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桥,八十四岁,糖尿病肾病晚期合并肾衰竭,常年血液透析。病房内关着窗户,窗台上白着几盆盆栽。老人白发苍苍,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眼,一旁的床柜上摆放着一台老式的录音机,里面放着京剧《四郎探母》中《叫小番》选段,老人的手指轻轻打着节拍,如果不是一旁血液透析机还在缓缓转动,老人与寻常人家中享受午后小憩休闲时光的退休老人无异。
听到声响,老人眉头微皱,他并不希望在他听戏的时候被人打扰。
易晟轻手轻脚地来到老人床前,没有出声打扰,静静地等在一旁。
随着录音机里于魁智高亢嘹亮的“叫小番”的结束,录音机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按钮被轻轻弹起,一曲终了,易晟轻声开口对李振桥老人道:“老爷子,我是咱肾病科新来的实习医生,我叫易晟。这次来是因为上次冯娟老师在询问病史的时候有一些东西没有问道,这次来是让我进行补充的。”
李振桥睁开双眼,易晟感觉仿佛深夜去亮起两颗璀璨的明星,光芒四射。很难想象一位八十四岁在这间病房里待了整整一月的老人会有如此抖擞的精神。
“我知道你老师让你来是锻炼你,你问吧,就当我这老头子为国家做的最后一份贡献。”李振桥眼中充满笑意,拿起一旁的枕头放在身后,斜靠在床头上。
易晟点点头开口道:“您第一次来医院就诊时大约是多久前?因为什么来就诊?”
“大约十年前,我二十年前被诊断出糖尿病就一直打胰岛素,后来血糖一直很高再加上每天早上都觉得脸有些肿,我就去了医院,结果被查出糖尿病肾病晚期。”李振桥回答道。
“除了脸有些肿,血糖控制不住外还有什么症状吗?”易晟问道。
“血压高。”李振桥道。
易晟点点头道:“当时做了哪些检查,医生给过什么治疗意见?”
李振桥想了想道:“检查太多了,好像是有尿常规,血常规还有其他好多种我都忘了。当时他们建议我住院治疗,我这人啊闲不住,就没听他们的,再加上我一个马上要入土的糟老头子何必浪费那么好的资源,我就让他们开了点药能活一天是一天。”
“开的什么药您还记得吗?”易晟追问道。
“忘记了。”李振桥挠了挠头道。
“那您这次来是因为什么住院?”易晟道。
“这次来就是因为肿的厉害,我才过来问一问,结果被告知要血液透析,我这一待就是一个月。”李振桥道。
“您在得肾病之前有没有患过什么病?”易晟道。
“没有,就是糖尿病。”李振桥道。
“那您之前有没有外伤史,输血史?”易晟问道。
“有,”李振桥顿了顿,“79年的时候带着手下一个连营打猴子的时候,腿上中过两次枪,没什么大碍,后来有一次被美军的榴弹炸伤了一次,后背留下了几道弹痕,输血应该也有,不过我那时候昏过去了,不记得了。”
易晟停下了笔抬起头看着李振桥道:“您还参加过反击战?”
“那是!”李振桥颇为自傲地道。
打开了话匣子,李振桥慢慢地说着,易晟坐在老人床脚,静静聆听。
1978年12月,李振桥所在的广东军区42军124师接到命令开赴广西前线,李振桥任2团4营营长带领整编部队于1979年年初抵达前线阵地。
“79年2月那天晚上,我还记得凌晨漆黑的夜里突然亮起三发信号,我们所在的42师所有人同一时间踏出了国门。”李振桥轻声说道。
没有像电影或者电视剧那种气势恢宏的场面,全军如同奔腾的河流涌进沟壑纵横的旱地,以营为单位化为无数细流润入了热带密林之中。
密林遮盖,每支队伍相隔数里摸索前行,不时会遭遇小股敌军的骚扰,李振桥老人告诉易晟,论游击战我们可是祖宗,但在密林之中,没有道路,战士们只能用手中的开路刀缓缓前进。脚下泥泞不堪,天气炎热,到处都是蚊虫。而且本身他们就不熟悉环境,时常有人突然掉进沼泽之中无法自拔,而敌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从密林出来时,李振桥所在的4营317人只剩下了不到240人。
接着老人从进攻巴魁到占领高平政府大楼,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多小时,易晟的神情也随着老人的故事不停变换。
“后来我负伤之后,回了首都被安排到了后方,这些年来官虽然越来越大,可这心却越来越不安。”
老人神色渐渐黯淡下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这个位子是当初无数老弟兄们用命换来的,这个位置不属于我,也不该属于我。”
“但我那些老弟兄们却从不要求回报,每次我问他们有什么困难的时候他们都不说,直到今年我收到了一封信。”老人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用帕子包裹的信封,上面写着“老首长李振桥亲启”。
