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咕噜~”
    规律的车轮声中，金色马车宽敞的车厢里，一直闭目养神的老法师忽然睁开眼睛，缓缓说道：“我有一种感觉，罗兰快要出手了。”
    声音沉凝，隐隐间有一丝焦虑。
    索菲亚公主昨夜没有休息好，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微微发黑，一路上都有些恹恹的，听见这话，她心中微微一惊，强打起精神：“大师，有你在，他就算动手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自寻死路？”
    老法师转头看向车窗，浑浊的眼眸中倒映出窗外繁华的街景：“我非常清晰地感觉到，罗兰亲自来到了贝里兰，他就像是一头恶狼，正躲在贝里兰城的某个角落里，观察着我们，寻找着出手的机会。”
    听见这句话，索菲亚心中猛地一震，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当日在巴沙尔城外的情景。
    连绵不断的爆裂火球，不断地轰击着她组织的阵列，逼得她拼命汲取法力，结果造成法师团成员的大量死亡。
    亲身经历告诉她，罗兰绝对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但她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疯狂，明明已经是红鹰军的领袖，竟然还会亲自冒险。
    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大师，你根据什么下这个定论呢？”
    老法师的身体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充满了老朽的印记，这让他看起来恍如一具残破的雕像：“昨夜在城南郊区爆发的燃素法术，表面上看，是在袭击城南的岗哨，但实际上，应该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您的反应？”
    “对。我思来想去，罗兰这么做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是准备把我调离你的身边，好对你下手。要么，他已经察觉到我这个躯体是法力化身，想确认我的灵魂加持化身的时间。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那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为什么是大麻烦？
    因为这是他这个灵魂化身唯一的缺陷，这个缺陷要是被对手给摸透了，他们就会非常的被动。
    索菲亚吓了一跳，大声道：“毫无疑问，肯定是前者！”
    老法师没有说话，满脸的褶子紧紧皱在一起，似乎并不怎么认同索菲亚的话。
    索菲亚虽然是公主，但老法师在帝国的地位十分尊崇，更是她的长辈，这时也不敢多说，只能静静地陪着。
    老法师一直看着窗外的街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绝大部分都是格伦麦人，有强壮的，有瘦弱的，有美丽的，有丑陋的，有富裕的，也有贫穷的，各式各样，但他们都有个相同的特点。
    每当他们的目光转向他们乘坐的这辆金色马车时，眼神都谈不上友好，有的是嫉妒，有的是仇恨，有的是冷漠，至于尊敬、崇拜之类的，极少极少，几乎看不到。
    老法师的灵魂强大无匹，意志如钢似铁。换做以前，普通人的仇视根本无法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但这时，他面对的是一百个，一千个，乃至整个城市十几万人的共同意志，他心中就难以平静，隐隐生出一种‘举世皆敌，孤立无援’的感觉。
    这感觉，他少年时经历过一次，那是在一处森林里，他那时还是一个法术学徒，独自去森林里采集草药，却遭遇到了狼群。
    群狼环伺，而他唯一的依仗就是几个基础法术，他随时都会被狼群扯碎，尸骨无存。
    那一次，他深深体会到了绝望。
    他忽然又想起了昨夜的遭遇。
    他冲到城外，远远看见了那几个偷袭岗哨的法师，刚准备动手，就见他们果决地朝自己释放了燃素法术。
    烈火焚身，那三个法师竟然一动不动，只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他。
    那一幕对他造成了极深的震撼，在他圆满无暇的心灵中钻出了一丝小小的缝隙，产生了一丝不自信。
    他不禁自问：‘成功杀了罗兰后，红鹰军的叛乱，真的能够平息吗？’
    不知不觉间，老法师眼中竟闪过一丝慌乱。
    耳边忽然传来索菲亚的声音：“大师？大师？你怎么了？”
    老法师猛地回过神来，心中突然一惊：“我的灵魂竟然出现了这么巨大的瑕疵，这可真是糟糕！”
    好在，他对灵魂有深入的研究，知道问题所在，自然有办法修复瑕疵，只是这需要一些时间。
    而这段时间，索菲亚公主是最危险的。
    想到这，老法师说道：“回城堡吧，这段时间，不要外出了。”
    不管罗兰有什么计划，城堡里总是安全的，最多5天时间，他的灵魂就能重新圆满，再无破绽。
    索菲亚公主却有不同意见：“大师，可是现在贝里兰人心惶惶，要是我躲在城堡不出来，恐怕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呀。”
    最近这段时间，城西不断有小股红鹰军在骚扰，人人都说红鹰军失去了耐心，很快就会进攻贝里兰。
    贝里兰只是个小城，规模远远不如柏德亚，红鹰军连柏德亚都占了，还杀了王尔德大主教，夺取贝里兰肯定轻而易举。
    更可恶的是，红鹰军虽然侵扰贝里兰，但只攻击守军，绝不伤平民，若是破坏了平民家的东西，或者在平民家里拿了点吃的用的，必定会给钱，通常会多给1倍的钱。
    这就导致绝大多数平民非但不讨厌红鹰军，还非常期盼他们来占领贝里兰，且这种情绪一天比一天强烈，几乎形成一股普遍的思潮了。
    近段时间，城中人心一天比一天浮躁，甚至已经出现军官叛变投奔红鹰军的案例。
    索菲亚作为军团总指挥，每一天都觉得是如履薄冰，深怕一个弄不好，导致手下军团发生成建制的叛变。这时候，她要是躲起来，那就是摆明了示弱，那城里的格伦麦军官还不趁机翻天？
    老法师冷哼了声：“殿下，你放心，有我在，贝里兰城没人敢动！”
    索菲亚欲言又止。
    老法师瞥了她一眼，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殿下，这事已经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真要出现变故，陛下也不会责罚你。”
    索菲亚脸现苦笑，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在她手下出事的，她作为军团总指挥，怎么可能完全不担责呢？
    要知道，她有很多兄弟姐妹呢，而只有表现最优秀的那一个，才有资格接受生命女神的赐福，成为帝国的储君。
    经历了巴沙尔城那件事后，索菲亚已经不奢望成为储君了，她现在只想自保。
    若是没有功绩护身，以她那些兄弟姐妹的手段，她必定会备受排挤，被彻底地边缘化，真到那程度，她的日子会非常不好过，几乎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
    作为帝国公主，她可不是为自己一人而活，她还有母亲，母亲还有兄弟姐妹，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他们的利益都是一体的。
    老法师是何等敏锐的人，一见她的神态，就知道她的想法，他淡笑道：“殿下，有些事是没法强求的，你得学会接受命运。”
    索菲亚还能怎么说呢？
    她点了下头，抬手拉了下身边的铃铛：“阿德，回城堡。”
    “是，主人。”新换的马车夫恭敬地回应。
    马车在街上转了一圈，朝阳光城堡快速驶去。
    老法师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想了下，又缓和语气：“殿下，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配合我，抓住罗兰。只要抓住罗兰，这就是最大的功业，比你的其他兄弟姐妹都要大的多的多。”
    一听这话，索菲亚眼眸微微一亮：“大师，你会支持我？”
    老法师微微一笑：“我当然可以支持你，但首先，你要配合我。”
    索菲亚深吸口气，重重点了下头：“我明白了。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老法师嘿嘿笑了下：“非常好。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罗兰在测试我对攻击的响应速度，说明他对我十分忌惮。我要是一直呆在贝里兰，他肯定不会出手。”
    “大师，你要离开？”
    “傻孩子，我怎么会离开？”
    索菲亚一怔，仔细想了下，便明白老法师的打算，她用力点了下头：“大师，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全力配合你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