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在慈宁宫里用过饭后,去了御书房,皇帝看到他说:“看你精神不太好,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这边也没别的事了。”
这是明显赶人的架式,赵瑗没再多说什么,反正要说的事,也不在乎早一日,还是晚一日。走出御书房,犹豫了片刻后去了永和宫,在永和宫里睡到半下午才出了皇宫。
没心思做事,也不想回府。
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府里的那个人。也不敢去想,那个人会如何面对他。
成亲后的前五个月,赵瑗觉得过得很快,好像觉得才成亲,才见了她几次,还没有跟她熟悉,就将近半年过去了。
近一个月,却好似过了几年一样,心里有着历经风雨沧桑的沉重。
他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是什么样子,他和她的相处,又会是什么样子。她还会不会恢复对自己低眉浅笑的温婉。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实的。
那就是,走是绝对不可能的,想都别想。
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还想走?
哼,等着吧,除非我死了。
即使我死了,死前也要留封遗书,不许离开普安王府,不许改嫁,更不许去死。要好好的活着,记着我。
赵瑗满腹心事的在街上胡乱逛了一阵子,去了给慕容家准备的那两层铺面,这时候招牌已经挂上了,用块红布蒙着。
“叫什么名字?”
“五湖四海。”宫七得意洋洋地说:“脑袋为帆笔作舟;五湖四海任遨游。”
赵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不是开茶楼?”
“是啊。”宫七笑呵呵地说:“三日后正式开张,世子一定要赏光来一趟,给我们拉拉人气。”
“有什么需要,你差人去跟府里的管家说。”赵瑗朝着红布蒙的匾额看了一眼,温和地问道:“明年春闱,你要不要试一下?你若是有意,我帮你补个举子身份。”
宫七急忙摇头:“我读的书少,茶楼的名字是世子妃给起的,诗也是她说的。我看见书本就头疼,还是对赚钱感兴趣。”
赵瑗装着不经意地问:“她来过了吗?”
“在同里时说的。”
“杭州不比同里,你要小心,别想着把脑袋作帆,老实地缩着脖子开店赚钱。”赵瑗迟疑了一下说:
“要不要我给你派几个人?世子妃让你过来了,万一出了事,没法跟慕容叶青交待。”
宫七不以为然:“我这安分守已的良民,能出什么事。”
没来之前,赵瑗就对自己说了几遍,要宽恕大度,不计前嫌。毕竟在这里,自己算是东道主,他是新来的。
说上几句后,赵瑗忍不住了,斜眼看着宫七,沉声说:“像你这样的小白脸,最容易被大户人家看上,拉去做上门女婿;像你这样一肚子鬼主意的人,最容易招人厌,当心晚上有人闷你黑棍;像你这样.......”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宫七抢话说:“世子,慢走不送,小爷我要去忙了。”
赵瑗站在原地,没任何表情地眨了两下眼后,转身回府。
走到府门前时,他顿了一下脚,看了两眼侍卫,朝着书房方向走。侍卫扭头冲着他的背影说:“世子,世子妃出去了。”
赵瑗回头看了一会府卫,阴寒着脸说:“我问你了吗?”
......
郭思谨从驿馆里出来,与改了装的皇帝走了个对面,她目不斜视地与他错身走了过去。上了轿子后吩咐道:“去沁园春。”
李慕坐在沁园春的二楼,远远的就看到了普安王府的轿子,他快步下了楼,走出门口,迎上郭思谨说:
“小花刚走,去了宫七那里,东西也拿走了。”
“我去宫七那里找她,你去吗?”
