凡事都有下人代劳,即便见过这金色的色料,也不知它打哪来的。”
绪王挠挠头:“皇叔你是在变着法挖苦我们呢?皇叔在西域,一年关扣都是多少。”说罢,又十分好奇的盯着顾扶威指尖的那一溜金色。
“小侄以为,金色的色料就是金子磨成粉做的,哪里都能制得。怎么,这里头还有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