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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谢礼
    当美德之剑的光焰渐渐消散的时候,黑暗的海洋已经消失无踪。连同着往昔的生命一起,都已经被槐诗亲手所灭绝。
    崩裂的声音从齿轮皇帝之上传来。
    开垦乐园的亚当最终随着地狱一同迎来毁灭,迅速的崩裂,展露出下面衰朽的躯壳。
    槐诗拔出了剑刃,疲惫的坐倒在地上。
    当这一切迎来结束的时候,他却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和解脱感,反而感受到长路尽头空无一物的疲惫和无奈。
    “对不起。”
    他垂下眼睛,“没有能够救你们,对不起。”
    无人回应。
    寂静里,他抬起头凝视着天边升起又消散的幻光。
    一片静谧的黑暗覆盖了一切。
    直到最后,这一片地狱都未曾能够迎来朝阳。
    “这样的世界……太过……可笑……”
    在他身后,传来了沙哑的低语。
    那是槐诗第一次听见铸日者的声音,令他愕然的回过头,看到御座之上残骸中,抬起头颅的那一具躯体。
    如此的不可思议……
    它还没有死去。
    带着胸前惨烈的贯穿伤痕,撑起了身体。
    就这样,凝视着脚下的地狱,凝视着自己所守护了无尽时光的世界。
    最后的故土。
    不知究竟是感怀还是嘲弄,亦或者是满怀着曾经的痛苦和愤怒。
    有炽热的光芒从那一具渐渐崩溃的躯壳中亮起。
    狂暴的源质波动掀起。
    飓风席卷,令槐诗眼前一黑,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挡在眼前,便感觉到脚下化为废墟的高塔在剧烈的震颤。
    无数金属颗粒从尘埃中凝聚浮现,在铸日者的手中勾勒出了一个繁复的矩阵轮廓,向内收缩。紧接着一层新的轮廓浮现,构成,再向内收缩……如是重复了千百次之后,便形成了一具无时不刻不在动荡和燃烧之中的微型太阳。
    环绕着一层层金属日轮,它呼应着世上的一切,形成了完整的结构和轮廓。
    那是铸造者的锻炉。
    就像是万变者手提的风灯那样,每一个铸造者为自己亲手打造的工具,只属于他们的宝物,不折不扣的第二生命。
    而现在,铸日者的锻炉再次开启。
    狂暴的绝望从其中浮现,化作墨绿色的光晕,向着四面八方放射而出。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种规模程度的绝望和诅咒……他总算是知道原本充盈在此处的黑暗海洋去向了何方,就在此刻铸日者的手中。
    昔日族人的全部痛苦和绝望,全部被它吞入了腹中!
    现在,剧烈的源质波动从那类似秘仪一样的结构之中扩散,槐诗的圈禁之手感受到了宛如恒星在眼前运行的磅礴力量。
    精密到仿佛有百手千眼,宏大的好像要将整个地狱囊括在其中。
    那竟然是一具微型的永冻炉心!
    只囚禁了铸日者一人的锻造熔炉!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从铁晶座之上浮现,此时此刻,铸日者的作为牵动了所有人敏感的神经,令他们愕然抬头,紧张而谨慎的向着此处投来戒备的目光。
    然后,时隔千万年之久,铸日者的锻造再一次开始了。
    铁、锌、铜、锰、氢、氧、氮、磷、硫、钙、镁、钠、钾……无数元素从破碎的黄昏之乡里升起,向着他流淌而至,投入了那一轮微型太阳之中。
    火焰升腾,将那一具残缺的躯壳吞没,紧接着,自飞散的灰烬和尘埃里,泛着铁色的骨骼浮现,紧接着是神经、筋膜、内脏乃至皮肤。
    当火焰消散之后,庄严肃冷的衣冠再度从过去的历史中浮现,笼罩在了铸日者的身上,翻着金属色的苍白长发飘飞在空中。
    手捧着以绝望构成的永冻炉心,铸日者再一次抬起了双眸。
    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尖锐的警报声在铁晶座之上疯狂的扩散。
    “警告!警告!铸日者的威胁等级在提升!”
    通讯主管汗流浃背的凝视着眼前机械的分析结果。
    一开始只是授名者,然后一跃晋升为着衣者,紧接着顺理成章的突破为冠戴者,再然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了再一次的飙升……
    到最后,堪堪越过了那一条危险的红线,停留在最致命的区域。
    ——【统治者】!
    拒绝了救赎和终结,选择去真正的拥抱深渊,迎来凝固。
    在吞吃了族人千万年的绝望之后,最后所残存的铸造者之魂跨过了最恐怖的界限,在深渊的赐福之下,化身为了至高的统治者!
    只是凝视,便令眼前的地狱颤抖。
    只是存在,庞大的阴影就覆盖了夜色与黄昏!
    而现在,槐诗坐倒在地上,凝视着她的面孔,难以置信抬起手,指着她的脸,终于发现:
    “你……不对,原来……原来你是个女的?”
    “……”
    寂静里,新生的统治者垂眸,凝视着眼前的槐诗,细长的眼睛里泛起一丝疑惑: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为什么会在乎这种不值一提的性征?
