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哥哥,你怎么来了......”蔡琰奔向马超,欲表达自己内心的欢喜时,却想起马腾新丧之事,迟疑不敢近前。而当她看到马超的神色之后,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之情。
因为进些前来,蔡琰才看到,马超的脸色如寒霜笼罩一般,英俊的面庞之上,似乎隐隐有股死气缠绕。而那股死气不仅折磨着马超的心神,更加马超渲染成一只从地狱新走出的厉鬼!
“超哥哥,你怎么了......”蔡琰再度后退一步,她从来没有见过马超如此一面,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此时闷热的天气,却将所有的情感炙烤,蔡琰无法开口,她恨自己现在这个尴尬的身份:若是自己已然是马家的大妇,那此时她可以用自己的温情来驱走马超身上的悲伤。可是,前些日子,父亲执意要离去,她架不住父亲的以死相迫,只得相从......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与马超之间,或许已经有了信任和坚守的裂痕。但想不到的是,她心中一直隐隐期盼的原谅,到现在居然是马超冷漠如冰的无情!
忽然,蔡琰感觉院中吹过了一抹风,带动着那刚开放的桃花摇曳。花心颤抖,却没有被风吹落......
‘超哥哥可能是因为父亲新丧之事悲痛,或许,他并没有怪罪自己的不告而别......’蔡琰看着那没被风吹散的桃花,心中安慰自己道。
“某来找蔡大家......”马超看了蔡琰一眼,眼珠似乎转了一圈温情后,随即便冰峰锁住,开口说道。
“父亲正在书房,琰儿带超哥哥入内......”蔡琰试着挽救一下两人之间的冷淡裂缝,却只听马超淡淡说道:
“不必了......”说完之后,马超便大步朝着蔡邕的书房走去,丝毫没有回头看目瞪口呆的蔡琰。
期间,他走过那枝伸到自己面前的桃枝时,似乎停顿了一小会儿,但随即,他伸手如风,将那桃枝折成了两截!
而蔡琰望着那被马超一脚踩在脚下的桃枝,如傻了一般,愣愣看着那魁梧挺拔的身影。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那么遥远,远得甚至还不如不识!
蔡琰终于忍受不了马超这种冷暴力的摧残,眼眶一红,哭着跑开。而马超听得身后的哭声,也觉自己的心痛如绞,默默对自己说道:莫回头!此时你只需祈祷的,是蔡邕根本没有参与谋杀父亲的阴谋!
虽然将这些国仇家恨转嫁在那个纯真无辜的少女身上,马超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但他是人,是马腾的儿子,而不是什么狗屁圣人!他做不到,做不到能当着跟自己有杀父仇人嫌疑的仇敌女儿面前,露出哪怕一丝的笑脸!
入得书房之后,马超看到蔡邕仍在凝神执笔,他静静站在蔡邕面前,看着蔡邕的落笔。
蔡邑除通经史,善辞赋等文学外,书法精干篆、隶。尤以隶书造诣最深,名望最高,有‘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的当世评价。
但蔡邕最拿手的,却还不是隶书,而是他当初受灵帝之命修理鸿部门(东汉时称皇家藏书之所为鸿都),看到工匠用扫白粉的帚在墙上写字,从中受到启发而创造的‘飞白书’。这种书体,笔画中丝丝露白,似用枯笔写成,为一种独特的书体。
此时用这种枯败的文笔,写吊唁马腾的祭文,实在契合不过。马超看到,蔡邕似乎没有看到自己一般,将一腔的大义和感动,写出了‘千秋忠义’四个大字。而环顾四周,书房内其他诸如吊唁的骈文,也有不少。看来,这些天,蔡邕一直在用书法,来表达自己的心境。
“飞白妙有绝伦,动合神功。”马超看蔡邕写完最后一个字后,开口说道:“蔡大家不愧是大汉书法名家,恐某麾下的韦诞亦难比肩也。”
“贤侄!”蔡邕此时才发现马超已站在他面前,竟猛然间热泪盈眶:“寿成贤弟一心为国,匡扶汉室,却不想......”
