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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于心不忍
    离盏没有回答,褪了鞋,一脚踏在柔软的毯子上。
    火炉把房间熏烫得暖暖的,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度,唇哆嗦了两下,骤然活了过来。
    “小姐……”
    离盏迎上去,离盏就跌进她的怀里,很轻的一副骨架子不住的往下坠,还好她手脚尚算利索,赶紧将她扶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冷。”
    巧儿连忙取来热羊奶给她暖身,“快些喝吧,刚刚膳房里的人才送来的,温热得很。”
    离盏咕噜咕噜的灌了两口,巧儿见她面色不好,阿木也没带回来,心想,可能还是和顾扶威起了什么争执。
    离盏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即便顾扶威强势,但她若得了理,往往也不饶人。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规劝,便只好道:“这羊奶是殿下让膳房准备的,说小姐日夜操劳,神思抑郁,多喝羊奶,晚上睡的安稳些……”
    这话只说道一半,离盏突然把装羊奶的碗搁在了桌上,里面还剩了大半。
    “不喝了?”
    “不喝了,腥。”
    “怪可惜,那留着,明日给淼淼喝。”
    离盏没有回答,神色幽幽的盯着那脂膏一般的羊奶,出了神。
    巧儿端走,用碗扣紧严放在了书桌上,外头风雪呼号,巧儿调头走到门口,正准备合上门来,却不料,枯枝后头踟蹰而来一个人影。
    雀黄的衣衫,一瘸一拐的,看着是个姑娘。
    巧儿仔细凝视了一眼,“阿木?”
    看这情形,仿佛是受了伤一般,巧儿心中诧异,本是要迎上去的,可蓦然又想到她背地里告状一事,气得转过了头。
    “哼,还有脸回来!若不是她,殿下如何会知道小姐偷偷出知府的事情!”
    嘴上这样骂着,但不敢忤逆顾扶威的安排,到底没有合门。
    大约过去半盏茶的功夫,阿木才跌跌撞撞的走进门,刚脱了鞋就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
    巧儿“嘭”的合上门,低头瞧了阿木一眼,她露出的手背上渗出斑斑血痕,旁的倒看不出哪里有伤。
    再就是那双腿,蜷着直打颤,根本伸不直。
    阿木是个练家子,习武之人,轻易的磕磕碰碰一般都不记在心上。再加上阿木平日里话就不多,这时候蜷在地上,才倍加可怜。
    巧儿本不想搭理她的,也是见了她这副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扭捏着问了句,“阿木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阿木自是没有脸面回答巧儿的话,像个虾米似的把头躬在肚子里,艰难的爬着要回角落,“没……没怎么。”
    “哼……”
    好心当做驴肝肺,巧儿转过头,想要替离盏梳洗。
    且不料,离盏突然发了声,“你可是受伤了?”
    离盏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可钻到阿木的耳朵里,却跟受刑似的难过。
    昨日顾扶威因为她所告的秘密而大发雷霆,她是亲历全程的,尔后顾扶威找离盏问过什么,做过什么,有没有伤害过她,阿木不敢细想,更不敢在这一刻面对她。
    她含糊着:“皮肉伤,不碍事的。”
    离盏摘了头上的纯金琅嬛,卸下半头青丝。“你过来,我看看。”
    “天女,真的不必……”
    “过来!”
    阿木亦不敢忤逆离盏的意思,想站起来走,却挣扎了几下都跌倒在地,最终是离盏端着油灯走到她面前。
    离盏趺坐在地,褪去她的罗袜,掀开半长的裙摆,肿胀如馒头般的膝盖赫然出现在眼前,让巧儿都骇了一跳。
    不仅是肿的,那颜色还紫得吓人,离盏缓缓伸手,在她膝盖上捏了一圈。
    阿木疼得大汗淋漓,却咬着唇一声也不叫唤。
    “殿下伤的?”
