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涛说的话,在我脑袋里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那漩涡中心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呈螺旋状飞速转着,转得我头晕目眩,转得我仿佛要偏离了地球的重心。我轻微晃了一下身子,阚涛一把抓住我:“诶,不是,你没事儿吧!你中暑了吧!”
我推开他搭在我臂上的手,轻声说了一句:“我没事,我没事。”阚涛见我状态还行,便又说新来的老师是谁,原来哪个班级的,怎么怎么样的。然而,他后来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听进去。
在他依旧慷慨激昂地表达自己对新班主任的憧憬时,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老师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吗?”
阚涛侧着脑袋问我:“知道什么?知道换班主任了呀!当然啊!今天开学,大家不都知道了嘛!”
“不是,我是说,班主任为什么被换掉,张老师是因为什么不再带咱们班的事儿,大家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爸是前两天去区里开会听说的。况且,我听他和我妈说,外界现在都封锁消息呢,只有相关侦办人员和教育部门的知道吧,而且,学校对外公布的张老师是病假。哎呀,开会内容就是警醒大家,不能这样,这样是不对的。你懂了吧!”
我点了点头。“曹沐夕,这回换班主任了,你让老师给你调回来呗?你那离黑板太远了,况且,后边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我脑袋里都没有过阚涛刚才说调座位的事儿,有一搭无一搭的回着:“啊,行,行,行。”
阚涛显然很开心,一个步子蹿上两个台阶:“嘿,那是你去说,还是我去找老师?”
“啊?啊!都行,都行,你吧。”阚涛爽快地答应了。
进了教室,我低着头往里面走,班里乱哄哄的,大家都在唠嗑,叽哩哇啦的。我的心一直提着,我生怕下一秒有人说张妍老师是伪造了曹沐夕爸爸的签名而被查了,然后全校传开了,曹灿灿站出来说明了一切,然后,我就没有然后了。
这种恐慌让我坐立难安,并且迷迷糊糊地直到全班都安静下来,才抬起头观察发生了什么。
讲台上,校长带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教师站在台上,并介绍说,张老师因病请休长假,现在由赵敏淑老师接任新班主任一职。班上一片哗然。但是,似乎没有人对张妍的离去有什么质疑,倒是对突然杀出来的新班主任这事儿很赶兴趣。
我坐在倒数第二排,几乎可以看清全班同学的基本动向,这个交头接耳,那个神秘兮兮的,似乎都在揣测新班主任的管理风格和脾气秉性。
赵敏淑老师在台上做了简短的介绍,便通知大家,准备早自习。
其实对我而言,班主任是谁,我无感;班主任怎么来的,我无感;班主任怎么走的,才是重点。所以,我魂不守舍地拉开书包,慢慢掏出本子,等着一会儿发新学年的书。
我正低头在咬指甲,忽然余光扫到过道上站了一个人,未等缓神儿,同桌蒋飞怼怼我:“诶,曹沐夕,诶诶,班主任。咳咳...”我一抬头,猛地站了起来:“老,老师。”
赵老师看着我很慈祥地笑了笑,拍拍我肩膀,让我随她去走廊。
我心里害怕极了,不知道老师究竟要和我说什么,我似乎都觉得,我走出去的那几步,腿都是软的。
“曹沐夕,刚才呀,班级里的阚涛找了我,他说他还想和你坐同桌。关于你调座位的事儿,他也简短地说了几句。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做班主任,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学生调换座位的。以后学习和生活中,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就来找赵老师。”老师在和我谈话的过程中,一直面带笑容,而且,特别的诚恳。
其实,作为学生,不奢望老师慈母一般,但如此特殊的上承下效的关系,老师的作为与不作为,绝对能够影响一个孩子的学习心情和三观建立。
关于谈话内容的本身,是我很意外的。这让我一直悬着的心,稍有所缓解。转身进屋之后,我便开始收拾书包。蒋飞一脸惊愕:“喂,曹沐夕,你该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吧!”
“啊,我也不知道,老师说,让我坐回去。”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着。
“回去?回哪儿?回前边儿?”蒋飞满脸写满了疑惑。我轻轻点了点头。蒋飞忽然声音稍大地说了一句:“新来的班主任就了不起啊,说把我身边人调走就调走,也不和我打个招呼。”班级里都在上自习,安静得很,这一句,让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后排,并且引来了老师。
我不知道老师究竟有没有听到,反正,表情上来看,是没有生气的,只是告诉我收拾完直接过去就好,压根儿就没有理蒋飞。老师的不理睬,倒是让蒋飞有点嚣张,上午第三节上课时,我便看见阚涛捂着脸回来了,而且嘴角明显有点儿血丝。
我小声问他打架了吗?他一皱眉,没有说话。男孩子之间的事儿,不想说,我也懒得问。谁知,很快的,我便知道是蒋飞打的,并且是因为我!
张妍当班主任的时候,对蒋飞是格外“重视”的,因为他调皮出了名,老师需要时刻敲打、提防和警醒。赵老师作为新老师,而且,管理班级上有自己的风格,她并不是硬碰硬,恰恰正是如此,让蒋飞忽然失去了“存在感”。为了弥补自己精神上的这种突然失宠,在他眼里,并不是庆幸老师没有责骂,而是有一种由失落衍生的小小气愤。老师自然不能发泄,那么,找谁?只有阚涛。
小孩子之间,这种事儿,说着说着就全变了味道了。
一刹那之间,班级就开始传开,蒋飞和阚涛因为我而动手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喜欢。
小学的孩子,对喜欢这个词语是了解的,也是清楚的,但如何把这两个字定性在男女之间,自然还不懂。在我看来,蒋飞无疑是因为自身心理空失,而阚涛,也仅仅是因为与我做了近4年的同桌,一种熟悉和习惯而已。但尽管如此,流言蜚语还是把同学之间那种小小的纯喜欢变换了频道。
于是,始料未及的,1994年秋天,小学5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上了班级舆论新闻版的头条。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是非。尤其学校,恨不得每天都有新闻,大家才有继续学习下去的动力。所以,一开始我不以为然,爱传什么传什么,毕竟,我心里还有一块千斤石在那堵着,霸占着我生活的全部精力。
谁知,男孩子之间,居然也有这种无须有的“梁子”,变成了隔夜仇一说,越是这样,流言越多,多到我不得不理会的程度时,可笑的事情发生了——家长上了场。
用现在的话来说,真是躺着都能中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