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之上,天空飘来一朵云。
乌阴蒙蒙,丝丝缕缕,遍布天际,自东方青山之崖蔓延而来。
黑夜刚刚褪去,明月光芒内敛,如是梦幻消散不见,旭日似是未出,乌云横空,遮天蔽日。
细雨如绵,络络不绝。
青山翠绿的枝叶轻颤,仿佛是受到了上天降雨的安抚,焕然一新,绽放色彩,芳香浓郁。
雨水浇湿了地面,凝聚成道道水流,顺着山体滑坡而下,流淌至天下各处,颇带有一如不复返的江河滔滔气势。
两岸巍巍青山夹在中间的清澈河流,水面上绽放着无数的水花,噼里啪啦作响不停。
鲜嫩的树叶自源头流淌而下,不知何时,水位也是上涨了寸高。
“下雨天喽,干不了活喽。”
山村中,一扇扇木窗推开,迎着扑面而来的雨点,村民们摇了摇头,紧紧的关上了窗子,闲暇无事,重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珍惜着休闲日子的每一刻。
雨仍在下着,天色仍在阴着,山村的碎石小路也被雨水洗彻的干净,泥土被水流冲刷而走,一如刚刚小路修成时的模样。
“簌簌...”
自碎石小路的支路尽头,雨雾弥漫生烟,黑色雨靴轻踏踩水,漫漫而现,一身蓑衣,头戴斗笠。
他双手紧紧的抱着腹部的位置,似乎在守护什么东西不收到雨水的浇盖。
蓑衣下,他的脚步很轻,但步伐很奇怪,似乎不是常人。
微低着头,雨水顺着斗笠的笠檐流淌至蓑衣上,再沿着蓑衣的叶络滴落在地上。
这路,对他来说,似乎很艰辛。
小医家,木屋。
任外面风吹雨打,独自悠然。
天地之间的灵气簇拥而至,久久不散。
正在修炼状态中的古道子眼帘轻颤,慢慢睁开,中断修炼状态,灵气涌至眸中,凝聚成晶白色的色彩,仿佛能洞穿一切迷瘴,透过外表,直达本质。
“原来是他。”
古道子平淡一笑,神态重新平静下去,归于修行的状态当中。
“咚,咚咚。”
片刻之后,淋淋雨声中,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木屋右侧里屋中,小医盖着一层用布条、布丁缝补成的薄被,侧趴在木塌上沉沉的睡着,在睡梦中,他的脸上还带着很纯净开心的笑容,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
得修行道法,观前辈医经。
聆听古道子开坛讲经,受益匪浅,打开了一座新世界的大门。
昨夜更是以医术救濒死之人。
喜上加喜,昨夜小医近乎一夜未眠,至夜色浅淡,才坠入梦乡。
间隔片刻,敲门声再次响起。
小医耳朵蒲扇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受惊一般,迷糊的睁开眼帘,小手摩挲着尚未睡醒的酸涩眼睛,从木塌上起身,披上那间布丁白衣,隔着草帘,迷迷糊糊的看向木屋门口的位置,道:“谁啊!”
木屋外,雨水簌簌淋下。
“小医,是我。”充满年轻朝气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啊!”
小医神色一震,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衣冠不整的拉开草帘,将木屋的门插落下,敞开。
门外,来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脚踩黑色雨靴,淋淋雨水汇聚成流,流落到脚下。
见门敞开,来人捂着腹部,似珍藏着什么宝贵的东西走了进来。
将斗笠摘下,随手搁在门旁竖放着,任上面残积的雨水淌下。
被雨水淋湿的黑发不受拘束的洒在肩上,水珠滚落,一张微笑着的年轻脸庞出现在小医面前。
容貌清朗笔挺,五官中蕴藏着一抹锋锐之意,眼神中偶尔闪掠过凶狠的光芒,仿佛是一只人形野兽。
只是,此刻他脸色苍白,嘴唇也了无血色,偶尔凶戾的眼睛也暗淡无光。
“小立哥,你伤好了啊,只是你为何不在家养伤呢?”
