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位背刀的高大汉子,抱拳一周,见礼道“诸位好。”
这位三境武夫,认定坐在长凳上,身背断刀的福童也是位武夫。
那股子精火的气息错不了,而且,兵器在外,罡息养灵。
好一把宝刀。
确实,无论精火,还是外养,都是武夫的特点。
武夫修行,与窥窥相同的是,都讲究一个体如天地,水火相济,生生不息。
也是三步一炼,炼体和炼意。炼意也叫炼一。
炼体三步,水锣,火龙,流罡。
炼意才走了两步,大宫,芝鼎。
武夫同样讲究起火,不过起火前,多了一步,也就是一境水锣。
不像窥窥可以炼化天地灵气,借天地大势,起自身命火。
而是气息流转,积蓄大势,营造汪洋恣肆,深沉如海的厚重根底,然后,以先天精气,一鼓作气,燃一条火龙。
武夫与独夫,最为接近的就是起火,都是以先天精气,千锤百炼。
只是,火有不同,武夫之火,是一条火龙入大海,而独夫之火,则是千万烛火,万千光明。
寻常感知,也只是感知火气,至于究竟是火龙还是烛火,在火气上都是精火,差别极小。
至于那位先生和老者,应该都是窥窥。
背刀的高大汉子不敢确定,此外那个头顶两根小辫的童子,似乎感知不到火气。再者,身穿白袍的娃娃,似乎还没起火。
背刀的高大汉子神态愈发恭谨,脸上堆笑,慢慢挨坐在光脚小童那条长凳上。
背刀的高大汉子,笑着自我介绍,姓张,叫水娃。
张水娃解释说,他娘生他的时候,还在水边洗衣服呢,所以他就叫水娃了。
是从一个叫做鸣野的小地方来的,听说,清流公的小公子要招卿客,纳士三千。
张水娃庆幸自己来的很是时候,赶上了这么一个大好机遇。
那位二公子的卿俸,据说很高,不是蚁鼻钱。
而是山上人的神仙钱,蝉抱。
卿客分三等,府卿最贵,其次家卿,再次客卿。
张水娃神情亢奋,说府卿每月二十枚抱尖,家卿十枚,客卿两枚。
等攒够了神仙钱,张水娃说,无论如何,也要买件灵器,就是那种会飞的刀。
福童笑着问,你入府了?
张水娃摇摇头,惆怅道,没有,估计能捞个客卿,只是小公爷的府门前,人太多,挤不进去。
张水娃又摇摇头,黯然道,不好说,那么多人,我观察了,没有几个武夫,基本上都是窥窥,终究,武夫还是比窥窥低一头。
听说,那位小公子也是窥窥,并不是很待见武夫。
福童笑着点点头。
光脚小童,瞅着这个身边的高大汉子,愁眉苦脸,笑呵呵道“汉子,你来吃锅锅饼?”
张水娃微笑点头,道“听说,既便宜又好吃,而且还很压饿,我转了好几条巷子了,才找到这,清流城好大啊!”
光脚小童觉得又是一个傻大个。
单名“扇”的光脚小童,嗯一声,“还行吧,马马虎虎。”
张水娃挪挪身子,悄悄问“扇”道“锅锅饼,怎么个卖法啊?”
光脚小童歪歪脑袋,低声说道“一个鼻子两张饼,汤,葱另算。你得来碗辣辣汤,简直不要太好吃。”
张水娃脸色难看,“那么贵,我家乡一个鼻子五张饼嘞,还送汤。”
扇又嚼口锅锅饼,歪过脑袋,神秘兮兮道“水娃子,你是不是没钱啊?”
张水娃讷讷道“还有点,不多了。”
扇咽下嘴中的锅锅饼,坏笑道“你卖刀啊,怎么着也值几十个鼻子吧!”
张水娃两眼一瞪,神情严肃,“想都别想,刀就是咱的命根子,要陪着我走江湖嘞!”
扇抹了抹嘴巴,眼神飘向福童,示意道“那不是有把好刀嘛,老值钱,别说铜鼻子,亮鼻子也不行,得是金鼻子论价。”
扇歪着脑袋,眼珠子急转,“最低价,也得一百个金鼻子!”
张水娃两眼瞪得更大,一脸不可思议,“啥,我就知道是把宝刀,没想到,值一百个金鼻子。我还以为,值一两个金鼻子,就是很多很多嘞!”