宫七看到从轿子里下来的郭思谨和后面的李慕,没有丝毫客气地说:“快来帮忙,早一日开张,早一日赚钱。”
郭思谨看着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灰的宫七,诚意十足地说:“我去府里叫几个人来。”
“不用,不用,这活自己干,等以后营业了,才有感情。世子妃身份贵重,不想帮忙的话,在旁边歇着,等我忙完,晚上一起用饭。”宫七望着郭思谨,有点委屈地继续说:
“把我骗来了,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不能不管我。昨晚李慕也没在店里,你家的府卫不让进门,我一个人在街上转悠了半夜,心中荒凉无比。幸好遇到了普安世子,不然得露宿街头了。”
李慕像是没听见这话似的,径直上了楼。郭思谨犹豫的了片刻,对轿夫说:“你们先回去,告诉郭管家一声,我在外面有些事,晚一会儿回。”
宫七的小俊脸,开心地笑成了一朵花。
“棋品见人品,姐姐你人真好!下次见了阿翁,我会告诉他的。告诉他,果然没看错人。”
郭思谨笑道:“我去找小花换身衣服,一会儿下来帮忙。”
待换了身利索的衣服,又用丝帕蒙了半个脸,郭思谨便像宫七雇用的伙计一样,热火朝天的抹抹扫扫。
一直忙到天近黄昏。
宫七兴高采烈地说:“为了表达我心中对兄弟姐妹们的感激之意,今日亲自为大家做的饭。
郭思谨急着回去,想说不饿,晚上不想用饭了。
宫七又说:“谁不留下来吃,就是没把我放眼里。”
好不容易等到摆齐了饭,郭思谨心急的快要坐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吃,急扒了两口后,歉意地说:“最近胃口不好,医师说晚上让少食。没别的事,我就先回了。”
雷声伴随着郭思谨话滚滚而来,沉闷了一天,终于下起了雨。
夏天的雨,有时候酝酿的时间长,说要来,脚步很迅猛。片刻功夫,噼里啪啦下紧了。
郭思谨不顾宫七的执意挽留,想要冲进雨里时,看到从雨里冲进来一个人。
四目对望了一会儿。她扬着嘴角笑道:“世子,来找我?”
赵瑗没答她的话,拉了她的手说:“走了。”说完又冲进了雨里。
自始至终,没朝屋内看。
屋内的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
慕容小花苦笑道:“小哥,你太坏了。明知道姐姐急着回去,还换着花样强留她。”
李慕淡笑道:“当心户部来关你的门,说不定找个名目,把你的店又收走了。”
宫七敞亮地大笑了几声,然后说:“想到那个小白脸急得团团转,我就开心。”
慕容小花上下打量了宫七一下说:“你的小脸也不比他的黑。姐夫人挺好的,以后你不许欺负他。看在你刚来的份上,不拆穿你。下次可由不得你胡闹了。”
李慕收敛了浅浅的笑意。
宫七拿了筷子敲着慕容小花的头说:“以后不许叫姐夫,人家马上是皇子了,你不许去拍马屁,丢我的人。”
赵瑗拉着郭思谨的手,一路快跑。
雨点胡乱拍打在二人的头上、脸上、衣服上和紧握的双手上。
赵瑗觉得什么东西都在跟他作对,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些,是想把他们分开,于是他手抓的更紧了。
手上越来越疼,湿透的裙子缠裹着了双腿,郭思谨忍着疼痛跑的磕磕绊绊,最后觉得实在不行了,停着脚挣着手说:“你慢点。”一开口雨水便侵入嘴里,令她的话含糊不清。
小女子在雨雾中挣扎着,试图挣开他的手。赵瑗收着脚步,抹了一下眼上的雨水,看她在雨中蹦蹦跳跳。
不想跟他回家吗?就这么不想做他的世子妃吗?
瞧她那头上身上脏的,哪里有半分世子妃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农妇。
这是要给谁看呢?想跟谁混成一伙呢?
郭思谨疼的直跺脚,用另一只掰扯着他的手说:“疼,疼,疼,松手,松手。”
白雨落在地上,树叶上,房顶上,唏唏哗哗的响,赵瑗没听清她说什么,实在不想看见她又蹦又跳,一幅不想走的样子,于是松开手毫不犹豫地抱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