小医赶忙搬过来一个小木轧放在他身后,让他坐下。
雨天清晨而来的年轻人便是昨晚被小医救治过来的张猎户儿子,小立。
“小医,谢谢你救了我。”
进门当先,张立对小医躬身一礼,凶戾的眼睛中透露出浓浓的感激之色。
“别,小立哥,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小医挠了挠杂乱不堪的头发,小脸红朴朴的连连摆手,抬手指了指木轧,道:“小立哥,你先坐下,我要看看你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张立咧嘴一笑,露出宛如兽齿般锐利的牙齿,反射着银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坐在木轧上。
难以想象,这个如人形野兽般凶戾的年轻少年也会有如此憨厚的一面。
“小医,这个给你。”
张立双手从腹下的蓑衣中取出一个被荷叶包裹的熟鸡,荷叶上沾着从蓑衣渗漏进去的雨珠,荷叶缝隙中流露出点点热气和油花,馥郁香气弥漫,同时还掺杂着自然清新的味道。
“哇,好香啊!”
小医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得揉了揉小肚子,咽了一口口水。
随即,脸上升起为难之色,不知接还是不接。
昨天张猎户已经送给了小医两只野鸡,如今又送来一只熟鸡,小医觉得不应该再收下了。
可是,好香啊!
“山鸡、野鸡这种猎物对猎户来讲是很轻松的,小医,你收着吧!”
见小医面露为难,张立哈哈一笑,颇具豪迈风采,将荷叶包裹着的野鸡强塞在小医的手里。
“那好吧!”
小医抿了抿嘴,将熟鸡放在炊台旁的边角上,藏不住欢喜的喜上眉梢,眼睛弯弯的,笑道:“谢谢小立哥。”
“不用谢。”张立憨厚笑着挠了挠头。
“我给你看看伤势。”
小医回屋取过药箱,解下张立的蓑衣,拿着小镊子,神色一丝不苟的检查着张立右腿处的箭伤。
“毒素已经彻底根除了,只是箭伤还需要静养几日。”
检查完毕之后,小医轻轻舒了一口气,散了张立的后顾之忧。
“小医,你真厉害,以后你一定是个神医。”张立敬佩不已。
小医背过小手,嘻嘻一笑,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小月牙。
淋淋雨声透过木屋的遮板传入耳中,噼里啪啦不停,似乎雨下的更大了。
张立重新穿戴好蓑衣,戴上竹笠,对小医告别。
“小立哥,回去记得好好养伤啊!”小医有些不放心的嘱咐。
“知道了。”
推开木屋的门,雨声未停,在远方弥漫着渺渺雨雾,雨声簌簌作响。
天色阴沉,乌云中有雷霆肆虐。
张立裹着一身蓑衣,头戴斗笠,脚步不便的径直走向水汽弥漫的雨雾,融入其中,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
眺望着张立消失在视野之内。
小医将遮风挡雨的木门关上,轻吹了吹被雨水浇湿的手,走到古道子的卧室草帘前,小声道:“古先生,可以吃饭了。”
“我不用吃饭,你吃吧!”
沉寂少许的时间过后,古道子平淡无波的声音穿透草帘。
“那好吧!”
小医瘪了瘪嘴,拿起木轧坐在炊台边上,双手捧着下巴,凝视着香味弥漫的熟鸡,不知怎么,忽然感觉眼前的美食变得索然无味。
“修行,真的不用吃东西么?”
小医拄着下巴,思绪飘得很远。
......
青山绵绵,掩于渺渺雨雾中,难窥其形。
山脚下,远远望去,山村木屋仿佛是处在风吹雨打中岌岌可危的小舟。
倏然间,安静无声的山村中,一间木屋的窗板被推开,密集的雨水随风吹入,却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所挡,泛起涟漪。
窗后,古井无波的青年着一身白袍,拂手而立,眺望青山的俊茂。
额前一丝长发飘然而动,随风惊起。
魔气缕缕,腾然于身外,最终凝聚在双目之前,汇成两个漆黑的符号,融入双目瞳孔中,两点血芒骤动,滔天魔威遽然升起。
闭眼为仙,睁眼为魔。
“暴风雨就要来了。”
古道子喃喃自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轰。”
天空中一声轰隆巨响,雷霆轰鸣,乌云密布,银蛇交织,电芒肆虐。
古道子背手微默,不再望青山,窗板渐渐归于原位。
“小医。”
古道子拂手转身,掀开草帘,轻轻的唤了一声。
“先生。”
草帘被拉开,小医微喘着气出现在古道子面前。
布鞋、长裤、上身不着丝缕,胸膛起伏,额间、胸背都流淌着清晰可见的汗水。
古道子看了小医一眼,抬手间,将小医身上的汗水消散一空,道:“今天不急于修炼,你跟我出去。”
小医不懂,但也并未细问,应声之后,便穿戴上那件布丁白衣,跟在古道子身边,一言不发。
古道子也并未说话,推开门,带着小医行走在淋淋雨水中,漫步而去,仿若游历世间的翩翩公子。
淋淋雨丝落至头顶一尺之处便仿若遇见了无形的阻碍,蒸发成雾,溶于雨中。
一路行来,古道子和小医两人一尘不染,真如游览世间的仙人一般。
......