“如此说来,伯父是知晓家父入长安之事了?”马超冷淡回应,微动身躯,便闪开了蔡邕那颤巍巍的双手。
“贤侄何故如此?”蔡邕惊诧,一时愣在当场。他想不到,马超对他竟是如此冷淡。
“某只是想知道,伯父是否知晓家父入长安之事?!”马超再度沉声说道,眼中隐隐之间已经暴出一丝丝的杀机:“或者说,家父入长安之事,其中也有伯父的功劳?”
这一抹带着杀机和戏谑的话,立时让蔡邕清醒过来。他用一种不认识的眼光看着马超,口中说道:“现汉室倾颓,黎民受难。寿成贤弟一心为国,入京勤王。以一人之力,独揽这大厦既倒,如此情怀忠义,当千古留名,不愧马家名门之义......寿成贤弟虽死无憾,大义春秋自有美名流传。贤侄当节哀顺变,兴兵伐董......”
“够了!”马超刷得一下抽出腰间宿铁宝剑,指向蔡邕的脖颈冷声说道:“老匹夫,你空读万卷诗书,竟连‘己不所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都不懂?!”
“贤侄这是说得什么话?忠君报国,乃大汉之民分所应当之事。寿成贤弟千秋大义,当不负某笔下留青......”
“老匹夫,董贼敬你名望,曾以屠戮你全家来威胁你复出,几日之间,连连擢升。这便是你报恩之举?”
“老夫当时认为董卓乃扶持汉室之忠臣,却不想是篡汉之王莽!今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甚好,若如此,那你为何不亲自刺董?董卓待你极厚,若是你出其不意,岂不是为大汉除一祸害?”马超鄙夷地看着蔡邕,此时的他,只将这些愚朽不化、玩弄心计的士人看透了骨皮!
“某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谈何刺杀......”蔡邕丝毫不以为耻,反而理直气壮说道:“自古文主治、武主战,此乃大汉刀兵之大祸,岂是单单刺杀董卓解决的问题?你新丧父亲,不识大义,某不与你一般计较......还望你记得你是大汉之臣,莫要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番苦心!”
“甚好,甚好!”马超惨然笑了一声,他终于看清了这帮士人的面目:在他们那些完全不同于现代理念的思维下,父亲及那五千兵士原本就是这些士人展露所谓大义的工具?
“你这黄口小儿,如今不识大义,居然还敢来此质问老夫。若不是看在寿成忠义的份上,老夫定当让你载入青史、遗臭万年!”
到了这个地步,马超反而也不怒了,他悠悠叹了口气:历史上王允诛杀你这大文学家,后人还为你感到不冤枉。如今看来,就你这种以所谓‘大义’的为刀枪的屠夫,妄自评定世人的生平和死活......被王允诛杀,当真是死有余辜啊!
马超看着怒气冲冲的蔡邕,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收起手中长剑,竟一声不吭的走了......
“哼,黄口竖子,不堪教化!”蔡邕看着马超的背影,不禁余怒未消,不过,似乎是又看到了自己写的挽书,才悠悠叹了口气:“不过,看在寿成贤弟千秋忠义的份上,老夫还不会与他计较......”
可接下来的一刻钟之后,蔡邕就不再这么道貌岸然了。因为,他们的府邸突然闯入了无数的西凉兵,将蔡邕的书法宝器全都搜刮一空,而蔡邕本人,也被捆得跟粽子一般,由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士押解,赶出了扶风郡。
“老匹夫,你忠心汉室,一心为国。但请恕马家不识千秋大义,不懂礼仪纲常。养不起您这尊大佛,您这一年多的吃喝,就全拿您的墨宝来抵债。若是再来扶风,切莫忘了要带够盘缠!”
马超看着如死狗一般被扔到路边的蔡邕,无限鄙夷的说了一句。最后,他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蔡琰,决绝转身,再也没有给蔡琰留下一丝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