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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酸溜溜
    这个女子,是个极其能隐忍的女子,从复仇这件事上,大抵就能看出来了。
    “你那一日,已经尽力了。”
    离盏埋在他肩窝窝里,很久之后,突然拼命的摇头。
    不是尽不尽力的问题,是事情根本就是因她而起!
    面颊在顾扶威的身上来回蹭过,他肩头的布料慢慢变得潮湿而温热。
    “盏盏,你看着我。”
    顾扶威捏着她的下巴,要她抬起头来,可这小脑袋瓜子此刻变得奇重无比,他又怕使大力,把她脖子给弄疼了。
    “盏盏……”
    顾扶威知道她此时不想说话,也不想叫人看见她的失态。
    于是就一直搂着她,抚着她,饶有耐心的像在取得一只受伤小兽的信任。
    阳光从窗缝儿里挤进来,一缕两缕,落在离盏的垂仙髻上,格外好看。
    她倚在他锁骨处,面腮红红的,在光线下有一圈浅浅的绒毛,煞是可爱。
    他心中有圈细细的波纹荡开,伴随着胸口的起伏而微微作痛,或许这种感觉便是旁人所道的“疼爱”吧。
    他倒是头一次品尝到这种味道,又酸又涩,像咬了一口不大成熟的山梨,想吐出来,却口水潺潺的要多咬一口。
    纵然心里难受得紧,但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能把怀里的人打个卷,塞进身体里暖着才好。
    他就这样一直小心翼翼的拥着她,直到怀里的人渐渐平复的呼吸,离盏自个儿把头抬了起来。
    女人眼眶红红的,眼里汪汪的,像一潭清水。
    “我想再写一封信,好否?”
    其实要将一封信递到京城,实在麻烦头顶。
    那不是派一个两个人就能成功送到的,而是要十好几个人,互相照应才能将信顺利渡关。
    但顾扶威望着这双眼睛,别说个“不”字,就是犹豫片刻都觉得是种罪过。
    “好。你若高兴写,别说一封,十封八封都随你。”
    “王爷,北城门下有人求见。”门外突然传来将军的声音。
    离盏推开他,跪坐着端正了身姿。
    顾扶威不大高兴,隔了半响才问门外的人。
    “谁?”
    “精绝夫人。”
    ……
    两人同时相视,离盏很快避讳过去。
    “精绝夫人?哪个夫人?”
    这不是顾扶威在特意的装傻充愣。实在是精绝的首领已经六十好几了,娶过的女人有七八个。
    顾扶威纵然对敌人了如指掌,但对一个老色鬼的妾室们却提不上什么兴趣,这六七个女人他依稀听知府报备过,没什么能利用得上的,顾扶威也就懒得去记。
    眼下将军突然来报,他竟一个夫人的名字都回忆不起来。
    将军大抵也是了解顾扶威的性子的,没有直报名字,就回,“最年轻的那一个。”
    气氛多多少有些不自然。
    离盏喉头滚了一下,有些敏感。
    “吃醋了?”