“这老小子叫王胜利,我们都叫他王二愣子,他枪法很准,当过我警卫排的排长。”李振桥双手摸索着信封叹气道:“今年入秋,我在家里收到了这封信,说他当年战争落下的病根子犯了,家里为了给他治病把房子都卖了,他知道自己活不长时间,希望在他死后能托我帮衬一下家里,我收到了信就赶了过来,但却找不到他的人,寻摸了半天没想到把自己寻摸到了医院来了。”
“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像王胜利这样的老人老兵根本不需要花太多的钱,咱们政府也不会亏待为国家出生入死的英雄们。”易晟坐直身子轻声道。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老人有些激动地道:“当初我们当兵都是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实在没法养活才去当的兵,那时候军队里生活虽然艰苦点但却能吃饱,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亏欠了国家,所以在战场上格外的拼命为的就是报国之恩,退伍后国家还优先安排工作,还给我们分配房子住,每年都会有补贴,这难道是我们应得的?我们这帮人欠了国家太多了,老来老去还要再欠国家的?我们拿什么还?”
易晟默不作声。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这样一位老人,易晟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他默默地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谢!”
这一躬,敬老人战友之间生死相依的革命友谊,敬老人舍己为人的精神,敬老一辈用身体守护这个国家让人民可以有一个安逸的生活!
关上了门,易晟靠在墙上喘了口粗气,作为一个即将成为医务工作者的实习医生,被患者情绪感染不是一件好事,怪只怪易晟太年轻,经历得太少。
现在很多人都在抱怨医院的医生麻木不仁,他们真的是麻木不仁吗?其实并不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医院的医生也有喜有悲,有哭有笑。他们在刚开始接触解剖的时候会恶心,也会看了一天大体老师之后去食堂吃不下饭,也会因为一次患者抢救失败而感到沮丧,但待在医院时间长了,见过了太多的生死,也就见怪不怪了。
回到科室,冯娟看到易晟的脸色笑道:“不适应吧?”
易晟摇摇头,坐在冯娟身旁将李振桥的病例汇报了一下,冯娟点点头道:“还不错,病史询问细节方面掌握的不错,现在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主任明天会上手术,科里有个患者患者左臂肱动脉有个血肿,患者胳膊不好固定,明天你去手术室里帮下忙。”
一旁的另一个女医生苗圃笑道:“肾病科好不容易来了个男的,可得好好利用啊。”
“行,我一会儿就回去。”易晟回到自己的位置,进入系统调出了李振桥的病历,打印了一份,然后脱了白大褂离开了附院。
到了寝室,郝哲还没有回来,估计还在图书馆里寒窗苦读,躺在床上放空自己,易晟闭着眼睛易晟的脑海里浮现着李振桥落寞的神情,这是一位可敬的老人,只可惜在疾病面前人人平等。
过了几分钟易晟突然坐起身子调出了小医仙系统,“小葫芦别睡了,我问你个事。”
易晟脑海里的屏幕中,小葫芦正躺在角落里呼呼大睡,记忆拓印对小葫芦的负担也很重,也难怪拓印之后小葫芦再也没有出声,听到易晟的叫唤,小葫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道:“哎,天亮了么?”
易晟把病历放在自己眼前问道:“这个人你有没有办法医治?”
“不能。”小葫芦很干脆地说道。
“你不是小医仙系统吗?记忆拓印这种只存在于科幻电影的东西你都会治个病你就不行了?”易晟问道。
“我是不能治,但你可以。”小葫芦打着哈欠说道:“当你解锁了关于糖尿病肾病的所有知识点,你自己就有办法治疗。”
“我?”易晟一愣。
“只是个肾衰竭而已,又不是治无可治的那些个绝症,要是这人运气好,能撑到你解锁知识点的那天,就能治好。”
“那你为什么不能治,这些东西不都是你的嘛?”易晟不解道。
“我要是能治病我还用你干嘛,整天待在你脑袋里闷着好玩?”
“根本来说我只是一个替小医仙系统寻找宿主的挑选人与守护者,如果我强行利用系统治疗病人,系统里最底层的数据命令就会将我抹杀,所以我不会出手,也不敢出手。”小葫芦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