    “不……不是……只是跪得有些久了……”
    她偷偷瞄了离盏一眼,离盏脸上写着“全然不信”四个字,她避讳低头,立马又补了句,“殿下操忙事务,忘叫我起来了。”
    跪成这样,膝盖肉里全是积血,这天又冷,再多跪两个时辰,废了都有可能。
    哪里像是一时忘却,分明就是有意而为,存心要她吃足苦头。
    况且,顾扶威也没有这么烂的记性。
    真狠的心呐……
    即便是阿木做错什么,好歹是嫩生细养的官宦女儿家,他竟下硬得起心这样惩罚?!
    离盏用细针替她放去淤血,涂抹了药物之后又用细纱仔细的包扎起来,前头还垫了两块软垫,以防搁着会疼。
    再看她的那双手……
    起先只发现面上流血,但已半干,但后来用油灯照着细细的看,又发现伤口成条状,且黑漆漆的,用手一摸,里面有硬物。
    这还不算最棘手的,更棘手的是,那些硬物两头尖刺,扎得很深,戳进皮肉之后,流血堵住伤口,皮肉是有弹性的,随之收缩,实难将里面的异物给取出来。
    而且……这数量实在太多,多则一百,少则几十。
    离盏碍着天女的身份,着实不好带她进空间。
    只好叫巧儿打了盆热水来,又多点了一盏油灯添亮。
    她一会儿用针,一会儿用镊子,连挑带夹的废了两个时辰的功夫,这才将她手里的异物全都拈了出来。
    只是,东西虽然夹出来了,可她手背上却留下了黑乎乎的小孔,根本清洗不净。
    好端端的女儿家的手,虽然握过刀,但手心里起了茧子,手背到还是干净。
    这下可好了,根本没法看。
    离盏用镊子捏起那桌上那一颗颗细小的碎物来观察。
    “这究竟是什么?”
    阿木很小声的说,“砚……砚台。”
    “砚台?他用砚台砸你?!”
    “是阿木做错了事情,惹得君王生了气……”
    “你做错了什么?”
    阿木垂头不语。这时候她心里是极度复杂。
    一面是她要效忠的君王,一面是她日夜侍奉的天女。
    从位份上来说,自然君王最大。那个身姿凛凛,惜字如金的男人在她心里像个朦朦胧胧的剪影,黑漆漆的,充满了神秘,周身却散发着光辉,十分诱人。
    而离盏……起初对这人并无太多感觉,无非是遵从中带着一点点的羡慕。
    尔后,她发现离盏确实有非常人之处。譬如,性格一等一的沉稳,脑子一等一的好使。
    这便暗暗有了些崇拜,觉得天女的身份,她当之无愧。
    再后来,渐渐觉察她悲天悯人的心性,生了几分动容之心,每见她为病人日夜操劳,心里就止不住的有些惋惜,甚至有些伤感。
    这样好的女子,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真的不该!
    这样的想法,此刻尤甚。
    从离盏的话里,是知道她前去告密的。她回来的路上都猜想好了,既然君王和离盏大吵了一架,离盏定然会来质问她并且同她摊牌。
    但她一身是伤的回来,离盏却没有一句落井下石的话。非但如此,还悉心帮她处理了伤口。
    明明瞧着,离盏的脸色也不大好的。
    阿木愈发愧不难当,内心矛盾极了,离盏对她越是好,她便越没法面对,毕竟……君王要她隐瞒了离盏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离盏突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打断了阿木的思绪。
    “他可是气恼你,明明没有误食迷药,却将我放出了知府?”
    阿木没想到离盏一猜便猜到了要害,一时有些惊讶。
    离盏瞧她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一边替她包扎着双手一面道,“他这人,真是下得去手。此事仔细论起来,各有各的立场,谁也没错。他罚你,罚给谁看呢?莫不就是我心肠软些,又不喜欢牵累别人。”
    “天女无需内疚……此事,不是你的错!”
    这话倒是惊了离盏一跳,她笑,“这话,也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