    只是看了一眼,就让槐诗眼前一黑。
    感受到灵魂的震荡。
    好像再一次的面对无尽的绝望之海……
    并没有说话,铸日者抬起手掌,按向槐诗的面孔。纤细修长的五指按在槐诗的面孔之上,微微一推。
    槐诗眼前一黑,好像被一辆疾驰的火车迎面拍在脸上。
    不由之主的向后飞出。
    可他的身体没有动,反而是体内的少司命圣痕被这简简单单的一手推出了槐诗的躯壳,毫无反抗之力。
    庞大的圣痕在槐诗身后的虚空中展开,滚滚黑暗浮现,埋骨圣所骤然开启,笼罩……然后就在一瞬间被仔细的研究了一个遍。
    隔了数十个纪元之后,名为升华者的存在和技术,灵魂和圣痕的原理以及神性的存在。
    没有任何的秘密,被一目了然的所洞察。
    “那个……”
    在惊慌之中,槐诗渐渐镇定下来,看着眼前出神的铸日者,试探性的问:“能不能,让我先站起来?地上挺凉的……喂?在吗?铸……日者阁下?”
    她终于看了过来。
    可哪怕面对的是如此庞大的存在,但是出乎预料的,未曾感受到任何死亡预感的浮现……只是心里忽然一慌。
    她想干啥?
    “原来……如此……”
    铸日者轻声呢喃着,手中微型的永冻炉心再度展开。
    凝结的黑暗绝望化作海啸,再度汹涌席卷而来,凝结成实质,灌入了槐诗的躯壳,动荡奔流。
    微型太阳的照耀里,槐诗的身体从地上飘起,茫然的瞪大眼睛。
    然后感觉到自己右手传来的灼烧感……
    圈禁之手,他的灵魂被强行具现出来了,紧接着,某种他所无法理解的繁复质变自他的灵魂之中涌现。
    他的手臂在异化,同他的灵魂融合在一处,竟然泛起丝丝缕缕的铁光。
    伴随着皮肤和肌理的裂解和悬浮,无数繁复的细碎结构从其中重新编制,宛如回炉重铸那样……令他的灵魂和躯壳,和圣痕,飞快的融合在一处。
    形成了和铸造者们别无二致的……熔炉结构!
    不仅仅是一步登天的帮助槐诗完成了灵魂和圣痕的融合,甚至还顺带改造了一个微型炉心塞进去。
    在愕然中,槐诗发现,从今以后……自己似乎、好像、或许也能自称为‘铸造者’了?
    不止是如此。
    就好像嫌弃这样的工作太过简单一样,铸日者一只手主持着熔炉的再造,另一只手,则按向了槐诗身后的圣痕。
    埋骨圣所轰然一震,溃散为无数的黑暗。
    属于槐诗的源质被她所催发,融入了圈禁之手所形成的崭新熔炉之中,紧接着,开始亲自向槐诗演示铸造者们的巅峰技艺。
    昔日的‘万变者’最擅长的【生体再造】,‘恒定者’所掌握的【均衡天平】,‘生长者’所精通的【涅槃蜕变】……乃至最后,自身的最高成果的【万源归一】。
    在短短弹指一瞬,让槐诗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铸造者们所传承的精髓。
    实际上从刚刚开始,槐诗就已经眼花缭乱,看不懂繁复的操作,可铸造者似乎也无心为他解说,只是一一将十三条道路的成果和方向演示而出。
    槐诗只能靠着命运之书强行记录下来,日后在慢慢研究。
    此刻的他就好像是牵线傀儡一样的学徒,在导师的推动之下疲于奔命的沉浸在铸造之中,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直到他终于反应过来的瞬间,背后的黑暗迅速收缩,再度化为埋骨圣所,从其中,浩荡的鸦潮呼啸而出,铺天盖地的扩散开来
    无数黑色的羽毛抖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寒光。
    那是劫灰所凝结而成的钢铁!
    庞大的铁鸦展开双翼,展露无数锋锐的钢羽,以及羽毛之下,无数繁复机械所构成的躯壳……双眸如同猩红的宝石凝结,通体映照着狰狞的铁光。
    伴随着源质的质变和升华,在熔炉的铸就之下,浩荡的鸦群发生了槐诗未曾预料到的庞大变化。
    “圣哉!!!”
    机械之鸦们对于自身的变化没有一丝不安和茫然,甚至还习惯性的吆喝了起来,蹦蹦跳跳,无比兴奋。
    就这样,它们展开羽翼,毫无防护的翱翔在这一片地狱的天空中,不惧恐怖的深度和深渊的侵蚀。
    当铁翼彼此碰撞时,便摩擦出刺眼的火花,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扩散向四面八方。
    “这是……赠你的……谢礼……”
    有干涩的声音从槐诗的面前响起。
    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那样,铸日者的声音毫无起伏,充满了呆板和令人心悸的平静。
    当她松开手掌的时候,便有一支灰黑色的沉重铁锭从空气中浮现,落在槐诗的怀中。
    那是自永冻炉心中所流出的绝望结晶,无数诅咒和苦难的精髓。
    最后看了槐诗一眼,她转过身,走向远方。
    “等等,你要去哪儿?”
    槐诗愣在原地,顾不上昏沉和疲惫,下意识的想要拉住她,可他的手掌却落在空气里,抓了个空。
    那个孤独的背影停滞了一瞬,告诉他:
    “复仇。”
    唯独这个词,毫无生涩,因为它早已经在漫长的绝望里被刻入了灵魂的最深处,随着所有族人所遭受的苦痛和绝望一起,变成最深切的诅咒。
    就在她的面前,一道钢铁门扉缓缓开启,展露出门后无穷尽的黑暗和恐怖轮廓。
    就这样,拒绝了近在咫尺的救赎,孤独的铸日者一步步的走了深渊的更深处。
    去向着曾经的敌人们,讨还血债!
    门扉在她身后轰然关闭,随着她一起,消失无踪。
    一切并未曾结束。
    因为还有一整个血仇尚未了结,但这已经和槐诗再无关系。
    他愣了好久,仰天倒下,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