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山顶遮阴,清风徐徐,满目盛景尽收眼底。
身前石桌上,铺的是锦绣花团的绸布,摆的是色香味俱全的吃食,连茶饮都还冒着热气。
眼前少女笑颜如花,声音如同泉水叮咚清冽动人,娓娓诉说着往事种种。
若不是此时在治病,上官曜都觉得自己要醉了。
他咳了一声,勉强将自己要游走的神思拉了回来,“楚二小姐,不如来谈谈两年前的事吧?”
楚娇笑了笑,“两年前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她睫毛微微垂下,“就闲来无事到此地玩耍,不知道怎么脚下一滑,从这里摔了一跤。”
对老实人撒谎太简单了。
难的是自己的心——总觉得骗上官曜这样憨傻憨傻的大黑个有点罪过啊!
但不骗又是不行的,她受伤是因为爬自己家的围墙一时没踩准,说在天清山摔的不过只是为了哄他出来玩……
上官曜认真地问道,“楚二小姐可还记得当时是怎么摔的?从哪里摔到了哪里?”
这些细节攸关后面的治疗,必须要弄得很清楚,这样才方便他判断当时她受伤的位置。
楚娇含含糊糊地比划着,“就是这样摔的,大概从这里摔到了那里。”
她一晃脑袋,“哎呀,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上官曜皱着眉头演示了一遍,越发困惑了,“这样摔是怎样摔?这……没法从这里摔到那里啊……”
他不断地比划推演,只觉得乱成一团。
楚娇咳了一声,“上官太医,茶水都要凉了呢……”
她不由分说将杯盏递到他唇边,差一点就要亲手喂了进去,“先喝完茶,再想吧!”
茶喝完了,上官曜刚要再发问,一个剥了壳的葡萄就送到了他嘴边。
“上官太医,尝尝这果子,可甜呢!”
楚娇忽悠人的本事算得很好,连贺子农这样老奸巨猾之辈都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何况上官曜这样的愣头青?
她目光微动,柔声道,“上官太医和我说说这络子的故事吧……”
也不知道是少女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这里的风景太美,上官曜心中一荡,居然眼泛泪光。
“我是祖母从街头捡回来的孩子……”
这故事楚娇从前已听过一遍,但此时见他说得动容,仍不免为他心疼难过。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拂过,“莫要担心,你总能找到你的父母家人的。”
上官曜连连摇头,“不,楚二小姐误会了。我想要知道这络子的来历,倒也不是想要找到父母家人。”
他声音略带苦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承蒙义父不弃祖母疼爱,也自长成了大人,已经不再是当初孤苦无依的孩童。我只是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被放弃了,是蓄谋已久还是意外,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对他而言,意义却毫不相同。
想要知道这真相,算不算是太执着?
楚娇望着上官曜在光影下越发分明的五官,他略显深沉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心中隐约起了一点涟漪。
他的相貌和寻常的京城人士不一样,看起来倒更像是西北边塞那些小城的子民。
比锦国人的高鼻梁大眼窝要细腻一些,但比起普通的京城百姓却更粗犷。
她前世就曾怀疑过,上官曜恐怕是锦国人和夏国人的混血。
只可惜,她后来沉浸于自己的悲伤痛苦,无暇去做任何考证,自然也就让自己的怀疑白白地随风而去。
上官曜见楚娇定定看他,不觉红了耳根。
他磕磕绊绊问道,“楚二小姐……在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楚娇灿烂地一笑,“我瞧你好看得紧,多看几眼。若有冒犯,那我下次注意点。”
“轰”,上官曜整块面皮都红了,好在他皮肤黑,看起来就只是肤色更深了而已。
楚娇知道这傻大个不经逗,也怕逗坏了他下次起了警觉,就再没有这种独处的机会。
她连忙掩嘴笑,“我祖父常年在西北边境驻扎,我想,也许我是从他那学会的络子。”
上官曜目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不瞒你说,我的样貌确实有些像西北那边的人。”
他顿了顿,“所以,我努力结交西北来的朋友,西北十六城,我都打听过,但没有人懂得这络子的打法……”
楚娇安慰他,“这种事,急不来的。说不定哪天你无意中就找到了自己的身世呢?”
两个人聊着聊着,不觉桌上的吃食便都扫荡光了。
天色不早,碧桃和碧玉适时地从台阶上来,“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收拾打包一气呵成,楚娇便笑着对上官曜说道,“今日第一次治疗,有老了。”
上官曜看着拾阶而下的少女袅袅婷婷离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黄芪问道,“公子,今日的治疗顺利吗?”
上官曜怔了怔,“治疗?”
咦?好像聊了一箩筐他的闲事,居然连楚二小姐是怎么摔着的都没有问出来……
果然圣贤书上没有骗人,漂亮的女人都是能缠人心魂的魔,不知不觉便将他的神思都荡开了。
但他怎么好意思在黄芪面前承认?
他咳了一声,“治疗,自然是顺利的。”
说罢,他挥了挥衣袖,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上官曜到山脚下时,楚娇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车夫恭敬地说道,“小姐吩咐,一定要将上官太医安然无恙地送回秦首座的府上。”
上官曜觉得心里空空的,有一点不可名状的失落。
黄芪却比来时踏实多了。
他心想,自己就是想太多了,人家楚二小姐如花美貌,怎么能看得上公子嘛!
公子爷的品性医术自然是没话说的,但单单若只论这张脸……
黄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小脸蛋,脸上闪过一丝绯红:论美貌,公子还不如他呢!
楚娇轻轻松松和想撩的汉子看了一日的风景,心情很是愉悦。
她觉得自己的思路对极。
母亲常说,夫妻之间只有棋逢对手旗鼓相当时候才最有趣,一边倒的姻缘多少都有些隐忧。
才不是呢!
从前六皇子倒是聪明,可她和他在一起快乐的时光太短暂了,后来就是没完没了的糟心事。
可上官曜却不一样。
他简单纯粹没有什么心思,论心机智谋,输她一万个。
可她和他在一起时,所有的节奏都由她一人来掌握,张弛之度,全在她心,很舒坦。
摇曳的马车里,楚娇将脑袋靠在了车窗上,“未免夜长梦多,横生变故,看来我得找机会下点猛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