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消灭了大半,还有些残余,但已经不会一直把思维带偏,叶云兮才有余暇回顾刚才妈妈的教训话语,寻找着其他的炸毛点。
“说什么等正事做完了,就可以安心玩了,从小就这么哄骗我,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假期只放我玩三天?更何况读研不比大学,事情是不可能做完的,永远都会有下一步的试验、查更多的文献、写更多的论文……我现在要是还能相信你说什么正事做完了就可以玩了,这几年的学习辛苦完了就轻松了之类的,我可真是蠢了。”
她愤愤然了一会儿,发觉还是没戳到情绪的重点。
“感觉明明和这一点有关,但似乎又有点偏离……重点在哪里呢?”她苦思了一下,索性顺其自然的继续吐槽,再从中寻找最核心的那个情绪重点。
“刚才想到哪儿了?哦,对,说正事是做不完的,所以说,其实被允许做‘杂事’的时间实则上是并不真的存在的……啊,我找到重点了!”她忽然感受到了内心的厌弃点在哪里。
“所谓的‘杂事’啊……在妈妈眼中,除了能够用以谋生的学习工作,和奔着结婚生娃去的恋爱,其他一切都不算正事。所以说,我的爱好到底算什么呢?在‘正事’之山的夹缝中,勉强偷生的杂草?
“人生除了‘正事’之外,别的一切都没有存在的必要,都是不正确的、不理直气壮的、不应该存在于光天化日之下的、不被允许的,是这样吗?
“这样的人生,犹如一个工作和繁衍的机器,听起来就令人绝望啊……偏偏妈妈的逻辑还会认为,如果没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作为工作,那么就要去爱上自己本不喜欢的工作——那我得多解离,才能把自己催眠到这个程度啊?
“我喜欢的事情,只要无助于成为一个合格的工作和繁衍机器,那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绝不应该为此投入一点时间精力,因为它们会耽误‘正事’。——我所厌弃的,也正是这一点呢。
“诚然,妈妈几乎就过着这样的生活,除了拼命工作以及养育我之外,也就寒暑假她能腾出点时间来,出去旅游一趟,甚至早些年带我出去玩也是本着扩大我的眼界以便我能写好作文的目的,而近些年似乎又成为了一种社交习惯……平时她也就对于买衣服有所热衷,别的一切都无暇顾及的。
“但这也正是我所恐惧的人生啊,为了强迫自己爱上的工作,和以不纯驱动力督促其变得优秀的儿女,燃烧自己的一切时间精力,乃至于精疲力竭,这就是所谓的充实而有意义的人生?
“那我宁可不要。”
叶云兮愤慨了一会儿,平复了些,才开始反省道“当然,世界上也有那么多人能够选择做喜欢的事情,因热爱而工作真的是我非常向往的人生,所以终究还是我没有足够的勇气,为了我所喜欢的东西而抗争吧?说到底,我其实也有同样的恐惧,也认同着那样一种普世正确的人生观吧?”
她这样想着,又有些泄气“我是真的懦弱畏缩啊,尽管偶尔在意识世界能够鼓起些勇气,说一说心里话,做一些诸如‘我会鼓起勇气面对现实的’、‘我会尽量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的’这样的保证,但临到现实总还是怂,不知道我何时才真正能有那样的勇气呢?”
她蓦然心中一动,似乎被某个替身触动了直觉。
叶云兮扫视了一遍小世界。
青和领导还在老地方,树也顶天立地的杵在小空间里,中学女孩……嗯?怎么连她的桌子都不见了?
叶云兮感知了一下,终于在小世界某个边缘角落里找到了女孩。
女孩神情落寞的解释道【青和树在一起了,我觉得我在青旁边很是多余……
青抬头看过来一眼,微微叹息,似是怜悯。
叶云兮感同身受的抱了抱女孩。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孤单,永远都会觉得别人是扎堆的,而自己是抽离的,这世间的热闹不是自己的,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她。
女孩的桌子上依然放着作业本,但她转着笔,心不在焉,并不太愿意做的样子。不远处还堆着之前叶云兮给她的很多小说书,整整齐齐的垒在一旁,女孩瞥着书堆,却并不去拿。
叶云兮心中微动,问道“你不想写作业吗?你想做什么呢?”
女孩【……我不敢做什么。
叶云兮递给她空白的纸和笔。
女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去,低头写写画画,又东张西望着,唯恐会忽然出现谁似的。
叶云兮便又顺势捏了一个幻影妈妈。
女孩停笔,抬起头来,愣愣的抬头看着幻影妈妈,幻影妈妈神情漠然,伸出手,无情的把她的纸抓起来,撕掉,又把她的笔掰断,把她的小说们胡乱砸在地上。
女孩站起身来,出离愤怒的吼道【你凭什么践踏我喜欢的东西!
她咆哮着,随手抓起原本的作业本乱砸着,发泄着积压的怨气。
叶云兮叹息着看着,等待了一会儿,才过去抱着发泄完怒火的女孩,轻声说着“妈妈其实……并没有践踏,是吧?她只是压抑、控制、不让我们去做。”
她其实知道,妈妈也会仔细收藏她的画,也会偶尔和别人炫耀女儿会写诗写文,她并没有践踏,只是在阻止。
因为恐惧她沉迷“杂事”,耽误“正事”。
叶云兮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那不代表她甘愿。
女孩哭道【凭什么啊?凭什么……你越是不让我做,我越是要做,越是不愿意学习,你再逼我也没用!
幻影妈妈痛心疾首的训斥道【你这样玩物丧志,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向你爸证明!以后怎么有出息!
女孩蹲在地上,哭着把书和纸笔捡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她又不想听妈妈的训斥,想堵上耳朵,可是一抬手,怀里的东西都会掉下来,她又放下手,赶紧把书本纸笔捡回来,抱住不放。
以一个最瑟缩的姿势,蜷着身子,埋着头,保护着她怀里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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