山村,远避世俗,隔上一座青山,便是弥妖山脉。以此,长达百年,不曾有外人到此做客。
而今,有一群不速之客突然造访。
张猎户家,正堂中,悬挂在门口的铁铃骤然响起,声脆轻鸣,荡音寥寥。
卧室中,张猎户坐在木塌上,抱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刀,正手拿抹布擦拭着刀刃,但目中却是翻涌着各种的情绪,显然,他的精力并不在这把刀上。
铃声入耳,张猎户动作一顿,豁然战起,眼中精芒涌动,道:“山上有大东西下来了。”
铃声不停,响彻半晌。
张猎户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凝重至极,转身对妻子说道:“你快去通知大家伙,全部赶往后山处,这次山上下来的东西数量不少。”
“啪。”
正堂中,铁铃突然一顿,霎那之间牵着一条细线坠在地上,发出最后一道清脆的声音。
背着弓箭,手持宝刀的张猎户刚刚走出卧室,恰好看见这一幕,顿时瞳孔一缩,面色大变。
.....
青山山脚下,山村距离青山最近的一间废弃木屋。
推开木屋的木门,经过岁月沉淀的摩擦声传入耳中,随之而来的就是满屋子的蜘蛛网,新的蜘蛛网密布,旧的蜘蛛网自房梁上垂下,沾着灰尘,随风惊起,屋子里掀起一片尘土。
这里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打扰过了,木屋的结构不仅老式,而且已经难以堪用了,用不了几年,这间木屋就会崩塌。
踩在厚厚的灰尘上,脚边微弱的风再度掀起浅浅的灰尘,附在鞋面、裤脚上。
“先生。”
小医掩住鼻子,忍不住咳嗽几声,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赶忙推开拦路的木椅,跑到窗边,大口呼吸着林木雨香的气息,仿若升起一种重获新生的陶醉之感。
古道子则是饶有兴致的游览过这间木屋,亦不曾接触过任何东西,满屋灰尘也不曾接近身周一米以内。
“这间木屋原本是村里面的一家三口所住的,几十年前,他们不想继续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度过一生,便举家搬迁,离开了村子,再也没回来过。”
小医扇着灰尘,对古道子解释这个木屋的来历。
“嗯。”
古道子淡淡点头,神色未有一丝波澜,走到窗边站下,背手而立,眺望青山。
“古先生,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啊!”小医按耐不住好奇心,终于扑闪着明亮的眼睛,问道。
“教你生存之道,分辨善与恶,还有什么是真善,什么是愚善。”
轻风拂雨,刮在脸上,附带着彻骨的寒意。
古道子缥缈若仙般的气质浮生出踏破红尘的沧桑,似乎在这一瞬之间,化作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霎那之后,古道子童颜不老、缥缈若仙,仿佛之前只是错觉。
小医揉了揉眼睛,为自己出现的幻觉而感到好笑。
先生明明不过二十年载的容貌,自己怎么能想到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呢。
只是,先生所言何意。
小医翘首以盼,希望能得到古道子更为详细的教导。
古道子静静摇头,这种事情只有经历过,才能明悟,慢慢成熟。
魔气自眼底深处悄然升起,汹涌如江流般汇聚在眼瞳之前,给黑灰色的明眸镀上一层黑宝石般深邃璀璨的菱片,将青山汇纳其中,分解出最原本的模样。
青山上,三十几名矫捷如猴的身影正在慢慢下山。
每个人皆是身披锦布皮衣,身材壮硕,面相凶煞,目光贪婪。
前方二十几人,腰别弯刀,后方十人,背负长弓。
行速缓慢,安静无声,仿若捕获猎物之前的捷豹。
毫无意外,他们已经发现了山脚下的村庄。
山村各户中,数道人影淋着雨窜动,慢慢壮大着山村的力量,在雨雾之中,持农具、兵器而来。
“簌簌......”
雨,更大了。
滂沱大雨仿若要将山村埋没,弥漫的雨雾更浓,烟色缭绕。
风雨吹打在窗前,溅射起来的水花落在小医的脸上。
“怎么感觉,这两天冷的特别厉害。”
小医紧了紧衣裳,缩着脖子,茫然四顾,感觉自己应该多穿一件衣裳再出来的。