    头顶上传来一阵不大正经的调笑。
    “谁吃醋?”她手一甩,直起身子裹画。
    顾扶威瞧她不敢看自己的样子,便知她神情一定不自然。
    本有些窘迫的,突然却生出些别样的情绪,喜滋滋的窜上心头。
    “我怎么瞧盏盏酸溜溜的。”
    离盏偷偷抬头瞄了一眼,顾扶威佝偻着身子正提溜着她,像捉贼捉了个正着。
    “你让让,压着我的画了!”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见她?要是不高兴,我就回了她,不见就是。”
    顾扶威偏不让,索性一个胳膊肘把画给压实了,半撑个脑袋拦住她的视线,连个躲闪的借口都不给她。
    什么精绝夫人。
    他是不想见的。
    他就是好奇这小丫头遇上这种事,一般会怎么应对。
    然而离盏心里一直压着孙管事捎来的那封信,心境沉甸甸的也提不起神同他胡闹。
    到底是将门出身的女儿,自小受父亲尽忠报国的思想熏陶,而今铸成大错之后,便一门心思的急于弥补。
    方才读完那封信的时候,她就巴望着能早日找出治好西域瘟疫的方子。
    想协助顾扶威,平定西域之乱,将功抵过。
    方才将军一提精绝的夫人求见,女人的狭隘的第一反应过后,她再思考的,是如今的形式格局。
    纵然北门之战告捷,若羌的军队落荒而逃,在被顾扶威误导了军队人数的情况下,无论若羌还是精绝,短期内应该都不会冒然出兵。
    尤其是若羌,他们的第一勇士被顾扶威狠斩剑下,损兵折将之后,士气大挫,必然要将养一阵子。
    但话说回来,顾扶威手下精兵人数实在不够,经历北门之战后又折损了一部分。
    要是若羌和精绝联合起来再战,就算顾扶威用兵如神,在绝对压倒性的人数优势之前也无力回天。
    如今要做的,是筹措援兵。
    只不过,顾扶威的兵力虽然多,但因为西域部族凌乱,不好驯服,所以很多兵力都分散在各个部族,调集起来很费时间。
    也许还没筹措好,精绝和若羌就闻到了风声,届时便大事不妙。
    但这还不算最差的状况,很大一部分可能,就像若羌部族里驻扎的军队一样,在部族里待久了,谶语一应验,起了他心。
    一呼百应倒也就罢了,就怕号令传出去,却如秤砣落水,回应潦潦。
    所以,精绝主动派人上门求见,离盏觉得不应拒之门外。
    若羌现下正在休养生息,要是精绝忌惮于顾扶威的胜利,有意求和或者合作,倒真是个绝好的机会。
    “盏盏别不说话。”顾扶威勾着她一撮鬓发绕了好几个圈。
    “你该去见见。”
    顾扶威指尖顿住了。
    离盏抬头,见他脸拉得老长。
    “从你入城开始,精绝和若羌就没派人来觐见过你。如今打败了若羌的军队,精绝突然在这时候上门,意图应该有所转变。你当……”
    “精绝求不求和,都无所谓,赢,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顾扶威说出这话,离盏多少有些惊讶,这和她分析的战况处境有些背道而驰。
    如果换成旁人这样说,离盏多半觉得对方有点自负。
    但从顾扶威嘴里讲出来,她竟就忍不住的相信他。
    这个男人,素来都是说到做到。
    可离盏还是劝道:“不战而和,是兵家上计,少些死伤不好么?”
    “好固然好,我不喜欢。”
    ……
    离盏着实被他的乖张傲戾给噎着了。
    “盏盏喜欢吗?”
    “我?我……这与我大抵不怎么相关,我谈何喜欢不喜欢?”
    这是实话,然而落在顾扶威心里,有了别的意思。
    离盏只见他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薄唇一掀,一本正经有用发号施令的语气说:“背叛过我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我如今见了她,才是对精绝最大的残忍。盏盏可明白?”
    离盏心沉了一下,消弭了一阵的畏惧感又重新袭上心头。
    她自然明白顾扶威话里的深意。
    意思是,倘若他见了精绝的人,又倘若精绝的人真是来求和的,最终也免除不了一死。
    他会诈和,等解决若羌之后,反手就干掉精绝。
    精绝的人会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中迎来他们的屠杀。
    离盏畏惧这种记仇的人。
    因为她曾经就真真切切的当过这种人。
    仇立下了,不致对方于死地绝不罢休,那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麻木不是旁人所能体会。
    那是一种上一刻还对人笑着,下一刻便能把刀子捅进对方心口的残忍。
    我狠起来,连自己都害怕,这句话放在离盏身上一点也不假。
    她大仇得报后超脱出来,再看以前的自己还是冷不丁打个颤。
    更何况,这不是自己,而是顾扶威,一个她从来无法掌控的人。
    “殿下?”门外,将军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顾扶威的答复,又试探着催促了一声。
    顾扶威看着离盏,一点点松开她的鬓发,只说了四个字。
    “放她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