鼻子,就是蚁鼻钱的意思。
世俗王朝铸造的铜贝,瓜子形状,大小同样与瓜子差不多,尖端有小孔,表面光洁,小巧玲珑。
世俗城池,最为流通。
蚁鼻钱有三种,一种是最为流通的铜贝蚁鼻,又叫做铜鼻子。一种是鎏金蚁鼻,也就是在铜贝的基础上鎏一层金子,俗称亮鼻子。
还有一种,叫做纯金蚁鼻。不再是铜贝,而是金贝,俗称金鼻子。
金鼻子很少流通,多是天子赏赐,镇岁,镇府等。
蚁鼻钱上窄下宽,下部多有篆书,一字,两字,三字以及四字等都有。
比如“足”,“君安”,“天子明”,“大岁小康”。
大约一百枚铜鼻子等于一枚亮鼻子,一百枚亮鼻子等于一枚金鼻子。
也就是说一万枚铜鼻子等于一枚金鼻子。
这就是民间所说的“百百万”。
人间有人间钱,山上有山上钱。
山上钱叫做蝉抱。
是一种叫做饮露蝉的蝉,羽化遗蜕。
饮露蝉饮露淬气,专一淬炼天地灵气为食,羽化之后,整个遗蜕,尽是灵气凝聚。
故而,最为窥窥喜爱,流通天下。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山上人的货币,所谓的神仙钱。
根据遗蜕品质,蝉抱有三等,一是抱尖,白而纯粹;二是银抱,有银纹白篆;三是金抱,金丝金篆。
在三抱之上,还有一种蝉抱,叫做玉抱。
无论是银抱还是金抱,篆文都是断篆,玉抱则不同,是完整的篆文。
关于玉抱之上的篆文,通常被仙人炼化,参悟道法。
所以,流通来说,主要是抱尖,银抱,金抱。
玉抱基本上没有流通的说法,但是,也有甚少流通。
抱尖,银抱,金抱同样是“百百万”的等数。
一百枚抱尖等同一枚银抱,一百枚银抱等同一枚金抱,一万枚抱尖等同一枚金抱。
福童笑道“水娃,咱不卖刀,卖个小屁孩,你要不?”
“不要钱,不但不要钱,咱还请你吃饭,咋样?”
张水娃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还有这样的事情。
光脚小童勃然大怒,那个黑黑的王八蛋,这是要卖了自己?
这个王八蛋,以前的帐,咱还没算呢!
光脚小童,一脚踩在长凳上,一脚踩在方桌上,气势汹汹。
“姓福的,你几个意思?你说谁是小屁孩,你要卖了老子,老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老门子,你不说句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我?这个黑黑的王八蛋,还要卖了我!”
门神老者无奈一笑,“小门子,先把脚放下去,让先生笑话。”
光脚小童转头瞧了眼白马先生,白马先生只是笑,笑容很温暖。
没想到,光脚小童竟然乖乖放下脚,并且乖乖坐在长凳上。
那位门神老爷,很是意外。
福童也很意外,这个张狂的小王八蛋,竟然老实了。
光脚小童闷闷道“我是给先生面子,毕竟,先生请我吃了锅锅饼。”
张水娃觉得身边这个头顶两根小辫,光着脚丫子的小童,很有意思。
相对来说,那个坐着吃饼喝汤的小娃娃,要安静的多,沉稳的多。
福童不再理会“扇”,笑着问这位相邻的背刀的高大汉子,“水娃,你吃饼还是喝汤?”
张水娃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怎样都好。”
怎样都好,福童笑着问身边的小师弟,该怎样?
小桃树边吃边说,再来两份饼,两碗汤,应该可以的。
福童果然又叫了两份饼,两碗汤,连带白葱,蘸酱。
张水娃搓搓手,一开始吃的时候,还有些扭捏。
等到吃下一张饼,便开始狼吞虎咽。
饼、汤,还有白葱,蘸酱,一点没剩。
饭后,这个背刀的高大汉子说,他已经一天没吃饭,本来打算出城砍柴,好歹换顿饱饭。
直到看到福童,福童背着一把宝刀,他也背着一把刀。
所以,他觉得这是缘分。
果不其然,张水娃强调说,缘分就是这样,看到了就来了。
白马先生和福童等,只是笑。
张水娃还说,他家乡那个叫做“鸣野”的小地方,要改作“县”,一个新的叫法。
而且,整个清流公的地界,要改作“郡”,“郡”直管“县”。
据说,清流地界可能划作三郡。
如果,这样算的话,整个大玄王朝,差不多足够三十六郡。
这就叫“郡县制”。
白马先生感叹说,时代变了,以前清流城不叫清流城,叫清流关,基本上所有的城池,都叫“关”。
更久以前,清流城没有“城”的说法,也没有“关”的说法。
那时候,所有的城池,叫做“国”。
“国”之外,叫做“野”。
就像张水娃的家乡,鸣野,应该就是遗留下来的名称。
“国”中居住的主要是贵族,公侯之辈,封爵之族。
现在,是“郡县制”了。
沉默片刻。
白马先生询问福童,山上是不是又到折枝的时候了。
福童说是,又问,先生也去凑个热闹?
白马先生摇摇头,没有说话。
看热闹就好了,凑热闹,他公孙红实在不想。
白藤谶,折枝会,城隍神,清流国?
娃娃,刚刚进城,就见到两个娃娃,腴洲的娃娃,胖胖的娃娃,还是一个叫“腴”的娃娃?
清流公想要立国,这似乎已经不是秘闻。
国不是以前仅仅表示城池的那个“国”,而是实实在在的国,改公为王。
不再是大玄王朝郑家天子的臣子,而是自立为王,做自己的主子。
对于立国,似乎那位小公爷最是积极,而洪演这位大玄王朝的清流公,而且还是当朝太傅的老公爷,一直犹豫不决。
那位小公爷,有位仙人师父,这一点,没错。
公孙红不仅知道,而且认识。
清流立国的事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老东西的谋划。
一位礼宫的宫卿,最喜欢插手划脚。
就像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里面就有礼宫的爪子。
张水娃突然神秘兮兮,小声道“你们,谁知道城隍神是个啥?”
“听说,清流城里要来位大司马,封神,就在公府北面的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